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猿火化那天,如月站在火堆邊竟然笑了,她笑得聲嘶力竭麵容扭曲。
鄭旭煬曾經多麼希望妹妹能給大家一個笑臉,今天她終於笑了,但那無比瘮人的笑容似一把利刃插在他胸口,痛得抽搐。
如月抱起裝著白猿骨灰的壇子一聲不吭下山了,據說青龍門之後再也沒有找到這個姑娘。
二十年後,江湖升起一顆新星——圓月派,主人是一個貌美又陰邪的女人,自創的靈爪神功橫掃武林。這個女人的門人皆為女子,專門懲治始亂終棄的花心男人,一爪子下去命根子就沒了。
真是恐怖邪惡得很!當然這是後話了。
江斯南和沈沉雁告彆鄭家後,崔一渡還在青龍門調養了幾天。他給鄭掌門超度了亡靈,讓掌門順利落葬。鄭家人對這個恩人無比感激。
崔一渡在青龍門前後待了十日後提出辭行,他討要酬金時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心想自己身心俱疲怎麼也得要一百兩銀子來補償。
老夫人卻說道長隻要一千兩這麼少啊,她實在不忍心又額外贈送了兩顆金剛石。崔一渡樂開了花,心裡盤算著這兩顆金剛石至少價值兩千兩。
趙恒給崔一渡打包了肉乾美酒,把崔一渡客房衣櫥的幾套衣服也一並收拾好裝進了他的包袱裡。
崔一渡謝絕了鄭家安排的馬車獨自上路。他邊走邊把玩著匕首,這是他養病期間自己設計款式並找青龍門最好的鑄劍師打造的。
摟草打兔子。來都來了,總不能虧待自己。
崔一渡路過往生林邊緣,想起那日看到的鬼火,一種直覺牽引他向林子中間走去。
這是古戰場,幾百年前的屍骨已經深埋,除非有人挖開厚厚的泥土層否則很難升起鬼火。那天的鬼火明顯是從淺土層裡鑽出來的,埋屍時間不會太久,而且裡麵腐爛的屍身應該也不少。
這個林子長期陰暗不見陽光,屬於“絕戶地”,東側的山丘呈現“白虎捶胸”之狀,百姓是不會把過世的家人葬到這裡的。
除非?
他依稀記得當時馬車停靠的位置,在那裡四下查看。他發現有一塊約莫一丈見方的地麵跟其他地麵不同,雖然也長了青草,但青草明顯不如其他地方的青草整齊密集,地麵不平整,有翻過土的跡象。
他從書笈裡麵取出一把鐵鏟,掏出兩根一寸長的木棒和鐵管接頭,三下五除二就把木棒拚接在鏟子上。
泥土被挖開,泥坑裡麵躺著三具腐爛發黑的屍體!看樣子應該死了三個月。
“海天鏢局?”
“粉墮香殘!”
“天下第一鏢”海天鏢局的三個鏢師被“粉墮香殘”毒殺,這毒藥,正是青龍門鄭長風所中的‘天下奇毒’。
時隔八年,這天下奇毒“粉墮香殘”為何重現江湖?
海天鏢局隻做生意,從不參與武林紛爭,是何人下的毒手?
崔一渡覺得腦子很亂。這裡寒涼陰冷,他迅速把泥土填回去收拾起工具朝著往生林外走去。
身後,藍幽幽的鬼火又開始燃燒起來。
崔一渡沒有回威來鎮,他在岔路口的農家雇了一頭毛驢朝竹村而去。
竹村位於威來縣南邊三十裡的山區裡,上百裡的翠竹綿延如浪,翻滾的竹海中寥寥幾戶人家的炊煙給這裡平添了人氣。
在一塊開闊的坪壩中,一位須發花白、麵如冠玉,約莫五六十歲的老人坐在輪椅上曬太陽,旁邊坐著一個青年正和老人說著話。
青年看到崔一渡走近,激動地迎了上來:“公子回來了!”
