春末的細雨下了整整三日,西院的青磚地上爬滿濕漉漉的青苔。
沈挽恙的咳疾隨著雨季愈發纏綿。
西院的李婆子照例準備早膳。
西院裡也就一個主子,這做飯的婆子也就李婆子一人。
前日是因為李婆子月休出府去,大廚房才送飯菜過來。
隻不過也不是什麼好的。
許懷夕過來拿早膳。
托盤裡一碗米粥,配著幾根發蔫的崧菜,還有碟蘿卜。
就是正常人天天吃這樣的早膳也容易膩味,更彆說生著病的二公子。
許懷夕心裡有些替沈二公子委屈。
說實話李婆子就是個打雜的,隻是年紀大,沈夫人覺得她“穩重”。
當初與老爺說雲哥兒病弱,院子裡人太多容易打攪二公子養病。
再者雲哥兒也喜靜。
所以這院子裡也就李婆子和阿福兩人伺候著。
許懷夕進去時,沈挽恙坐在榻上。
他蒼白的手指攥著帕子,指節因用力而泛青。
沈挽恙點點頭,“你也下去用些早膳。”
許懷夕聽話的點點頭。
出了屋子,許懷夕站在走廊上。
她從衣袖裡找出前日發的月錢。
粗糙的銅板在手心裡硌得發疼。
廊下傳來腳步聲,阿福正挑著水桶經過。
許懷夕快步上前,輕輕拽了拽他的袖子,將銅板塞進他手裡,又指了指東南方向。
“你要買東西?”
許懷夕點點頭,又拿出紙筆,寫了【鯽魚】二字。
阿福壓低聲音,“這季節鯽魚可貴”
許懷夕點點頭,又從腰間解下一個小布包,裡麵是公子之前給她的銀子。
阿福歎了口氣:“我去試試。”
雨幕中,阿福頂著鬥笠回來,竹簍裡躺著兩條巴掌大的鯽魚,魚鰓還泛著淡淡的紅。
“我隻買了一條,再多也不好處理,西院也養不了這些魚。”
他擦了把臉上的雨水,“大廚房的劉嬸子還啐了一口,說咱們西院”
許懷夕搖搖頭,接過竹簍時,指尖觸到魚鱗冰涼的濕意。
她快步走向小廚房,裙擺濺滿泥點也顧不得。
灶膛裡的火苗舔著鍋底,許懷夕將魚鱗刮得乾乾淨淨,又用薑片細細擦過魚腹。
春筍是她清晨在竹林裡新挖的,嫩生生的,切成薄片墊在砂鍋底。
李婆子現在是管不了她了,畢竟這二公子很看重這小啞巴。
沒有涉及到她自己的利益,李婆子也任由許懷夕做這些。
蒸汽氤氳中,她忽然聽見虛浮的腳步聲。
沈挽恙倚在門框邊,單薄的中衣被冷汗浸透,臉色蒼白如紙,卻固執地站在那裡。
他的目光落在咕嘟冒泡的魚湯上,喉結微微動了動。
許懷夕連忙放下湯勺去扶他,卻被他輕輕握住手腕。
“香。”
他啞著嗓子說,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許懷夕還是第一次見沈挽恙這樣直白,也沒想到看著像是神仙樣的人這樣有煙火氣息。
隻是他身體不好,現在又下雨。
她急忙比劃著【公子不該出來的】。
沈挽恙卻不肯走,蒼白的指尖點了點灶台邊的小凳。
許懷夕隻好扶他坐下,又往他懷裡塞了個暖手爐。
魚湯滾成奶白色時,她撒了一把嫩蔥花。
沈挽恙忽然伸手,接過她手裡的湯勺。
“我也來試試”,他攪動著魚湯,熱氣模糊了眉眼。
許懷夕看見他手腕內側淡青的血管,在蒼白皮膚下格外明顯。
湯碗端上桌時,沈挽恙卻將第一勺遞到她唇邊。
許懷夕慌忙擺手,卻被他輕輕碰了碰指尖。
“嘗嘗。”他咳嗽兩聲,“鹹淡。”
熱湯滑入喉嚨,鮮得人舌尖發麻。
許懷夕沒看見沈挽恙眼底的暗湧——
十八年來,這是第一次有人為他洗手作羹湯。
許懷夕熬的魚片粥不少,阿福和李婆子都喝了,午膳都不用準備了。
“青梔,你做的魚粥真好喝啊!”
他以往和公子都是吃些寡淡的食物,乍一吃這魚片粥,簡直驚為天人。
甚至想著自己也去大廚房買些肉過來讓青梔做飯。
夜雨漸歇,月光透過雲層漏下來。
許懷夕數著剩下的春筍,想著明天可以做筍絲粥。
晚上躺在自己的小床上,許懷夕有些睡不著。
正院的藥,始終是她心頭的一根刺。
公子雖日日將藥倒進花盆,可他的咳疾卻一日重過一日。
許懷夕攥緊了手中的被角,她的力量過於渺小,直接反抗顯然是不成的。
她必須拿到正院的藥渣。
知道是哪些毒藥不至於太過被動。
若是那些丫鬟婆子或者是主人要盯著二公子把藥湯喝完,那可是個棘手的問題。
可正院把守森嚴,尋常丫鬟根本近不得煎藥的地方。
許懷夕眸光微沉,忽然想起一個人——大公子沈萬墨。
隻是如何接近大公子?
想到沈萬墨,許懷夕心裡就起雞皮疙瘩,那人就是個色中餓鬼。
不能直接接觸,若不然她可能回不來。
想起那日不小心聽到的話,這家夥身邊倒是有不少漂亮的丫鬟。
也許可以從丫鬟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