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老太太一副天塌了的樣子,戚鈺卻是神色淡淡地端起杯盞:“母親不用著急,有什麼事,你先說我聽聽。”
不知道想到什麼,那杯盞她還沒送到嘴邊,就放下了。
“我如今也隻能跟你說了。”老太太再次歎了口氣,可轉瞬,神情又變得憤懣,“還不是那個死老家夥的事!”提到這個,她的胸口劇烈起伏著,顯然氣得不行,再說不出其他的話來。
“父親?父親不是病了嗎?不見好嗎?”戚鈺麵露不解,“一個風寒而已,這個大夫若是不行,我再請旁的來。”
“什麼風寒?”老夫人咬牙切齒,“我也不怕你笑話了,他那,是臟病!”
戚鈺的手指動了動,眸一斂,沒有立即接話。
老太太也不需要她接話,話終於說了出來,她就沒什麼顧忌了,開始忿忿地滔滔不絕:“那個老不知羞的東西,年輕的時候荒唐就算了,我以為他老了就收斂了。到頭來你知道嗎?他現在是變本加厲!小姑娘都滿足不了他了,他跑去那雲良閣,玩……玩男人。”
光是提起,老夫人都覺得臟。
戚鈺沒回話,外麵突然傳來素馨的聲音:“老夫人,夫人,陸姨娘來請安了。”
老太太這會兒正在氣頭上呢,她對戚鈺自是好言好語,一聽到陸姨娘,眉一擰,整個人麵相看著就更凶了。
“都什麼時候了?她現在倒是記得請安了,讓她在外麵候著。”
“是。”
被這一打岔,老太太的怒氣倒是平息了些:“我跟他算是沒法過了,可他這個樣子,也沒法不管。我這輩子,可真是命苦啊!”
她語無倫次地一通訴苦,戚鈺安慰了兩句,說是會請專門的大夫來。
她說得很簡單,可老太太就好似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看上去安定了不少:“這要不是有你,我都不知道要怎麼辦了。”
戚鈺不置可否。
她出來的時候,陸白薇還站在院子裡。
大概是因為素馨在簷下,她隻敢站去了院中,那張塗了胭脂的小臉這會兒看起來慘白得很,頭上、肩上、頸間的毛領已經堆了一層雪花。
對視的一瞬間,戚鈺看到了女人眼裡的憎恨,但是下一瞬,她就低頭跟戚鈺請安:“夫人。”
畢竟是齊文錦的寵妾,她就算是這樣,也是好看的,還為原本妖豔的美貌增添了幾分楚楚可憐。
戚鈺突然想起自己嫁進齊家的時候,是同樣的雪天,新婚的第二日她起得晚,來老夫人這裡請安時,便也是被這樣拒之門外。
門口隻有素馨板著臉:“這才第一天,少夫人就來得這般晚,哪家新媳婦可都沒有這樣的規矩。”
戚鈺剛經曆了醉酒男人帶來的不太好的洞房體驗,卻也隻能陪著笑臉,一邊低頭道歉一邊讓丫鬟給素馨手裡塞了些物什:“是我不懂事了,煩請姑姑在母親麵前替我美言兩句。”
素馨的視線往手裡的玉佩看了一眼,戚鈺家中是青州城裡數一數二的富商,拿出來的東西自然都是好貨色。
見她神色淡淡地收下了,戚鈺剛要鬆口氣,就聽她開口:“既是如此,我也給少夫人提個醒。老夫人這會兒正在氣頭上,你就在院中跪著請個罪,她看到你的誠意,說不定便消了氣。”
戚鈺的表情僵住了。
這與其說是在提醒,卻不如說是在刁難。
“你!”旁邊的丫鬟氣不過想爭辯兩句,被戚鈺眼神製止了。
此刻,戚鈺自顧自地往前走,似是走向陸白薇,卻又像是在走過終究選擇跪下來的自己。
彼時膝下的寒意好像也留到了今日,滲進了骨子裡,讓每一根骨頭都跟著生疼,引得她袖裡抱著手爐的手緊了緊。
年少時的人總有一股天真,那是將自己沒用的心軟推己及人的天真,總以為可憐就能得到同情。
總以為彆人也會一樣的不忍心。
“夫人,您慢走。”素馨在後邊送她了兩步,恭恭敬敬地說著。
錯身之時,戚鈺聽見陸白薇用壓低的聲音說了句:“你現在是不是很得意?”
她想起自己當年跪在這裡,看見的麵若桃花的女人,當時的陸白薇確實當得上得意。但自己要怎麼得意呢?她從一開始,就選了一條錯誤的路。
不能重來、不能回頭,她隻能踏著荊棘,儘力去糾正,讓路的儘頭沒那麼無望。
回了自己的院子後,戚鈺也沒再出去了。
她把自己的手反複來洗,換了幾盆水,直到手上已經泛了紅,才終於停了下來。
“夫人……”
秋容在一邊,麵色複雜地為她遞過毛巾。
戚鈺接過後細細擦拭手指:“那邊怎麼樣了?”
