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一渡邊走邊喊冤,圍觀的百姓越聚越多,胡同很快被堵得水泄不通。
捕快煩躁不已,衝著崔一渡喝道:“喊什麼喊,到了衙門見了老爺自然有你喊冤說理的機會。再不老實就地打板子!”
崔一渡生怕挨打不再說話,隻好跟著眾捕快往外走。
崔一渡在威來縣百姓心中是一個奢遮人物,大家認為他是有真本事、誠實又熱心的道長,又因為崔道長足夠貧窮,寒酸的衣食住行證明他決計不是蒙騙錢財之人。
這樣有人品有修為的道長,怎會造下殺人放火的罪業?
街坊們把捕快堵在胡同口,眾人七嘴八舌為崔一渡辯解:
“你們會不會抓人啊?怎麼能抓催大師,他可是得道的真人啊!”
“你們善惡不分,不怕大師做法懲治你們嗎?”
“快給大師鬆綁,讓他算一算凶手到底是誰。要是耽誤了時機,凶手跑了誰擔當得起?”
……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胡同裡喧鬨不已,更有拉住捕快衣衫不讓走的,捕快索性拔刀相向:“閃開,閃開,阻攔公務者統統逮捕!”
人群擠擠推推開始躁動起來,崔一渡被撞了個趔趄。
崔一渡重心不穩,“哎呀”一聲眼見就要摔倒了,一雙有力的大手從身後扶住了他。
崔一渡轉頭一看:“沈大人!”
“崔道長?”沈沉雁看著半個身子被綁成粽子狀的崔一渡不禁詫異。
沈沉雁那日離開青龍門後接到委派任務外出公乾,今日剛回衙門便得知這裡出了人命案子,他連一口熱茶都沒來得及喝就忙不迭趕過來。
捕快一見是自己的頭兒,連忙說道:“老大,陳寡婦被燒死在催一渡房間裡,他是最大的嫌疑人。陳家後院其他幾人今早已經被帶走了,我們等了一上午終於等到他回來。”
“沈大人,我不是凶手,我今日剛從青龍門回來就遇到這事,我是冤枉的。”崔一渡辯解道。
自青龍門認識崔一渡後,沈沉雁對此人頗有好感。他覺得崔一渡機智過人有膽有識,與見過的一些江湖術士大有不同,絕非等閒之輩。
但沈沉雁是捕頭,他做事以律法為準繩,不會以個人好惡妄加揣測。崔一渡確實有很大的嫌疑,隻能秉公辦理先拘回衙門審問。
沈沉雁肅然道:“崔道長,國有國法,案子水落石出之前我不能放你走。”
崔一渡歎了一口氣:“我知道。但是你看這個案發現場有很多線索需要及時提取,倘若時間拖久了,這些線索就會變模糊甚至被抹掉。”
沈沉雁知道第一時間勘查現場的重要性,說道:“我得到消息即刻趕過來,就是為了現場取證。”
“沈大人,請讓我協助檢查這裡吧,多一雙眼睛也是好的,我也想自證清白啊。”崔一渡態度極為真誠。
沈沉雁想到此人在青龍門凶案中表現出的才乾確實讓人歎服,倘若他不是凶手倒真是一個得力的幫手。
沈沉雁躊躇片刻,最終令捕快給崔一渡鬆了綁。
他警告崔一渡:“你仔細查看,不可破壞現場,否則你不但洗脫不了嫌疑,還會罪加一等。”
“明白,放心吧沈大人,人命關天我豈敢造次?”崔一渡很是感激。
“老大,我倆看著崔一渡,你放心吧,他跑不了。”兩個衙役走到崔一渡兩側。
“好,你們去查吧。”
大庭廣眾之下屍檢多有不便,沈沉雁命令手下再次升起四方帷幕把屍體遮擋起來。