崔一渡嗯了一聲,把毛驢和書笈遞給了青年。
崔一渡走到老人身邊,輕聲說道:“父親,我回來了。”
老人一動不動,眼皮也沒有眨,但能看到他臉上是寧靜的。
這是個活死人。
一位長須銀發、麵容慈祥的老人站在門口,朝崔一渡微笑著:“你回來了?藥湯已經備好,可以沐浴了。”
崔一渡把父親抱到屋裡的藥浴桶裡,用勺子盛著藥湯小心翼翼淋在老人頭上,屋子裡氤氳著濃濃的草藥香味。
崔一渡一邊給老人按摩手臂,一邊講述這段時間的經曆:“父親,我去青龍門做了一場法事,鄭老夫人很滿意,賞了我好多銀子。我還認識了一個有趣的少年……”
崔一渡向老人講述的都是些有趣的事情,至於鄭弼下毒殺人、往生林埋屍這些驚駭之事他隻字不提。
老人沒有絲毫反應,但崔一渡知道父親此時一定是開心的。
沒有什麼比和家人團聚更值得欣慰了。
崔一渡把老人穿好衣服抱上了床,安頓好之後就和另外一個老人在院落東側的偏廳喝酒。
崔一渡把銀子和金剛石遞給他,“伯父,這些錢你拿著。”
這位老人是江湖大名鼎鼎的岐黃妙手何佑清,據說有肉白骨活死人的本事,被尊為“何神醫”。
何佑清把錢袋推回給崔一渡,“我和你父親是多年至交,我怎能要你的銀子?”
崔一渡給何佑清斟了一杯酒,“正是因為您是我父親的至交,我更應該這樣。這些年為了救治父親,您付出的實在太多了。”
何佑清歎了一口氣:“也罷,我看上了一棵百年老山參,正好可以買回來給你父親提氣。你要有準備,他最多隻能熬兩年。”
崔一渡眼圈紅了:“就算走遍天涯海角,我都要為父親找到靈藥。”
何佑清問:“你的身子如何了?”
“我無恙,不必擔心,”崔一渡說道,“我查過知訊山莊的密卷,西域有一種靈草叫‘幽瀾神根’,開的花可以治奇症活死人。”
何佑清捋著長胡子:“有些奇藥確實可以讓剛剛落氣之人活過來,人死多時卻不可能被救活。
“至於這個‘幽瀾神根’,隻是西域幾百年前的傳說,沒有人知道真假。中原的醫書裡麵沒有記載,朝廷收到西域進貢的醫書裡也沒有任何與這種靈草有關的記錄。
“況且西域十六國地域遼闊,地形複雜,文字語言也不通,如何尋找傳說中的靈草?”
何佑清說著,抓起崔一渡的手腕開始號脈,“脈象還算平穩,你沒有內力護體萬萬不可過度操勞,倘若經脈逆轉就……”
“伯父無須擔心,我會注意的。”
……
崔一渡在竹屋陪著父親住了一宿第二天清早便騎著毛驢回威來縣。
前鋒巷子裡擠滿了人,街坊們堵在陳家宅子麵前議論紛紛。
陳家宅子的後院今天黎明時被燒了。大火吞噬了後院幾間房子,火苗蔓延到前院,幸好眾人滅火及時,前院的幾間房算是保住了。
崔一渡大呼不好,他住的房間被燒得隻剩下殘垣斷壁,焦黑的梁柱正冒著黑煙。
“勞駕讓一讓!”崔一渡撥開人群往前走,隻見滿目瘡痍的院子裡躺著一具蓋著白布的屍體,陳老爹在一旁號啕大哭。
“官差大哥,發生了什麼事?”崔一渡詢問門口站著的幾個捕快。
一個捕快上下打量著崔一渡:“你就是住在陳寡婦後院裡的那個崔道長?”
“正是。”
“兄弟們,”捕快一揮手,“把這個殺人放火的淫賊給我拿了!”
崔一渡被五花大綁推搡著往前走,他驚恐不已扭過身子:“冤枉啊,我犯了什麼事要抓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