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裡,寂靜得仿佛時間都凝固。
慘白的燈光,毫無溫度地傾瀉而下,將雪白的牆壁映照得更加冰冷,空氣中,彌漫著揮之不去的消毒水氣息,刺鼻且壓抑,令人胸腔發悶。
秦遠神色凝重,指節泛白的手中,緊緊攥著幾張略微泛黃的紙頁,紙張邊緣帶著醫院特有的油墨氣息,那是陸沉用生命譜寫的絕唱——歌詞。
《說謊》。
《可惜不是你》。
《後來》。
《喜歡你》。
汪菲菲,張心遮,鄧琪琪,三人如同被無形的絲線牽引,不約而同地圍攏上來,所有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黏在那幾張薄薄的紙頁之上。
每個人的臉上,都籠罩著一層深不見底的悲傷,眼底深處,還蘊藏著一絲無法置信的震撼,仿佛靈魂都被狠狠撞擊。
“這……”
汪菲菲的聲音,像是被哽住喉嚨,帶著壓抑不住的顫抖,她伸出手指,指向那些歌詞,卻又像被燙到般猛地縮回,“這四首歌……歌詞,太強了……”
張心遮緊抿著嘴唇,沉重地點了點頭,眼眶迅速泛起一層猩紅,他極力克製著翻湧的情緒,聲音低沉沙啞,“陸先生的情歌風格……太獨特,太有穿透力了……”
鄧琪琪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氣,隻是怔怔地凝視著那些字跡,眼眶再也無法承載奪眶而出的淚水,晶瑩的淚珠,大顆大顆地滴落在冰冷的地磚上,無聲破碎。
秦遠深深吸了一口氣,仿佛要將胸腔中所有的酸澀和哽咽都強行壓下去,他閉上眼睛,努力平複著內心翻江倒海的情緒,再次睜開眼時,眼底已是一片複雜難言的痛惜。
他緩緩展開手中的歌詞,指尖輕觸著紙頁上跳躍的音符,仿佛能感受到陸沉寫下這些文字時的顫抖與決絕,他聲音低沉而緩慢,如同在念誦一篇祭文,輕聲念了起來。
“是有過幾個不錯對象,
說起來並不寂寞孤單,
可能我浪蕩,讓人家不安。”
歌詞,如同無形的音符,一句一句,緩緩流淌進每個人的耳膜,字字句句,簡單,直白,卻又蘊含著令人窒息的真實與苦澀,仿佛一把鈍刀,一下一下,緩慢而殘忍地切割著心臟最柔軟的部分,鈍痛綿延不絕。
汪菲菲猛地捂住了嘴巴,竭力抑製著即將爆發的哭聲,但眼淚卻如同決堤的洪水,再也無法控製,洶湧而出,浸濕了口罩,模糊了視線。
張心遮緊緊地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幾乎要刺破皮肉,他卻渾然不覺,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暴起,如同虯龍般猙獰可怖。
秦遠的聲音,也開始微微哽咽,尾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強忍著喉嚨的酸澀,繼續念著。
“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後。”
短短一句,如同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鄧琪琪再也無法承受,雙腿一軟,無力地蹲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壓抑已久的悲傷如同火山般噴發,失聲痛哭起來。
她的身體,如同風中殘葉般劇烈地顫抖著,肩膀聳動,仿佛要將這幾天來積壓的所有絕望,悲痛,不舍,統統從身體裡擠壓出來,撕心裂肺的哭聲,回蕩在寂靜的走廊裡,令人聞之落淚。
“這歌詞……”
汪菲菲哽咽著,斷斷續續地說著,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破碎的喉嚨裡擠出來,“太厲害了……每一句,都像是刀子……刀子一樣……紮在心上……”
張心遮緩緩點了點頭,原本沙啞的嗓音,此刻更是如同被砂紙摩擦過一般,粗糲而乾澀,“是啊……陸先生的才華……真的是……太可怕了……”
他的“可怕”二字,並非貶義,而是帶著一種極致的敬畏與震撼,那是對才華橫溢卻又天妒英才的無力歎息。
秦遠輕輕放下手中的歌詞,目光複雜至極地看向緊閉的病房門,仿佛要透過那扇門,看到病床上那個生命之火正在逐漸死亡的身影。
“你們有沒有覺得,這些歌……”
秦遠頓了頓,似乎在竭力尋找一個能夠準確形容此刻感受的詞語,他眉頭緊鎖,神情凝重,“像是……遺書。”
