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大山緊繃著喉嚨乾嗬了幾聲。
“新婦大略也是聽說過,靜淵啊,跟旁家的兒郎不同,自小就沒在我身邊,這突然間的,我也是剛當了一年的爹,是吧?”
“一年,總歸有些短,我不適應,他也不適應,所以這稱呼上吧,我也不怎麼在意,隻要他聽話懂事,就夠了吧。哦,對,懂事,聽話,要不也不會娶了新婦,這會兒還上學堂。”
“早些年我也想著能讀書認字,心想著總不能乾一輩子屠宰,靜淵不說,也放在了心上,讀書上學堂就是為了考個功名,回頭弄個貢生,咱家裡也就不用納稅,好事,對吧?新婦的買賣也能輕鬆,也就不用再理會姓趙的了,裡長也得給麵。”
盧大山越說越順溜,原本僵硬的眉眼都生動起來。
蘇棠額角微抽。
她這個公爹還真是粗的很,若不是她問,還真的什麼都沒想啊~
還好,這都不重要。
蘇棠點著頭:“公爹寬厚,隻是今日新婦聽了一句話,‘君子之德風,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風,必偃。’父母為風,孩兒為草,風所行,草所從。父母長輩行徑幾分,孩兒們總會學得幾分,公爹不放在心上的,孩兒們也不會放在心上。”
“公爹或許以為隻是夫君一時不曾在意,可時候長了就怕夫君習以為常,日後子子孫孫亦是如此,若來日夫君位至朝官,傳出去也是不堪,再說的近一些,若方夫子得知夫君待公爹如此輕浮,怕也會看輕夫君,公爹為夫君計,也還是要告知夫君一二。”
“新婦本也有此心,隻是初入門不敢多言,還是要煩勞公爹。”
蘇棠雙目盈盈,懇切至極。
盧大山張著嘴愕愕點頭。
雖然好像覺得有哪裡不對,可有道理,好有道理。
“嗯,對,對。”
“公爹~”
蘇棠咬唇看了眼房屋所向。
盧大山立刻:“我這就去說一說,我這就去。”
盧大山往屋子那邊過去,到了門口,盧大山敲了敲門,還沒等裡麵有什麼動靜,扭頭正看到廚房門口蘇棠望著自己。
盧大山還想敲在門上的手指節一蜷,變成拳頭。
“我進去了。”盧大山喊了聲,推門進去。
……
房門關上。
蘇棠轉身。
廚房內李清田微微張著嘴看著蘇棠。
神色竟和剛才盧大山的略有相似。
蘇棠神色自若:“怎麼了?”
怎麼了?
李清田額角青筋直跳:“小娘子適才說‘子子孫孫’?”
蘇棠掩唇輕咳:“那也是很多年以後了。”
李清田鬆了口氣,壓下適才腦袋裡冒出來的亂七八糟的畫麵,連連的點頭:“對,小娘子說的對,若是不懂禮儀,確是配不上小娘子。”
蘇棠重重點頭:“不錯。”
屋內。
桌旁,小主子靜淵在練字。
此間一張紙已近乎寫滿。
但見墨痕厚重,凝而不散,筆鋒遒勁,隱隱有金石之勢。
盧大山在旁邊一邊看,一邊撓頭。
待這張紙寫畢,靜淵放下筆,問:“有事?”
“嗯,小主子可聽說過什麼君子德風,小人德草的?”盧大山問。
靜淵嘴角微緊:“她說的?”
“是,就剛才從屋裡出去之後……”
聽著盧大山一一道來,靜淵的額角一跳一跳。
廚房裡,蘇棠揉了揉鼻頭。
突然間有些癢。
“出來了,出來了。”李清田低呼。
蘇棠往廚房外看去,盧大山正關上房門,狀似無意實則有意的往廚房瞧了眼,拔腿直奔院門。
蘇棠看向李清田。
李清田點頭,側身出了廚房,沿著牆角去了後門。
站在院門口剛目送走盧大山的大黑狗搖著尾巴往後門方向看了眼,扭頭看向廚房。
廚房門口,蘇棠衝大黑狗招手。
“大黑,吃不吃龍須麵啊?”
大黑:“……”
總有奸臣想要害朕——
大黑狗猶如皇帝一般高昂著頭環顧四周睥睨而視的趴在院子正中。
廚房中蘇棠哼著小曲兒把備好的飯菜往桌子上擺。
這個時代的女子安於後廚是常態,除非是家有仆從伺候的飯來張口衣來伸手,雖然和她曾經的十指不沾陽春水格格不入,可既然係統是“美食”,蘇棠也隻有多練習,好在那位公爹是個勤快的,在她提供了一些特殊的調味之後就愛上了各式各樣的鹵肉,麻辣味,泡椒味,醬香味等等。
隻可惜螺螄粉的味道近乎鎮子外頭的某些地方隨處可聞,不然她還真想要螺螄粉在這個時代遍地開花。
和她那時候一樣。
“吱呀。”
院門打開。
蘇棠眼看著進來的盧大山直接往屋子那邊過去。
院子裡的大黑狗搖著尾巴看著盧大山進去,扭頭看向後門。
後門響動,李清田身影顯現。
李清田進到院子先看到了大黑狗歪著頭瞅著她,李清田狠狠的瞪了眼,回到廚房。
“去了梧桐樹那邊打聽賣竹篾的買賣人,沒找到。”李清田低聲。
蘇棠嗬嗬。
這是知道錯了,還不肯認,讓自己老爹去瞧?
還好,還算是有藥可救。
蘇棠去到屋門口。
敲門。
屋門打開,盧大山拉開門。
蘇棠笑盈盈:“公爹,吃飯了。”
“哦。”
盧大山應,轉頭正要開口,蘇棠又衝著屋裡喚:“夫君,吃飯了。”聲柔似水。
盧大山閉了嘴。
屋裡腳步聲起,很快到了門口。
靜淵還是一如之前神色淡淡,稍有些寬鬆的手袖一甩,手心上翻,手裡一串銅錢。
數了這些天的銀錢,蘇棠一眼就能看出來二百文左右。
“給你,二百文。”靜淵語氣清冷冷。
尼瑪——
蘇棠僵著臉上的笑容,也抬起手,手心上翻:“五百。”
靜淵看著她。
蘇棠目光直視。
五百就五百,要給她錢,就一文也彆少。
盧大山忍不住低呼:“啥啊,這麼貴?”
蘇棠看著靜淵:“骨氣,臉麵,尊嚴。”
盧大山緩緩閉了嘴,看向靜淵。
這幾樣沒買賣過,不知道價錢。
靜淵似是恍了下,看向盧大山。
盧大山立刻明白,從腰間的荷包裡拿出一小塊兒碎銀子,放到蘇棠手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