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鈺的施粥結束得並不順利,哪怕已經提前告知了後邊排隊的人無需排了,結果直到鍋裡見底,排隊等粥的人也絲毫不見少。
災民的情緒相較於最初變得激動了許多,眼看著人群已經躁動起來了,最後還是她又把馬車上帶來的東西都分掉,才終於得以脫身。
上了馬車後秋容先是趕緊拉著戚鈺檢查:“夫人您沒事吧?”
戚鈺搖了搖頭。
下人將她護得很好,她沒受什麼傷,但也在心裡思索著,施粥的事停下來是正確的,僅靠他們,隻能是綿薄之力,要真的安撫這些災民,到底是得朝廷來。
況且若是慈善太過,造成災民聞風聚集,對鬆風鎮來說,也不是什麼好事。
秋容終於在戚鈺的手上發現了一道細小的劃痕,瞬間緊張地皺起了眉:“夫人,您受傷了。”
那傷口並不明顯,大概是劃到哪裡了,戚鈺沒有太在意:“不要緊的。”
可素來鎮靜的秋容臉上也有了怒火:“什麼人啊?我們好心地幫他們,這會兒倒成了仇人了。”
戚鈺心裡隱隱有不好的預感,隻想著能快點離開這裡。
她今日出來沒坐暖轎,馬車裡能取暖的東西更是在剛剛一股腦地送了人,以致她現在冷得厲害,走了一路後,口唇、指尖都泛著淡淡的青紫。
秋容也發現了,她試圖握住戚鈺的手,卻發現自己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今日就不該來的!
她一邊想著,一邊催促外麵的馬夫:“還有多遠?能不能快些?”
“秋容姑娘,不是我不想快,這路上打滑,太快……籲~”
像是跟她作對似的,馬夫的話還沒說完,就在一聲急促的籲聲中,將韁繩緊急得勒停了。
車裡戚鈺和秋容都猝不及防地身子向前倒去,戚鈺一手被秋容扶著,另一手一把扶在了旁邊的車壁上才堪堪穩住身體。
“怎麼……”
秋容火氣上來了原本還想指責的,帶著怒意的聲音剛說了兩個字,就被一雙冰涼的手止住了。
戚鈺聽出了外麵的不太對勁,果然,下一刻,就聽到了一聲粗獷的男聲:“兄弟們!把馬車裡那兩個女人抓起來!其餘人不留一個活口!”
兩人都馬上意識到了,這是遇到劫匪了!
皇城旁邊,還從沒有劫匪這般膽大包天過,秋容的麵色霎時變得慘白,身子擋在馬車的轎簾處,將戚鈺護在身後。
真要出什麼事,她拚死也得護夫人的周全。
剛剛外麵說話的是一個大胡子的男人,他也是災民,隻不過比起其他骨瘦嶙峋的其他人,他們明顯要彪壯得許多。
他們能逃到京城來,靠的是狠勁。靠偷,靠搶。
反正都是災民,死了兩個也不會有人在意。
他們盯了戚鈺有好一會了,估摸著對方是京城裡的富貴人家,該能要來不少贖金。這女人又是婦人打扮,那些大戶人家為了臉麵也不敢報官。
土匪們眼裡閃動著興奮。
乾了這票大的,就終於不用過難民的日子了。
“大膽刁民,知道這是誰的車嗎就敢劫?”
“我管你是誰!給老子上!”
刀劍相接的刺耳聲音在外麵響起,沒一會兒濃重的血腥味就已經順著飄進了馬車裡,可此刻恐懼感甚至壓住了戚鈺對血腥味的反胃。
她不敢亂動,那每一聲慘叫聲傳來,她的手都跟著在抖動。
但是很快,她就讓自己鎮靜了下來,自己是先悅來酒樓的人一步走的,若是能等到他們在後麵追上來,興許就有優勢了,隻是不知道對方有多少人,自己這邊能堅持多久。
顧不上害怕了,她打開轎簾看向外麵的局勢。
轎簾一掀開,一股鮮血迎麵噴了過來,直落到了她的衣裙上。
看到眼前睜大眼睛倒下的人,戚鈺的心好像也停止了跳動。
“夫人!”說話的是護衛的領頭,隻見他一腳將那具屍體踢到了一邊,“我們給您開條路,你快走!”
