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愣了一下,顯然沒料到他會如此乾脆。
大概以為他會抗議她的自作主張吧。
“呃……你什麼時候有空?除了上課、溫習功課和其他雜務,大多數雜役弟子每周來一兩次。你能抽出多少時間?”
“眼下課程對我來說很簡單,”林昭然道,“主要是複習之前的內容,我早已爛熟於心。留一天應對突發情況的話,我每周能來四次。周末也基本有空,如果需要的話。”
話一出口,林昭然就在心裡暗罵自己
——課程還沒開始,他怎知內容如何?
幸好,這位執事並未深究。
相反,聽到這番話,她眼中立刻放光,隨即高聲喊道:“安慧心!我給你找了個新搭檔!”
一個戴眼鏡的女孩抱著一摞書從櫃台旁的小房間探出頭來。
哦,是那個穿綠色高領衫的女孩(她此刻還穿著那件衣服),上次在飛舟上和他同處一艙……
……不過這次他選了另一側的座位,所以兩人並未在飛舟上碰麵。
算了,反正也沒什麼區彆。
“好了,該介紹一下了,”執事說道,“我是呂冬蓮,這兒為數不多的正經執事之一。這位漂亮的姑娘,”
她指了指高領衫女孩,後者被誇得臉頰泛紅,不自在地抱緊了懷裡的書,“是我們這兒勤快的小蜜蜂。慧心從去年就在這兒幫忙了,沒有她我可真不知該怎麼辦。慧心,這位是林昭然。”
女孩聽到這名字突然來了精神。“林昭然?難道是……”
“沒錯,就是林昭明的弟弟,”林昭然無奈地歎了口氣。
“呃……”
“其實,我猜她指的是你另一個哥哥,”呂冬蓮狡黠一笑,“她和林昭武同班,對他有點意思……”
——還有十幾個姑娘也是。林昭武身邊從來不缺投懷送抱的女子。
“呂執事!”安慧心抗議道。
“哎呀,彆這麼緊張,”呂冬蓮擺擺手,“總之,林昭然接下來會常來幫忙。你帶他熟悉一下工作。”
就這樣,林昭然成了藏經閣的雜役弟子。
至於這是否在浪費時間,隻有時間能給出答案了。
和上次一樣,張明遠又沒來上課。
林昭然雖早有預料,但依然感到煩躁。
這愈發讓他確信張明遠與這場亂局脫不了乾係,可對方缺席,他連質問的機會都沒有。
接下來該怎麼辦?
話說回來,他真的需要做些什麼嗎?
上一次,他堅信若自己不采取行動,便無人能阻止那場入侵。
畢竟,隻有他擁有那些詭異的未來記憶。
可若他的推測無誤,張明遠穿梭時空或許正是為了阻止入侵
——否則他何必頻繁回到這個時間點?
更何況,張明遠曾在襲擊發生時遊走城中,狙殺入侵者。
如此看來,或許已有一位經驗豐富的時光旅者在處理此事,而他貿然插手隻會添亂。
問題在於,這一切隻是他的猜測,真相如何他無從得知。
若因袖手旁觀而害了自己與整座城池,那便得不償失。
更何況,他對張明遠實在沒什麼信心。
那家夥總讓他想起自己的兄長們。
再說了,張明遠不也敗在巫妖手下了嗎?
