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雪原,天色灰白。
朱子墨踏出冥心古殿,身後是千尺冰崖,前方是無儘風雪。
那座沉眠了二十年的舊門,此刻已再度歸於寂靜,仿佛從不曾存在於江湖。
他一人立於雪巔,衣袍獵獵,掌中緊握著那頁殘經心訣,卻覺心意空茫如雪。
殘頁之上,僅有七字:
【不歸者,心可破天。】
這七字無式、無訣、無序,卻似有一道莫名氣機,在他丹田之中微微遊走。
他看著那殘頁半晌,才低聲喃喃:
“冥心。”
“你到底想我走哪一步?”
他低頭,將殘頁納入懷中,重新束劍於背,緩緩下山。
每走一步,積雪便至膝。
可他的眼,卻愈發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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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雪為路,心意作舟
這一條山路,並無歸途。
當年冥心走的是這條路,如今他也踏上相同的方向。
他不知前方是山是崖,是人是鬼。
隻知他現在身負冥家心訣,已不是江湖中的“無名子墨”。
從此以後,他的每一步,都不是去往何處,而是在被人等待。
他忽然想起母親最後對他說的那句話:
“子墨,彆來了。”
她不是在驅他離去。
她是在提醒——這條路,走下去,就彆想回頭。
他收緊袖口,目光沉靜如冰。
“既已來,便不走。”
“我這一劍,從北冥出來。”
“要帶著答案下山。”
—
風雪正緊,朱子墨下山已行三十裡,寒意透骨,靴底冰霜積寸。
北冥古道雖絕,然他心意不動。
可他剛越過一道冰封斷崖,腳步微頓,眉心一皺。
殺意,至了。
不是風吹落雪的那種寒,不是刀起劍落的那種殺。
是一種人為布下、掩藏心念、藏於雪後而不動的“獵殺等待”。
朱子墨停在原地,眸中掠過一絲冷光。
他的腳掌輕輕一蹭冰麵,聽雪聲回蕩,果然聽見風中多了一縷與自然不和諧的“喘息聲”。
——不是一個人,是多人。
——不是等殺機成,而是試圖讓他自己先動。
他輕聲道:
“藏了這麼久。”
“還不出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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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氣現形·雪影初動
話音未落,左右兩側雪林中,同時踏出數道人影。
皆披黑袍蒙麵,身上無任何門派徽記,也未露兵器。
他們從林間緩步而出,落雪不沾衣角,腳印不落冰麵,顯然都練有極深的“輕蹤步”與“封氣術”。
但朱子墨卻絲毫不驚,反而輕輕鬆開劍帶。
黑袍人中一人道:
“你是朱子墨。”
朱子墨回道:
“你們是誰?”
黑袍人語氣平靜:
“我們是什麼人不重要。”
“你自北冥而出,便是當殺之人。”
“你攜殘訣,便是天錯。”
“你母之名,已列禁門死榜。”
“你若活著出山,世間再無平靜。”
朱子墨眼中冷意更盛:
“所以你們來殺我?”
黑袍人沒有回應。
因為他們已經——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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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機爆發·四敵同動
四道殺氣瞬間爆發,前後左右同時合圍!
一人刀走斜斬,破的是朱子墨退路;一人掌封脈口,試圖斷他真氣;另兩人刀劍合擊,直指要害!
但朱子墨仍未拔劍。
他隻是半步滑開,袖袍一展,掌心微動,一股奇異氣機自體內驟然鼓蕩而出!
那是他剛剛記下的七字殘訣之力,在體內初次運轉!
不是劍氣,不是內力。
而是——“心念”具形!
—
下一刻,四人身形同時一震!
如同撞入一堵無形之牆,靈台轟鳴,呼吸錯亂!
“這是……不是內力!?不是武功!?”
“他在震我們識海——不,是震我們‘念’!”
朱子墨這才緩緩拔劍,劍光未動,眼神如寒霜:
“我不想殺人。”
“但你們既然不是來問劍的——”
“那便受我冥訣——”
“一念封心。”
劍起,未斬軀。
卻斬神!
—
風雪未止,殺機猶在。
四名黑袍殺手雖被朱子墨心意所震,但身為江湖死士,他們修的不是武道之巔,而是為殺而生的命數。
被逼退不過數息,四人竟同時咬破舌尖,一股死意暴漲!
雪中立勢,殺機再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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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心陣,轉!”