戚鈺看了一眼場上,劫匪正跟齊家的護衛打得難分難舍,但因為戚鈺帶的人不多,所以這會兒自己這邊明顯是落了下乘的。
原本趕車的馬夫早就不知所蹤。
好在戚鈺會駕車,她隻猶豫了片刻,就伸手握住了韁繩:“夏護衛,多謝了。”
護衛們都是訓練有素的,很快就按照指揮把敵人往道路的兩邊逼,看到中間隱隱有路留出來了,戚鈺不再遲疑,驅著馬車迅速動了起來。
這次是逃命,跑得很快,那聲“彆讓她們跑了”的嚎叫,很快就被甩到了後邊,但戚鈺也不敢有絲毫的懈怠,依舊是揮著馬鞭,隻想儘快離遠一點。
她僅有的駕車經曆都是多年前的事情了,馬車跑動起來後,她終於知道先前馬夫說的跑不快是什麼意思,山路崎嶇,地麵又是積雪,好幾次她都差點穩不住方向。
終於,在馬車再次向一邊倒去,糟糕的是戚鈺這次卻沒能再拉回來,眼看著馬車已經往外側倒下去。
戚鈺隻愣了一瞬間後,便馬上喊了出來:“秋容,跳下去。”
旁邊的秋容沒有半點猶豫,跟著戚鈺縱身一躍。
因為在斜坡,馬車整個往下墜去,兩人也不受控製地跟著一同滾下去了。
柔軟的雪地緩衝了不少碰撞,但不停地翻滾還是讓戚鈺隻覺得自己五臟六腑都被撞得散了架,一直到戚鈺發現自己的下方就是一棵樹,她下意識護住秋容同時急忙調整方向,避開了頭,腰卻狠狠撞了上去。
疼!她疼得眼前都在發黑,不停地喘著粗氣。
“夫人!”
聽到聲音,戚鈺眼前模糊的景象終於慢慢清楚起來,秋容此刻很是狼狽,跪在她旁邊:“您怎麼能擋在我的前麵呢?”她說了一句,哭腔就出來了,“得奴婢護著您才是啊!”
戚鈺握住了她的手:“好秋容,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她往上看了看,她們滾得挺遠的,但墜落的痕跡太過明顯了,保不齊那些人會追上來。
“我們得換個地。”
秋容抹了抹眼淚,趕緊去扶她起來。
可戚鈺才起身,下一刻就因為腰疼跪了下去。
“夫人!”
戚鈺的牙疼得打顫,這次連沒事也說不出來了。秋容知道她是因為剛剛撞到樹才會這樣的,又是自責又是心疼地再次紅了眼。
戚鈺原本還想說讓她先走的,看她這個樣子,就知道說了也沒用,可她也動不了,正想著要怎麼辦,突然聽到一個聲音。
“夫人?”
兩人同時回頭,站那兒的是一對男女,說話的男人戚鈺有些眼熟,略一思索就想起來了,這是自己在雲秀坊見過的男子。
“您這是怎麼了?”
方尚是和妹妹回家的路上聽到這邊的動靜才趕過來的,一見這情況,下意識就要過去查看,卻又在意識到不妥後止住了,隔著距離跟她們說話。
秋容也認出了他:“公子,我們的馬車……”
她還未解釋完,上邊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的動靜,使得兩人的臉色大變。
方尚也往上看了一眼,他意識到了什麼,也顧不得旁的,趕緊上前:“先不用多說,我帶你們離開這裡。夫人,您是受傷了嗎?”
戚鈺點頭。
“如果您不嫌棄的話,讓我來背您吧。這路我熟,知道怎麼走。”
戚鈺想起來自己上次看到他時的感覺,是一張好人臉,就像是現在,眼中也隻有懇切和擔心,十分能讓人信任。
戚鈺也不得不信任。
“有勞公子了。”她自己確實動不了。
方尚趕緊蹲下來,還指揮著一邊的女孩:“珍珍,過來幫忙!”
方珍雖然也不知道這是什麼人,但既然哥哥說了,也還是過來,跟秋容一同,將戚鈺放在了方尚的背上。
“哥,我來帶路!”
他們常年混跡在這些地方,自然是知道一些小路的,一群人就這樣沒敢耽擱,趕緊離開了原地。
方珍想也沒想地帶著兩人回了家,事實上天寒地凍也沒有其他更好的地方去。
房屋雖然破小了些,但收拾得很乾淨。
方尚將戚鈺放在了榻上。
“公子,真的多謝了。”戚鈺一路上已經聽到方尚漸漸急促的呼吸聲了,背一個人走這麼久的雪路,絕對不是輕鬆的事情。
她不是特彆會說感謝之話的人,即使此刻確實是滿腔的感動。
秋容則是說了很多感謝的話,又許諾回頭一定會重謝。
方尚暗暗調整了幾次呼吸,讓自己的氣息沒那麼亂了才開口:“兩位不必客氣,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並非是為了謝,更何況夫人還有恩與我。我會儘快通知你們家人的。”
“珍珍,快生火!”
小丫頭已經聽到了會有賞,歡快答應一聲照做去了。
戚鈺直到現在,才終於鎮靜下來。
這裡的環境實在說不上多好,陰冷而潮濕,可此刻的她卻隻有劫後餘生的慶幸。
不知那些護衛們怎麼樣了,想到當時的血腥場麵,她的胸中翻湧著一陣又一陣的難受。隻能寄希望於官兵儘快趕到拿人。
齊文錦應該很快就會得到消息。
戚鈺呼出了胸中的一口氣,希望他能安撫好昭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