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籠罩著鄭觀山腳下的小徑，柳絮倚在白辰肩頭，青霄劍掛在腰間，劍鞘上還沾著未乾的血跡。她的頭發已有一半變成銀白，在晨光中泛著微弱的光澤。
"再走半日就能到青鬆鎮，從那裡傳訊玄天宗，讓師兄們來接應。"白辰小心地攙扶著她，避開泥濘的路麵。他的聽風劍懸在身側，隨時準備出鞘。
柳絮的視線依然模糊，神瞳過度使用的後遺症比想象中更嚴重。她能感覺到青霄劍中微弱的脈動，就像受傷的小動物在舔舐傷口。
"師父"她習慣性地開口，隨即在白辰責備的目光中改口，"白辰，你說掌門師伯會知道怎麼修複青霄劍嗎？"
白辰眉頭微蹙："青霄劍與你血脈相連，隻要你還活著，它就不會真正死去。"他頓了頓，"倒是你壽元虧損太多，必須儘快找到彌補之法。"
柳絮摸了摸灰白的發絲，故作輕鬆地笑了笑："這樣也挺特彆的，像個小老太太。"
白辰突然停下腳步，轉身將她擁入懷中。他的手臂微微發抖，像是害怕一鬆手她就會消失。"彆開這種玩笑"他的聲音悶在她的發間，"我經不起第二次了。"
柳絮安靜地靠在他胸前，聽著他有力的心跳。三日前在鄭觀山洞窟裡，她真的以為自己會死。那種生命從指縫間流走的感覺
"啊！"一陣突如其來的刺痛從腹部傳來，柳絮彎下腰，冷汗瞬間浸透後背。
"又發作了？"白辰連忙扶她到路邊石塊坐下，從懷中取出一個青玉小瓶，"把藥吃了。"
這是臨行前玄天宗三長老給的"續靈丹"，能暫時緩解她因壽元虧損帶來的經脈絞痛。柳絮吞下藥丸，苦澀的味道在舌尖蔓延，但疼痛確實減輕了些。
"我們慢點走。"白辰擔憂地看著她蒼白的臉色，"不急這一時。"
柳絮搖搖頭，撐著青霄劍站起來："我沒事。早點回宗門更安全。"
她沒說的是，從昨晚開始，就有種被窺視的感覺。神瞳雖然無法使用，但雲嵐血脈賦予她的直覺仍在警告——危險還未結束。
兩人繼續前行，山間霧氣越來越濃，能見度不足十步。白辰的聽風劍微微震動，發出低沉的嗡鳴。
"不對勁。"白辰壓低聲音，"這霧太濃了，而且"他猛地轉身，聽風劍劃出一道弧光，"誰在那裡？"
霧氣中傳來輕笑聲，飄忽不定如同鬼魅。柳絮握緊青霄劍，儘管她現在連劍都揮不動幾下。
"不愧是白辰，感知還是這麼敏銳。"一個陰柔的男聲從四麵八方傳來，"可惜已經晚了。"
十二道黑影從霧中浮現，呈環形包圍了他們。這些人穿著與血煞門不同的暗紫色衣袍，臉上戴著青銅獸麵。為首者身形修長，手持一對幽藍短刃，刃身纏繞著不祥的黑氣。
"冥獄宗！"白辰瞳孔收縮，將柳絮護在身後，"你們竟敢踏出西荒？"
冥獄宗——與玄天宗齊名的四大修真門派之一，卻因修煉邪術被逐出中原，盤踞在西荒絕地已有百年。柳絮隻在宗門典籍中讀到過，據說他們擅長操縱死氣和靈魂。
"為了'雲嵐的女兒'，值得破例。"獸麵男子輕笑一聲，"更何況那位大人開出了我們無法拒絕的條件。"
白辰的聽風劍亮起銀光："什麼條件？"
"你的命，和她的眼睛。"男子突然暴起，雙刃如毒蛇吐信，直取白辰咽喉！
白辰揮劍格擋，金鐵交鳴聲中火花四濺。其餘冥獄宗弟子同時出手，各種陰毒法器向柳絮襲來。
"柳絮！退後！"白辰一劍逼退獸麵男子，左手掐訣，七道劍氣分化而出，將攻向柳絮的法器一一擊落。
柳絮咬牙舉起青霄劍，儘管手臂重若千鈞。劍身毫無反應，就像一塊普通鐵片。一把淬毒飛刀突破白辰的防禦網，直射她心口！
千鈞一發之際，柳絮側身避讓，飛刀擦過左臂，劃出一道血痕。刺痛瞬間轉為麻木——刀上有毒！她的左臂立刻失去知覺，垂在身側。
"柳絮！"白辰目眥欲裂，聽風劍光芒暴漲，將兩名逼近的冥獄宗弟子攔腰斬斷。但更多的敵人湧上來，其中三人手持鎖鏈，專攻他下盤。
獸麵男子看準機會，雙刃交叉劈下，一道x形黑芒呼嘯而出。白辰剛剛躍起避開鎖鏈，人在空中無處借力！
