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婚約(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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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女兒今天的遭遇,林東華並不意外,隻是恨自己無能為力,“鳳君,退婚是大事。開弓沒有回頭箭,一旦開口,再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她眼中閃過一絲猶豫,隨即又堅定起來:“爹,我想好了。今日已經遭了嫌棄,以後隻會變本加厲。我沒那麼厚臉皮,硬要往何家擠,隻會落笑話。”

“這可是你的一輩子。再說……懷遠這孩子品行也還厚道,說不定……”

林鳳君又禁不住鼻子的酸意,這幾年心心念念的未來忽然少了個人,連帶腳下的路也是虛浮的。她很快冷靜下來,擦一擦眼角的淚,“我與他終究不是一條道上的車,做不了一家人。”

父親低聲道:“要不咱們再回去想想看,事緩則圓,也許有辦法。”

“快刀斬亂麻最好,趁今天他家二老都在。”林鳳君抬起臉來,眼睛濕漉漉的,卻亮的出奇,“爹,我當下難受一陣也就過去了,總不能一輩子跪著求彆人賞個好臉色。”

林東華看著她的神情,料定無法挽回,勉強笑道:“好,好女兒。我都聽你的。”

“嗯,咱們等一等,等到他家客人走了再說。彆讓師兄為難。”

夜深了,何家大宅的後門停著幾輛裝飾精美的馬車。何老夫人儘了地主之誼,看著各家的太太小姐們上了馬車,微笑著招手目送。

她轉過身往屋裡走,迎麵就看見林東華帶著女兒站在路中間,兩個人表情都冷冷的。

她被嚇了一跳,丫鬟叫道:“不要擋道。”父女倆沒動。

何老夫人今晚借著女先兒說書的光景,剛將何懷遠的婚事談的七七八八,正得意之際,看到林家父女心裡又不自在起來,她開口對丫鬟喝道:“這般沒禮數,出去叫輛馬車送林家的客人回去,賬掛在咱們府上便是。”

林東華背著手向她走了一步:“嫂嫂,我看不必了。隻是有幾句話想說。”

她聽見這個稱呼,心中一跳,“請講。”

“還請尋個合適的地方。”

何老夫人帶他倆進了後院花廳,林東華道:“事情緊要,煩請長青兄和懷遠也一並過來。”

她將臉一板:“外子正在外麵陪貴客,估計不得空。”

林東華表情淡然,“鳳君母親去世得早,多年來我父兼母職將她養大。我想談談她和懷遠兩個人的事,如此也不算越禮。若是嫂子能全權做主,那就更好了。”

何老夫人有些明白了,林家大概是要個說法,這反應倒也在意料之中。她想了想,還是叫丫鬟上了茶,又吩咐道:“到前院去請老爺和少爺。”

茶碗裡是上好的六安瓜片,可惜放得多了,入口有些澀。林東華呷了兩口,將它放到一邊,微笑著說道:“府上的壽宴辦得極是風光,貴客也多。”

何老夫人瞧他喝茶的樣子很風雅,倒顯不出窮酸,心中暗道:“倒是會裝腔作勢。”

她開口道:“席麵的酒菜也頗費了番工夫,鏢師們平日風餐露宿十分不易,我們做東家的,總要好好招待。兄長這些年帶著鳳君,日子過得很辛苦吧,做私人鏢戶,送的都是散客,難免摳搜。”

“不辛苦。鳳君聰敏能乾,幫了我許多忙。”

“一早上人來人往,我倒是忘了。我看鳳君的衣裳十分素淨,正好府裡為了準備壽宴,叫繡娘新做了一批,上上下下每個人都有,還多餘了兩件,料子也是好的。待會我叫丫鬟去拿。”

林鳳君聽明白了,這意思是何家賞給下人的衣裳都比自己的好三分,一股氣登時向上竄,便要搶白幾句。林東華做了個手勢,暗示她稍安勿躁。

他氣定神閒地開口,“謝謝嫂嫂,我想就不必了。我看府上丫鬟的衣裳是紅色短襖配紫色裙子,未免俏麗有餘,端莊不足。我們父女倆在外頭走鏢的,最怕招搖。怪模怪樣的,容易招盜賊惦記。”

何老夫人的臉色頓時掛了下來,氣都險些沒喘勻,頓了頓才用手在鬢邊抿了抿,露出一手的戒指和耳朵上的墜子,低頭喝茶不語。

三個人陷入了尷尬的沉默。何長青就在此刻到來,何懷遠緊隨其後。意外的是陳秉正也來了,將林鳳君嚇了一跳。

何長青恭恭敬敬地招呼他上座,又親自斟茶遞到他手邊:“本來不想勞動陳大人,隻是今日大人貴腳踏賤地,剛好上次對鳳君有些誤會,借此機會大家將話說開便好。”