秋容點頭與她低語:“那小倌是大前天夜裡走的。”大概是看出了戚鈺眼裡的起伏,她又寬慰,“左右是他自願的,原本得了這病也活不久了,現在還得了錢給他妹妹治病,夫人就當是做了件好事。”
戚鈺沒覺得這是做了什麼好事,但也沒讓沒用的情緒泛濫:“做得乾淨些,不要讓他們查到我們頭上。”
“夫人放心。況且,現在老爺子嫌丟人都來不及,哪裡敢大張旗鼓地查。”
她倒也不是怕老爺子,老頭子在齊家早就不管事了,她是擔心……齊文錦。
齊文錦確實回來得晚。
夜裡,齊昭都已經回房了,他才回來。顯然,宮裡賑災的這筆賬對的時間不短。
戚鈺提前得了消息後就在院門口等著了,沒一會兒就見著了往這邊走的人,還是早上走時的裝束,隻是加了件黑色的大氅,毛絨的邊從衣領直到腳下,明明看著厚重,卻在他生風的腳步中像是要飛起來。
直到目光對視,男人腳步突得慢了下來,仿若先前的急切都是錯覺。
“大人。”戚鈺微微欠身。
“還沒歇息?”
“還沒。”
他們一邊說著一邊在往屋裡走,原本就沒什麼話的,兩句下來就歸於了沉默。
戚鈺察覺到齊文錦的視線在自己的手上停留了片刻。
有些事情她倒不是真的完全不懂,若是陸白薇在這裡,該是人已經貼了上去。
其實她也確實應該這麼做的,最不濟也該試著去牽他的手,她需要維持這段夫妻關係。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生疏得隔著這麼遠的距離,腦子裡雖然有一瞬間的猶豫,戚鈺的手卻是下意識往袖裡更縮了縮。
就這麼一轉眼的功夫,兩人已經進了屋裡,這次,戚鈺倒是知道接過齊文錦解下的大氅。
“大人用過膳了嗎?”
“未曾。”
“那我讓廚房做些吃的過來。”
已經走去爐邊的男人聞言回了頭:“不用那麼麻煩,”他一眼就看著了抱著自己披風站在門邊的女人,眸色暗沉了兩分,“晚膳有剩飯的話,熱一熱就行了。”
他其實向來很講究的,是讀書人的講究,也是富家公子哥在吃穿用度上的講究。
吃剩飯這事,齊文錦鮮少這般做。
但他既然說了,戚鈺也懶得去細想,就當是災情當頭,他這個皇帝近臣做給人看的。
於是轉頭照著齊文錦的話對秋容吩咐。
秋容一離開,屋裡就隻剩他們兩個人了,戚鈺將手中的披風掛上,方才也坐去了爐邊。
齊文錦的手伸在爐火的上方,那雙大掌帶著男人的寬厚,卻又因為養尊處優而骨節分明、根根勻稱。
戚鈺的視線停留片刻再轉走。
“坐近一點。”她聽到了齊文錦的聲音,便依言往男人那邊坐了坐。挪動木凳的手剛要收回,突然被一隻大手握住。
齊文錦的手已經烤得很暖了,至少比她的手暖,戚鈺的手一年四季都是冰涼的。
即使現在被他這麼握著,也沒有變暖和起來的意思。
但齊文錦並不怎麼介意,他調整了個舒適的姿勢,身體都斜在戚鈺的這邊了,才問:“這兩個月家裡沒什麼事吧?”
戚鈺撿一些重要的事說了,齊文錦都沒什麼反應,好像就隻是隨意問問,連齊老爺子的病都是如此。
隻中間下人來上了次菜,齊文錦才開始用餐,他吃得很快,慢條斯理卻又風卷殘雲一般,快速地將那些剩菜剩飯解決。
“昭兒的課業怎麼樣?”說到齊昭,齊文錦的語氣裡好像才帶進了感情。
“都是照趙先生給的安排走的,”戚鈺的語調也幾乎是不由自主地輕快了兩分,“趙先生說昭兒聰明,今年的課業能提前完成,正好也年底了,能讓他歇歇。”
剛漱了口的齊文錦抬眸看了她一眼,漆黑的眼眸中隱約有些笑意:“也好。”
大約隻有在談論齊昭的事情上,兩人才會難得有這樣真正的平和。
戚鈺察覺到他的心情不錯,於是試著提議:“大人,要不這段時間,就讓昭兒在馨園裡住著吧。等來年開了春,再讓他回去。不然大雪天見麵也不方便。”
一開始隻是想提一句,結果一開口就把臨時想到的理由也都一一說了。齊文錦卻是沒回答,而是將手上的毛巾放下後,對戚鈺招了招手:“過來。”
戚鈺依言過去,她沒有想太多,以至於被男人摟在懷裡時,她出於本能地躲避了突如其來的親吻。
微涼的唇落在了側頸處,但是很快,戚鈺便感覺到耳垂處的濕熱,是被齊文錦含進了嘴裡。
她那處尤其敏感,身體幾乎是抑製不住地輕顫起來。
“大人,”鼻尖縈繞的都是男人鬆木冷香,戚鈺試圖把他往外推了推,“你已經連續幾日勞累了,今日還是好生地休息。”
齊文錦沒有回答,而是拉著她的手落在自己身上,及至向下,讓她摸到被寬大官服遮掩住的身體最原始的欲望反應,顯然是已經有些時間了,戚鈺想不明白剛剛是從哪裡開始讓他被挑起了欲望。
她直覺就想抽回手,卻被齊文錦死死抓著,拉扯之間反倒是讓戚鈺貼得更用力了一些。
男人嘶啞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你看我,像不像是勞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