四人腳步交錯,竟在瞬間變陣,刀劍互為陣眼,氣息聯動,封鎖朱子墨四麵八方!
這並非江湖尋常圍攻,而是“殺心封式”——
一種源自古年密宗的四人合殺秘法,用自身死意合聚一式,封敵心、裂敵膽。
“他若心神再震,我們趁勢斬喉!”
“一劍若緩,四角封命!”
朱子墨站於陣中,麵不改色。
他能感受到,這四人不像之前中州那些賞金刺客,他們根本不是為了名利。
他們,是為了阻他“傳承冥心”而來。
他低聲自語:
“原來不是怕我。”
“是怕她留下的東西。”
他不再退,也不再避。
他合眼半息,輕聲念出冥心訣中七字殘語:
“不歸者,心可破天。”
—
朱子墨腳下一步未移,劍尖卻向上輕點。
非斬,非挑,非破。
那是一種——劍不為殺,而為心啟的姿態。
“心可破天”,便是此訣第一意:破念鎖魂!
四人衝至擂心之位,眼中殺氣未散,卻忽覺身形一滯,四肢無力,意識模糊!
他們看見的,不是朱子墨的劍——
而是自己心中的恐懼。
有人仿佛看見幼年棄屍之夜、有人看見舊仇未雪之血、有人看見自己埋骨無人知的未來……
朱子墨輕歎一聲:
“你們不是我敵。”
“但你們心中,有劫。”
劍未動。
四人跪地!
—
他們不是敗於劍。
是敗於自己心中那一念未斷。
而朱子墨,手中之劍,如雪中燈火,未斬一命,卻已封儘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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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緩緩將劍入鞘,未留餘勢。
“我殺你們,輕而易舉。”
“但若你們今日願放下此劫——便回去。”
“告訴你們的主人,冥心未死。”
“但我,已不再是她的兒子。”
“我是——江湖朱子墨。”
風雪再起,四人身形如石,唯有其中一人微微仰頭,眼中流下兩行血淚。
他喃喃自語:
“不歸者,心可破天。”
冰封雪嶺,寂然無聲。
四名黑袍死士伏地不起,生死不知。
朱子墨站在雪中,目光沉如寒潭,劍已歸鞘,衣角微揚。
——這場戰鬥沒有刀光劍影。
卻比任何一場血戰更可怕。
因為他出的是心劍,斬的是命格。
—
天色漸晚,雪光漫天如霧。
朱子墨回頭望了一眼來時的路。
冥心之門,早已在風雪中埋沒不見。
他低聲喃喃:
“她不讓我回頭。”
“可我這一身血,終究不能藏。”
他知,從今往後,不止江湖識他為“朱子墨”。
更會有人,在他名字上加一句:
“冥門之後。”
這五個字,比“榜上十三”更沉。
比“孤劍之子”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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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北漠某處雪中密閣。
一名年少道人端坐案前,麵前攤開一張紅色絹布。
布上書滿江湖諸敵之名,皆為江湖暗榜“賞命錄”。
他提筆緩緩寫下:
【朱子墨。】
【罪名:冥門餘脈、心訣承體。】
【擊殺者,得靈器、換玄丹、封名三宗榜。】
筆鋒落下,雪窗頓開,一道鷹隼撲空而去,帶走血榜副本,直投七大勢力手中。
道人輕聲:
“此子已非江湖人。”
“他是命。”
“而我們,要奪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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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夜裡,天南古武林,碧淵劍宮議事殿燈火通明。
“朱子墨出北冥?”
“冥心訣落他手?”
“賞命榜動,三日內必有圍殺!”
東陸百煉山,鐵旗幫堂主怒拍桌案:
“殺!”
“冥家若再興,天道再亂!”
中州雲隴,金塔道場長老垂眼低誦:
“冥心傳承,乃禁中禁。”
“朱子墨,須斷此路。”
江湖在動。
可誰也未曾想到,朱子墨此刻,已走入下一片雪林深處,撿起路邊半根破木枝,在地上寫下七個字:
“殺我者,等我出山。”
他未言重話。
也未再說“冥心”二字。
但他知道,自己已無法歸去。
他隻剩一條路。
劍在肩,仇在路。
他,是朱子墨。
他也是——冥門之後。
而今後,要踏過多少血,才能立一處立足之地?
他不知道。
但他,會走。
一步一步,走出江湖。
直到所有想殺他的人,不敢再提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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