陳秉正笑了笑,又恢複了冷漠的表情。林鳳君想起多番相遇,都沒那麼體麵。此刻被何長青說破,可見人人都知道。她一陣窘迫,臉就紅了,林東華倒是若無其事。

何長青是察言觀色的高手,進來時已經瞧見三個人都黑著臉,他含著笑轉向林東華:“都是我不好,招待不周。老朋友好不容易來了京城,總也抽不出空來敘舊。陳大人,這位林鏢師是我當年在濟州的鄰居,也是至交好友。老夫今日鬥膽,還請陳大人多多關照。”

林東華抱拳拱手,陳秉正微笑道:“關照可是談不上,無功不賞,無罪不罰。”

林鳳君在他麵前難免心裡發虛,垂著頭一言不發。何長青又道:“我這人說話粗豪,林兄彆介意。想著鏢戶畢竟是個苦差事,咱們一起闖過來的都知道。姑娘也大了,不如你跟鳳君一起到清河鏢局做事。看在咱們兩家的交情上,我給你個一等鏢師的位置。新人原本是做三年學徒,鳳君也免了,直接從四等鏢師做起,你看好不好?”

這話說得如同水銀瀉地一般流暢,可見準備了很久。加上態度熱情周到,換誰也挑不出一點錯,林東華笑了笑:“難為您這般替我著想。”

“過命的交情,再沒有比這更鐵的了。你到京城來,咱們常常見麵,還跟以前一樣親如一家。”何長青點頭。

林東華和女兒對了一下眼神。到何家做鏢師,的確是京城武行的肥缺。隻是早不提晚不提,偏在此時此刻,又有做官的在場,意思再明確不過。

他想了想,勉強笑道:“鏢師的位置以後再說,我武功有限,絕不敢仗著私交冒領。今日便隻為一件事。”他看了一眼陳秉正,欲言又止,後麵的話便停了。

陳秉正聽出些弦外之音,又看見幾個人臉色有異樣,小聲對何懷遠道:“何公子,若是私事,我便不打擾了。”

何家三個人看這個陣勢,都以為是林家要催婚,一時麵麵相覷。何懷遠支支吾吾,陳秉正起身剛要走,何長青卻道:“大人但坐無妨,何家沒有什麼私事要欺瞞大人。”

林東華橫下一條心:“陳大人做個見證也好。就是兩個孩子……”

何長青用一句咳嗽截斷了他的話,“是的,鳳君也到了出閣的年紀。我想著……”

林鳳君的心猛然跳得錯了一拍,何老夫人著急忙慌地去拉丈夫的袖子,“這不能……”

“不如讓懷遠認鳳君做妹子,他倆一向交好,就如親生兄妹一般。以後鳳君再議親的時候,就是我何長青的義女,不愁找不到青年才俊。”

林家父女的臉色頓時變了。何懷遠渾身一震,張了張口,卻什麼也說不出來,隻覺得渾身乏力。何老夫人鬆了一口氣,不由自主地拍著胸口。“這樣很妥當。”

何長青道:“當著大人的麵,就叫小兒和鳳君行個結拜之禮。以後兩家就更親厚了。”

一片沉默。陳秉正饒有興致地打量林鳳君。這姑娘果然膽子大,臉皮厚,竟將主意打到了何公子身上。

她隻覺得渾身上下發著冷,從腳底冷到指尖,又莫名可笑。何伯父怪不得能將生意做得那麼大,實在有些厲害。她是來退婚的,何家卻來個釜底抽薪,索性連婚約也不認了,倒顯得林家像是癩蛤蟆強吃天鵝肉,何家樸實厚道,全了眾人的顏麵。

林東華將手放在膝蓋上,臉色平靜,“我也覺得很好。那咱們就先找個中人,把婚約退了,再行結拜之禮。”

陳秉正十分訝異,他先看向何懷遠。何懷遠已經是呆住了,臉上瞧不出什麼。

何長青本來端起茶碗要喝,略停了一下才放下,當啷一聲:“婚約?大概是兄台記錯了,不曾有過什麼婚約。是吧夫人?”

何老夫人跟著點頭:“這樣大的事,我怎麼不知道。”

林鳳君的手都顫抖起來,她一字一句地說道:“四年前,在濟州同興樓,兩家換過了生辰帖子,伯母親自交了一柄如意給我。”

何老夫人睜大了眼睛:“鳳君,你可不能胡說。女兒家家的,清譽要緊。”

林鳳君的眼睛直盯著何懷遠,像是要將他用目光釘在牆上。他一腦門都是汗,臉色蒼白得像一張紙。她知道問了也是白問,但還是開口了,“何大哥,我說的是真的嗎?”

四目相對,他轉過頭去,囁嚅道:“我……我不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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