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許懷夕就起來了。
她將拓染好的帕子小心翼翼地收在一個簡單的荷包內。
一天的忙碌又開始了,照舊打掃西院。
打掃地差不多,她才回屋收拾,又趕緊去前麵找二公子。
至於大廚房那邊的活暫時不需要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公子說了什麼。
今日打掃走廊時,她特意看過,二公子的狀態比昨日好,起碼他能起來,站在書房看木瓜樹了。
不過這次送藥的竟然不是春胭,是個老嬤嬤。
許懷夕記得她好像是昨日來請沈二公子去前院用膳的老嬤嬤,應該是沈夫人身邊的人。
她伸手過去端,嬤嬤沒讓,自己親自端去書房找沈二公子。
“二公子,夫人特意吩咐老奴過來給二公子送藥。”
正坐在書案後看書的沈挽恙點點頭,示意嬤嬤把藥放在桌上。
嬤嬤放過去後,催促道,“二公子還是趁熱喝,藥涼了,藥效就不好了。”
沈挽恙接過藥碗,青瓷碗壁還泛著微燙的熱氣。
許懷夕站在一旁,指尖無意識地掐進掌心。
那碗藥裡可是有毒的,但現在二公子……
“公子……”
她喉嚨發緊,隻能無聲地呼喚。
窗外開始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
那藥碗已抵至淡無血色的唇邊。
“二公子!”
阿福慌亂的腳步聲撕裂凝滯的空氣。
“齊、齊先生到府了,好像是得了一個殘局,來找公子看看!”
藥汁在碗中晃出危險的漣漪。
沈挽恙睫毛微顫,緩緩放下藥碗。
李嬤嬤有些催促,隻是齊先生是他們得罪不起的人。
“更衣。”
他咳嗽著撐起身子,到屏風後麵去換衣服。
沈挽恙指尖的血跡尚未擦淨,齊先生卻已大步跨進西院。
他年約五十,須發半白,頭發明顯有些潮濕,衣衫也是深一塊淺一塊的,是雨水落上麵了。
但老者一雙眼睛卻亮得驚人,像是燃著一團火。
“沈二!”
他聲如洪鐘,哪管什麼世家禮節,直接跨步進來。
“老夫昨日得了一部的殘局,想了一夜……”
話音戛然而止。
齊先生盯著沈挽恙嘴角未拭淨的血痕,眉頭倏地皺緊。
“又吐血了?”
沈挽恙垂眸淺笑,指腹抹過唇邊。
“舊疾而已,先生不必掛懷。”
“放屁!”
齊先生一把將衣袖裡護好的殘局遞給身後小童,三步並作兩步上前扣住沈挽恙的腕脈。
“脈象浮亂,氣血兩虧——華佗的棺材板都要壓不住了!你喝的什麼藥?拿來我瞧!”
李嬤嬤已經端起藥碗,“公子,這藥涼了,奴婢下去熱熱。”
說完就轉身急急抄門外走。
許懷夕想要製止,但沈挽恙微笑著看向他們,“什麼樣的棋局竟然能困住先生?”
“是了!”
齊先生突然拍案,“《爛柯譜》第三十六變局!”
小童趕緊把一張泛黃棋譜放在案上,齊先生這時候注意力又回到了棋局上。
“阿福,你把先生送的那副和田玉棋拿出來。”
阿福轉身去櫃子裡找出來,鋪在書房另外一邊的茶桌上。
“先生,請……”
沈挽恙又像是無事人一般,走到對麵和先生落座。
……
“先生。”
沈挽恙落下一枚黑子截斷他的話頭,“該您執白了。”
窗外驚雷劈落,照亮齊先生驟然明悟的臉。
他深深看了眼沈挽恙,:“罷了!待老夫贏下這局,再與你算賬!”
許懷夕退到陰影處,看著黑白棋子漸次鋪滿棋盤。
其實她有些不懂,方才就是很好的機會。
這位老先生明顯也是會醫術的,若是老先生可以揭露那些藥,二公子是不是以後就不用吃了?
但二公子顯然不想那樣。
沈挽恙每落一子都伴著低咳,指節泛著青白,可棋路卻淩厲如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