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失望(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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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瓚也聽到了那個名字。

他沒有如王林的反應那般劇烈,但也慢慢地轉了身,狀似漫不經心地看過去,眼睛卻閃著鷹一般銳利的光。

說話的是一名男子,隻見他麵色焦急地走向一名女子,女子裙布荊釵,倒也稱得上秀麗,卻因為麵黃肌瘦而損了兩分容顏。

王林的臉上已經露出了失望,這小姑娘看著也就是十四五歲的年紀,自然不可能是皇上要尋的人。

連名字,應該也不是仙子娘娘的那個蓁。

他回頭去看皇上,男人的眼裡蒙著一層陰霾。

失望這種東西,本不應該出現在皇上這般人物的身上的,可現在確實是有那麼一種情緒蔓延開來。

事實上,並不單單是失望。還有那一次次失望過後累積起來的焦躁。

李瓚已經很久沒有品到這樣的滋味了,哪怕是在波譎雲詭的奪嫡之中,他也沒有感受過事情如此超乎掌控的情況。

隻是一夜春風的人罷了,自己不該任由她這般主宰自己的思緒的。

波動也隻是片刻的事情,李瓚袖裡撚動佛珠的手漸漸變慢了速度,他習慣了在短時間內,快速將心情都收拾好。

“大爺!”就這麼愣神的功夫,已經有膽大的過來扒住了李瓚的腿,“求求您賞點吃的吧!”

王林在後邊一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皇上倒是淡定,眼神示意他給些賞銀,他可真是怕極了有不長眼的災民,或者是彆有用心之人混在了災民裡。

造孽啊,這叫什麼事?

慌忙之中,自然就無人再去關注先前的男女了。

“我說了多少次,這地方亂,讓你不要來了!”這會兒,方尚正一臉凝重地看著妹妹。

方珍自知理虧,卻還是小聲地不服氣辯解:“哥哥你也是太擔心了,我就是來幫忙煮個粥,一日還能得一文錢呢。”

朝廷自然是不能真的不管災民,所以衙門每日也會來施粥,煮粥的任務是招募人來做的,象征性地給個一文錢報酬。

方尚卻是緊緊皺眉。

妹妹不知,他哪裡能不知,那朝廷的粥,稀得仿佛隻剩下水似的。災民們積怨已久,到時候真是發生了暴亂,她一個女孩子……

然而,方尚知道她也是為了家裡在積蓄,隻得歎了口氣:“我上次不是給了你錢嗎?有那錢……”

“那可不行!”方珍眼睛都瞪圓了,“哥哥,那錢得存著,以後花錢的地還多著呢。”

窮苦慣了的人麵對這一筆飛來橫財,也不敢輕易就花出去。

方尚不再說她了:“那你至少得答應我,以後不能一個人出來。”

聽了這話,女孩的眼睛笑眯成了一條線:“我原本就想讓你陪的,你早這麼說,我不就不瞞你了嘛。”

“你啊!”

齊文錦趕過來的時候,李瓚正站在城頭上往外看。

男人一身簡單鴉青暗紋棉襖,哪怕是僅僅一個背影,已經能讓人感受到俯瞰江山的帝王威嚴。

王林在不遠處候著,他的旁邊站著的是鬆風鎮的縣令,體型略胖,正不停擦拭著頭上本不存在的虛汗。

齊文錦快步走了過去:“臣參見皇上。”

越靠近城牆的邊緣,越是能感受到打在臉上生疼的寒風。前邊的人聞聲回頭看了一眼:“齊尚書來了?”

“臣來遲,讓皇上久等了。”

“無妨,”李瓚又重新看向了城牆下方,隻有手背在身後,寬大的衣袖遮擋住了撚珠的動作,“商議出什麼結果來了?”

齊文錦知道皇上問的是早朝關於災民怎麼處置的討論,於是先據實回答:“丞相大人與眾人暫時商議的結果是,立刻將災民都遣返回原地,命各地地方官員賑災。”

“那你怎麼看?”

男人的語氣沒有任何波瀾,因為是背對著,齊文錦更看不出他的表情來。

齊文錦心中略一思忖方才回答:“臣以為,現在將災民遣送,天寒地凍,會有不少人死於途中,傳出去有辱皇上聖明。”

“但若是接納了,四方災民都會湧進京城。”

李瓚雖然是這麼說的,但齊文錦聽著他的意思,就知道自己回答是對的:“那就責令各地,務必做好賑災,安撫好災民,若是再因官員玩忽職守,導致災民湧進京城,皇上便可下旨處罰。”

聲音落下後,四周是死一樣的沉寂。

齊文錦等了半天,終於等到李瓚開口:“齊尚書,你往前來。”

齊文錦依言往前一步,沒有與李瓚齊平,也足夠看到城牆外的情景。

“齊尚書也有孩子吧?”

“是,臣膝下有一子。”

說起孩子,齊文錦的聲音不自覺柔和了許多。

“朕也有兩個皇子,一位公主。”李瓚背著的手終於拿到了前方,放在麵前的城牆,“但朕的孩子並不隻是他們三個,君父、子民,天下人皆是朕的孩子,可哪有把孩子拒之門外的父親。”

齊文錦低頭:“皇上一片愛民之心,是臣等……”

李瓚手微微一抬止住了他後邊的話:“齊尚書,朕曾在青州見過你,大概是……”男人狹長的鳳眸微微眯了眯,就像是在回憶一般,即使那個時間因為某種記憶,其實並不需要他刻意去記起,“永元三十九年。”

平穩的聲音有了不易察覺的起伏。可心一緊的齊文錦並沒有察覺到。

“那年青州瘟疫,朕記得,是你力排眾議,沒有放棄那些染上了瘟疫的人。海清河晏,這個詞太過於縹緲了,但一國的脊梁,總得有人來撐起。”

齊文錦當即跪倒在地:“臣願赴湯蹈火。”

他落在地上的手微微動了動,這個評價可以說是相當高了,瘟疫……他也回想起了某些事情,原來還有這麼一茬,難怪自他入朝來,皇上如此器重。

“好了,起來吧。”李瓚的聲音緩和下來,“我看那邊還有你悅來酒樓的牌子。”

齊文錦起身後,跟著看過去,確實看到了自家酒樓的招牌,應該是戚鈺吩咐來救濟的。

“臣也隻是略儘綿薄……之力。”齊文錦的話有片刻的停頓,因為他看到了一個身影。

哪怕是隔著這麼遠,根本看不清五官,他還是在那一瞬間認出了戚鈺。

她怎麼來了?晨起之她並沒有跟自己說要來這裡。

李瓚也發現了他的異常,掃了眼他,又看向遠方,被災民擁擠著的人群看不出什麼,哪怕是努力辨認,也隻能看到處在中間的模糊身影。

風雪似乎更大了一些,要迷住了他的眼。

或許是還未從剛剛青州的記憶中走出來,他竟然再次想起了那個人,塗洲今年沒有遭災,她應該不會難過。但這事也不好說,若她還在塗洲,自己怎麼都應該已經找到了她才是。

想到那個人可能也如下方這些災民一般,李瓚本就不暢的胸口更加窒悶了。

心臟自動調節到思及那個人時特有的節奏,一聲比一聲有力。

可外人眼裡,他依舊是不動聲色的,無非是手指撚佛珠的速度,不起眼地增快了一些。

“皇上。”齊文錦的聲音讓他思緒微微收回,“這裡風大,還請保重龍體。”

李瓚慢慢地收回了目光。

“走吧。”

齊文錦側身一邊,等著李瓚從身旁經過,他的視線往不遠處逗留了片刻,這才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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