崔一渡揭開蓋屍布,陳娘子的頭發和臉已經被燒毀,散發出一股惡心的焦味。陳娘子的衣袍雖然被燒得不成樣,但剝開四肢上的衣料碎渣,還能看到相對完整的皮膚。
崔一渡想起這個房東娘子真誠待他,胸口不禁鈍痛起來。
他用銀針刺探陳娘子的鼻孔和胸腹,又檢查了全身,得出了和仵作同樣的結果:陳娘子鼻孔裡有迷藥的痕跡,從她身上沒有被燒毀的四肢來看,陳娘子生前應該沒有反抗過,她是在昏迷狀態下被奸汙,之後又被焚燒的。
陳家大宅有兩個院子,陳老爹和陳娘子住在前院,崔一渡和趙狗兒、王木匠、孫福是租客,他們四人住在後院。
原本後院是陳娘子和他相公居住之地,自從三年前陳娘子的相公爬到屋頂打掃落葉墜地而亡後,陳娘子便搬到了前院居住。
屋子長期無人住自然會荒廢,陳娘子便把後院幾間房以低廉價格出租給了崔一渡等人。
陳娘子是一個生活講究之人,以前居住在後院時,把這裡裝扮得頗有美感,院裡種上花草,藤蔓爬滿木柵欄。
自打這四個單身漢住進來以後,垃圾褲衩臭襪子滿院扔,花草全枯死,花園成了黃狗拉屎撒尿的茅房。
更有甚者,王木匠索性搭了一個棚子在下麵做木工活,木材木屑堆了一地。陳娘子多次怒罵無果。這院子死過人確實很難出租,她隻好任由這幾人糟蹋房子。
這裡隻有崔一渡有教養愛乾淨,其他人真是讓陳娘子厭煩至極。除了收房租她幾乎不會到後院來。
後來王木匠把廢料木材和木屑清理到了院子外麵,原本生機勃勃的花藤柵欄也被高高疊起的廢木料遮擋無餘。
前後兩個院子有一堵牆隔開,牆上的木門已經被焚毀,崔一渡從門上取下一個東西端詳,這是一把燒得變形的銅鎖,銅鎖已然被撬開。
大火是從後院蔓延到前院的,前院的連廊被焚燒殆儘,所幸事發之時眾人發現及時迅速滅了火,大火沒有燒到陳老爹父女居住的幾間屋子。
沈沉雁也在院子裡裡外外查看。他檢查了院中的水井,看到崔一渡此刻蹲在被焚毀的柵欄外發呆,那人在地上刨著什麼,還拿起不知是石頭還是什麼的東西仔細翻看。
沈沉雁抓起地上的泥土聞了聞,他知道這裡麵有磷粉燃燒後的灰,是有人用磷粉自燃來縱火!
沈沉雁問崔一渡:“崔先生有何發現?”
崔一渡遞給他一塊骨頭:“應該是狗啃過的骨頭。”
“狗啃過的骨頭?”沈沉雁接過來看了看,“你覺得這塊骨頭有問題?”
崔一渡搖搖頭。
沈沉雁也沒發現骨頭有何異狀,百姓把吃剩的肉骨頭喂狗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這時,一隻黃狗從人群外鑽了進來,崔一渡認得這是趙狗兒養的那隻大黃。
大黃衝著廢墟和女屍嗷嗷大叫,似乎也在為失去家園而哀慟。
陳老爹看到崔一渡在場,衝過來抓住他的衣襟發瘋一樣嘶吼:“你這個凶手,是你殺死了我女兒,你還我女兒,你還我女兒……”
陳老爹被捕快拉開,立在旁邊放聲痛哭:“我可憐的孩子……”
在場之人無不悲哀歎氣。
崔一渡走到陳老爹麵前溫聲安慰:“陳老爹,我不是凶手。請您放心,我一定會找出凶手還陳娘子公道。”
陳老爹看了崔一渡一眼,把頭扭向一旁不再說話。
沈沉雁令人把陳家院子封禁,捕快拉著再次被五花大綁的崔一渡離開了這裡。不少關心崔一渡的街坊鄰居尾隨其後,朝衙門蜂擁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