"不！"柳絮不知哪來的力氣，猛地撲上前推開白辰。黑芒結結實實打在她背上，衣衫瞬間破裂，露出兩道深可見骨的血痕。
"哈哈哈，感人至深！"獸麵男子大笑，"可惜你們今天都要——"
他的話戛然而止。一支羽箭不知從何處射來，精準穿透他的喉嚨！男子難以置信地捂住噴血的傷口，踉蹌後退。
霧氣中走出十幾個身影，全都穿著血煞門標誌性的黑袍。為首的銀麵人手持長弓，冷冷道："冥獄宗的廢物，連兩個傷患都拿不下。"
"血煞門！"白辰扶起柳絮，臉色難看至極。前有狼後有虎，而柳絮已經麵無血色，背上的傷口泛著詭異的黑色。
銀麵人拉開長弓，三支血箭同時瞄準他們："奉門主之令，取雲嵐之女性命。至於白辰活捉。"
柳絮顫抖著站直身體，擋在白辰麵前。她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態撐不過一輪攻擊，但至少要給白辰創造突圍的機會。
"傻瓜"白辰突然從背後抱住她，在她耳邊輕聲道，"這次換我保護你。"
他的體溫驟然升高，周身泛起不正常的紅光。柳絮心頭大震——這是玄天宗禁術"焚血訣"，以燃燒精血為代價短時間內提升功力，但後果不堪設想！
"不要！"她試圖阻止，卻見白辰已經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噴在聽風劍上。劍身銀光轉為赤紅，發出龍吟般的劍鳴。
銀麵人似乎也認出了這招，急忙下令："放箭！快！"
血箭離弦的瞬間，白辰動了。他的速度快到肉眼難辨，聽風劍在空中劃出複雜的軌跡，所有箭矢在半途就被斬落。餘勢未減，劍光如虹，直取銀麵人首級！
銀麵人倉皇閃避，麵具被劍氣劈成兩半，露出一張布滿疤痕的臉。"玄天宗的瘋子！"他尖叫著後退，"結陣！耗死他！"
剩餘的血煞門弟子迅速結成圓陣，各種血術如雨點般砸向白辰。冥獄宗幸存者也加入戰團，一時間黑霧與血光交織，將白辰團團圍住。
柳絮跪在地上，視線越來越模糊。背上的傷像有千萬隻螞蟻在啃噬，左臂完全麻木，而腹部的舊傷也開始絞痛。她看到白辰在敵群中左衝右突，每一劍都帶走一條性命，但他身上的紅光正在減弱——焚血訣的效果要過了！
"得做點什麼"柳絮艱難地爬向青霄劍，剛才脫手掉在了三步外。她的手指剛碰到劍柄，一隻腳就狠狠踩住了她的手。
"抓到你了，小貓咪。"一個嬌媚的女聲在頭頂響起。柳絮抬頭，看到一個穿著暴露的紫衣女子，腰間纏著一條銀鞭。
女子彎腰拾起青霄劍，饒有興趣地打量著："這就是傳說中的青霄劍？看起來不過如此嘛。"她突然用劍尖挑起柳絮的下巴，"聽說你有神瞳？挖出來應該很漂亮~"
柳絮死死盯著她，突然發現女子脖頸處有個若隱若現的印記——玄天宗的弟子紋！雖然被刻意遮掩，但逃不過曾經擁有神瞳的柳絮的眼睛。
"你是玄天宗的人"柳絮艱難地說道。
女子臉色驟變，銀鞭如毒蛇般纏上柳絮的脖子："聰明的女孩死得快！"
窒息感襲來，柳絮眼前發黑。就在她即將失去意識的刹那，一聲慘叫響起，脖子上的壓力突然消失。她大口喘息，看到女子胸口透出一截劍尖——是聽風劍！
白辰渾身是血地站在女子身後，眼中殺氣未消。他拔出劍，女子軟倒在地，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你怎麼會"
白辰沒有理會，一腳踢開她，抱起柳絮："堅持住我們"
他的話沒能說完。一支漆黑的骨箭從霧中射出，精準地穿透了他的右肩！白辰悶哼一聲，單膝跪地，卻仍緊緊抱著柳絮不放。
"真是令人感動的愛情。"銀麵人從霧中走出，手中骨弓還在滴血，"可惜到此為止了。"
他再次拉弓，這次瞄準的是白辰的心臟。柳絮絕望地看著這一幕，多麼熟悉的場景——就像當年母親保護她時一樣。
"不不能再這樣"一股前所未有的情緒在胸中爆發。柳絮感到體內有什麼東西蘇醒了，那是沉睡的雲嵐血脈，在生死關頭徹底覺醒！