“遺書”二字,如同平地驚雷,瞬間擊中了汪菲菲和張心遮的心臟,兩人的身體,同時僵硬,如同被電流擊中般猛地一震。
遺書。
這個詞語,沉重得如同千鈞巨石,狠狠地砸在他們心頭,壓得他們喘不過氣,原本就壓抑的悲傷,瞬間如同被點燃的烈火,熊熊燃燒起來。
鄧琪琪的哭聲,因為這兩個字,變得更加淒厲,更加絕望,如同受傷的小獸,發出無助的悲鳴。
“不……不會的……”
鄧琪琪拚命地搖著頭,淚水如同斷線的珠子般瘋狂滾落,模糊了她痛苦而絕望的視線,“不會的……陸先生不會有事的……不會的……你們不要亂說……不會是遺書的……”
張心遮沉默不語,如同雕塑般僵立在那裡,隻是默默地凝視著手中的歌詞,眼神空洞而絕望,仿佛已經預見到了最殘酷的結局。
秦遠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聲音低沉而無奈,帶著一種看透生死的悲憫,“如果……如果這真的是陸先生的告彆……那他真的是……用儘了最後的力氣,在和我們告彆……”
“這些歌,每一首……”
秦遠的聲音裡,帶著一絲敬畏,一絲歎服,一絲無力,“都是……經典。”
“編曲,歌詞,意境……都達到了……登峰造極的級彆……”
他喃喃自語,仿佛在評價,又仿佛在悼念,語氣中充滿了無儘的惋惜與悲哀。
汪菲菲胡亂地擦了擦臉上的淚水,聲音哽咽得不成樣子,“是啊……陸先生的才華……無人能及……可惜……可惜他偏偏得了這種病……老天真是不公平……”
張心遮緩緩閉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胸腔劇烈起伏,仿佛要將所有的痛苦和不甘都強行壓製下去。
“老天……不公……”
張心遮的聲音,嘶啞而沉痛,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充滿了憤怒,悲哀,還有深深的無力感,“為什麼……為什麼偏偏是陸先生……為什麼……”
走廊裡,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隻有鄧琪琪壓抑而絕望的哭聲,還在空曠的空間裡,悲戚地回蕩。
哭聲,歌詞,無聲的歎息,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曲令人心碎的悲傷樂章,為了一個即將逝去的年輕生命,為了一個驚才絕豔的靈魂,為了一個愛到極致,卻終究無法圓滿的愛情故事。
毫無疑問,這四首歌,是陸沉留給鄧琪琪最後的禮物,也是他對這個世界最後的溫柔告彆,而他們,需要儘力將這些歌唱出去,讓更多人聽到陸沉的聲音,哪怕……柳如煙也許永遠都不會知道,這背後究竟隱藏著怎樣一個令人心碎的故事。
“哎……老天不公啊……”
大家再次發出一聲沉重的歎息,心中充滿了無力和悲涼。
陸沉的才華,本該如同璀璨的星辰,照亮整個樂壇,本該風流倜儻,享譽盛名,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孤獨地躺在冰冷的病床上,背負著莫須有的罵名,黯然走完這短暫的一生。
其實,隻有陸沉自己心底清楚,當他醒來,拚儘全力寫下這四首歌時,心中也曾燃起一絲微弱的希望,他計算過,如果這四首歌能夠像之前的作品一樣爆火,他的健康值,或許能夠突破三十五點,距離健康的六十點,也並非遙不可及。
隻要健康值超過六十,他就能擺脫病魔的糾纏,重獲新生。
也就是說,隻要再堅持一次,再為秦遠他們寫一次歌,或許……他就能真正達到健康水平。
到時候,他就能有機會,親口向柳如煙解釋清楚一切誤會,將所有真相,都展現在陽光之下。
華燈初上。
帝都的夜幕,如同緩緩拉開的黑色絲絨帷幕。
將這座城市,籠罩在一片迷離的光影之中。
一棟位於城郊的彆墅內。
孫姿坐在沙發一側。
精致的妝容,難掩眼底的疲憊。
她手中握著一杯咖啡。
嫋嫋熱氣,在她指尖縈繞。
卻無法驅散她眉宇間的焦慮。
她的對麵。
一位年輕女性,姿態放鬆地坐在那裡。
周瑾瑜。
帝都大學心理學係研究生。
一個在心理學界,已然小有名氣的名字。
年紀輕輕,卻有著超越年齡的沉穩和睿智。
她穿著簡潔得體的職業套裝。
鏡片後的眼神,平靜而專注。
“孫小姐,您想知道的是,為什麼鄧琪琪會喜歡陸沉那樣的人?”
周瑾瑜的聲音,清冷而知性。
打破了房間的沉默。
她沒有用“渣男”這個略帶情緒化的詞彙。
而是用了“那樣的人”。
但孫姿明白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