麵對這團亂麻,林昭然既不知從何解起,也不知該從何處著手,索性一頭紮進課業與藏經閣的差事中。
得益於第三次經曆這段時光,課業對他而言已無甚難度,唯一的麻煩是趙虛明那令人抓狂的執念
——對方總嫌他“轉筆”(林昭然私下如此稱呼)的姿勢不堪入目,逼他一遍又一遍地練習。
至於藏經閣的差事……倒是有趣,隻是與他預想的大相徑庭。
他尚未學到任何術法,不過他覺得這很正常
——呂冬蓮和安慧心顯然認為他得先掌握其他更緊要的事務,才能開始傳授術法。
說白了,他這差事乾得實在不怎麼樣。
看似簡單的書籍整理工作,因藏經閣的種種規程與至關重要的分類法而變得異常複雜。
林昭然本想先證明自己能勝任差事,再開口討教,可兩周過去,他漸漸意識到自己至少得花幾個月才能達到那種水平,
而他根本沒有那麼多時間。
夏祭已近在眼前。
正因如此,他在呂冬蓮放他下值時攔住了她,詢問那夢寐以求的尋書術法。
安慧心假裝忙碌,實則豎起耳朵偷聽。
這姑娘明明靦腆,卻偏偏愛湊熱鬨。
“前輩,弟子有一事相求。”林昭然開口道。
“但說無妨,”呂冬蓮笑道,“你這些日子幫了大忙,老身若能相助,定不推辭。像你這般能乾的雜役可不多見。”
“啊?”林昭然一愣,“能乾?弟子連差事都做不利索,若非您和慧心指點,隻怕現在還像無頭蒼蠅似的亂轉。”
“所以老身才讓你跟著慧心學嘛。你這孩子學得可快,比老身當年強多了。說實話,雜役弟子平日隻做些簡單瑣事,可你比他們用心,老身便破例多教了些。”
“這……”林昭然沉默片刻,“弟子受寵若驚。”他確實有些感動。“其實弟子是想請教尋書術法。弟子在查一件冷僻事,至今毫無頭緒。”
“哎呀!”呂冬蓮一拍腦門,
“瞧我這記性!自然要教你,咱們藏經閣的老雜役都會這手。
不過這術法用起來有些門道,得花些時日才能掌握。
讓慧心教你便是。當然,你若急著用,不如直接告訴老身要找什麼,老身幫你尋。
這藏經閣的書,老身閉著眼都能摸到。”
林昭然猶豫是否該將巫妖的術語示人,畢竟這東西恐怕會惹來麻煩,可他彆無選擇。
學那尋書術法少說也得數月,而他等不起。
他從筆記本上撕下記著術語的那頁,遞了過去。
呂冬蓮挑眉看著紙上文字,安慧心也裝不下去了,湊到她肩後偷瞄。
“這是一種未知語言,”林昭然解釋道,“弟子連它屬於哪一族都不清楚。”
“嗯,有些棘手,”呂冬蓮沉吟道,“單憑一段不明其意的發音,就想找到對應的文字記載,即便用尋書術法也非易事。若此事緊要,不如找個通曉語言的導師幫你。”
“不妨去找婁鬆先生。”安慧心插話道。
“咱們的史課先生?”林昭然訝然。
“他也教語言學,”安慧心道,“精通三十七種語言。”
“當真?”
“嗯,”安慧心點頭,“即便看不懂,他至少能認出是哪族文字。你若好言相求,他定不會推辭。”
這倒有趣。
“啊,林小友,找老朽何事?”
婁鬆年事已高,須發皆白,一襲青袍古意盎然,舉手投足間卻透著幾分輕靈,目光銳利更勝壯年。
林昭然雖未選修語言學,但從史課上便知此老對學問的癡迷不亞於楚丹秋對符籙與算學的執著
——不過婁鬆至少明白,並非所有弟子都如他一般熱衷此道。
“弟子聽聞先生精通語言,特來求教,”林昭然道,“弟子得了一段陌生語言的殘篇,隻有音譯,想請先生看看是何族文字。此語與弟子所知諸語皆不相同。”
一聽是未知語言,婁鬆頓時來了興致,小心翼翼接過林昭然遞來的紙片。
甫一瞥見咒文,他瞳孔驟縮。
“此物從何而來?”他低聲問道。
林昭然心中權衡片刻,決定半真半假作答。“弟子前些日子遇襲,對方施法時念了這段術語。弟子隻想弄明白此術有何效用。”
婁鬆深吸一口氣,靠回椅背。“你沒中招實屬萬幸。這是魂術。”
“魂術?”
“確切地說,是邪術。”婁鬆解釋道。
林昭然一怔。
邪術?
巫妖用這類術法倒不稀奇,可邪術與時光倒流有何乾係?
毫無關聯。
這幾乎坐實了張明遠才是他陷入困境的主因。
“那這到底是何族文字?”林昭然追問。
“哦!對,這文字……”婁鬆回過神來,“是古蠻文,天墟族崛起前,與他們在蠻荒大陸共存的多族皆用此語。
青陽城許多遺跡上刻的便是這種文字。
可惜,它也是許多邪術術語的載體。
這類典籍不會在市麵上流通,恐怕你無從查找。
不過話說回來,你那襲擊者用這等邪術,絕非善類。
他們既然敢對學院弟子下手,隻怕所圖非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