青霄劍突然從地上飛起，劍身雲紋亮起刺目青光。這光芒與柳絮體內湧出的力量共鳴，形成一道光柱衝天而起，驅散了方圓百丈的霧氣。
銀麵人驚恐地後退："不可能！這力量是"
光柱中，柳絮緩緩站起，灰白的長發無風自動。她的雙眼再次變成神瞳特有的銀白色，但這次沒有痛苦，隻有無儘的威嚴。青霄劍自動飛入她手中，劍光如月華傾瀉。
"滾。"她隻說了一個字，聲音卻仿佛有萬千回響。
銀麵人慘叫一聲，七竅流血地跪倒在地。其餘血煞門弟子和冥獄宗殘黨同樣抱頭哀嚎，像是承受著無法言喻的痛苦。僅僅三息之後，所有人倉皇逃入霧中，連同伴的屍體都顧不上帶走。
光芒散去，柳絮如斷線木偶般倒下。白辰勉強接住她，發現她腹部不知何時多了一個血洞——是之前推開他時被暗器所傷！隻是剛才被光芒掩蓋，現在才顯現出來。
"柳絮！柳絮！"白辰顫抖著檢查傷口，心沉到穀底。那是一枚"噬魂釘"，專門針對修士的惡毒暗器，會緩慢吞噬中招者的魂魄。
柳絮的神瞳已經恢複原狀，眼神渙散："冷"
白辰脫下外袍裹住她，從懷中取出最後一顆續靈丹喂她服下。丹藥隻能暫時吊住她的命，必須儘快找到解藥。而最近的救助點在
"堅持住，我帶你回溪木村。"他咬牙抱起柳絮，聽風劍自動歸鞘。右肩的箭傷每走一步都鑽心地疼，但他不能停。焚血訣的反噬也開始顯現，經脈如被火燒，但他全部注意力都在懷中漸漸冰冷的身體上。
"彆睡跟我說話"白辰不斷與她交談，生怕她一閉眼就再也醒不來。
柳絮微弱地動了動嘴唇："那個女子玄天宗"
"我看到了。"白辰臉色陰沉，"宗門內有叛徒。"
這解釋了為什麼他們會精準地埋伏在回宗門的必經之路上。冥獄宗與血煞門聯手已經夠棘手，現在還要提防來自背後的刀子。
山路似乎永無止境。白辰的視線開始模糊，失血過多加上焚血訣反噬，他的身體也到了極限。但他不能倒下，至少不能在這裡。
"白辰"柳絮突然輕聲喚他。
"我在。"
"如果我幫我查清母親的事"她的聲音越來越弱，"還有我的父親"
白辰抱緊她："你自己去查。我陪你一起。"
柳絮似乎想笑，但嘴角隻微微動了動。她的眼皮越來越沉，無論白辰怎麼呼喚都無法阻止她閉上眼睛。
就在白辰即將絕望時，前方樹林中走出一個熟悉的身影——是溪木村那個少女！她帶著幾個村民，手持火把似乎在搜尋什麼。
"仙師！"少女驚喜地跑過來，隨即看到他們滿身是血的樣子，嚇得捂住嘴，"天啊！快，幫忙抬回去！"
村民們七手八腳地接過柳絮，有人想扶白辰卻被他拒絕："我沒事先救她"
一行人匆匆返回溪木村。村中臨時搭建的醫館裡，老郎中看到柳絮的傷勢連連搖頭："噬魂釘老朽無能為力啊。"
白辰抓住他的衣領："一定有辦法！"
"除非除非有'九轉還魂草'"老郎中戰戰兢兢道，"但那種靈藥隻有"
"青鬆鎮往北三十裡的絕壁上有。"一個沙啞的聲音插進來。眾人回頭，看到門口站著一個衣衫襤褸的老者，拄著拐杖，一隻眼睛渾濁發白。
白辰眯起眼："你是誰？"
"山野村夫罷了。"老者咳嗽幾聲，"年輕時采藥見過那草，十年一開花，算算日子最近正是花期。"
白辰立刻起身："具體位置？"
老者搖搖頭："那地方邪門得很，有山精守護。多少采藥人有去無回"
"告訴我。"白辰的聲音不容拒絕。
老者與他對視片刻，歎了口氣，從懷中掏出一張破舊的羊皮紙："地圖給你，但彆怪老朽沒提醒——那山精專食修士魂魄，去就是送死。"
白辰接過地圖，轉身對少女道："照顧好她。如果我三天內沒回來"
"您一定會的！"少女紅著眼睛說，"柳仙師等您回來！"
白辰最後看了一眼昏迷中的柳絮，轉身踏入夜色。他的背影挺拔如劍，儘管腳步已經不穩，卻依然堅定地朝著北方絕壁走去。
醫館內，老郎中開始為柳絮處理外傷。沒人注意到，那個送地圖的老者悄然消失在了夜色中，隻留下一串濕漉漉的腳印，如同剛從水中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