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燈一秒秒倒數,身側目光灼熱。
孟夏隻能低頭盯著放在腿上的手,幾秒後,壓在手下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屏幕亮起,是蘇遇發來的消息。
沒來得及細看,孟夏伸手解開安全帶,指了下路邊。
“謝謝你今晚送我回來,我就在這裡下車。”
孟夏說話時聲音總是細細的,語氣卻很平靜篤定,給人一種難以反駁的錯覺。
裴妄沉默了下,“好。”
綠燈亮起,車子緩緩停在路邊,孟夏推開車門下了車。
岔路裡的路燈沒有亮,沿街的店麵投下燈光,一直延伸到巷子深處。
孟夏往岔路方向走了幾步,回頭看了眼。
車窗遲遲沒有搖上去,車子甚至沒有發動,一點沒有要走的意思。
駕駛座上的裴妄正偏頭看著她,見她回頭,隨意搭在方向盤上那隻修長的手抬起,輕擺了擺。
好像在說,回去吧。
隔著十來米的距離,孟夏點了下頭,轉身走進黑巷中。
纖瘦的身影消失在巷子裡,空氣中殘留一絲香氣。
裴妄目光落在副駕,皮質位置上靜靜躺著一塊淺藍色手帕。
他拾起手帕,手指輕輕摩挲,綿軟舒滑的觸感在指尖蔓延。
動作頓了下,將它收進衣裳內側的口袋。
走進電梯,孟夏想起在車裡收到蘇遇的信息。
點開手機一看。
蘇遇:孟繁良和周純堵在門口,我已經報警了,夏夏,你先彆回老屋。
已經遲了。
“叮——”
電梯停在七樓,門緩緩打開。
門外是一張明媚張揚的臉。
周純笑的很得意,沒骨頭似的靠在中年男人懷裡,流裡流氣地朝孟夏吹口哨。
“孟夏,我說什麼來著,來日方長,我有的是時間跟你耗。”
孟夏走出電梯,冷漠地從二人麵上掃過,目光停在周純身邊的中年男人身上。
孟繁良偏開臉躲避孟夏的目光,年過半百的人了,黝黑的臉生生憋成豬肝色。
老舊的聲控燈掙紮著閃了兩下後熄滅,樓道陷入黑暗,路燈從側麵窗戶灑進來,剛好在三人中間劃了一道明亮的涇渭線。
周純細白的手指卷玩著紅色頭發的發梢,笑的挑釁,“孟夏,怎麼說你也是孟繁良的女兒,論輩分我也是你長輩,就這麼走過去,一聲招呼都不打,你是看不起你爸爸?”
偏著臉的孟繁良聞言,微不可見的蹙了下眉,環著細腰的手抓住了身前人的手腕。
他聲音很低,似是懇求,“小純,彆說了,彆說了”
他不開口,周純還勉強能保持冷靜。
他一開口,周純整個人立馬像爆竹一樣炸開,猛地把他推開。
“孟繁良!你現在跟我來這一套!你是要站在你女兒那邊?你哄著我去醫院的時候說的什麼?都忘了?”
醫院兩個字像封了孟繁良的穴道,他白著臉沉默一陣,抬頭看向站在對麵的孟夏。
他的眼睛微微有些渾濁,眼底湧動著交織在一起的複雜情緒。
這場景太熟悉了,每次孟繁良隻要露出這種可憐巴巴又為難的表情,就意味著,不論麵前的是誰,都得為周純讓步。
孟夏被看的脊背發涼,按住身側的挎包,不覺後退了一步。
幾乎同時,孟繁良猛衝上來,凶狠的扯住她的挎包,“鬆手!你給我鬆手!”
這一聲把幾層的聲控燈都喊亮,燈光一閃一閃,這張凶光畢露的臉在孟夏眼前忽明忽暗。
包帶被扯斷,“刺啦”一聲,拉鏈也有些開裂。
拉扯中,餘光瞥見周純笑盈盈的抱臂站在一邊。
孟夏眼眶泛紅,帶著哭腔喊道,“孟繁良!奶奶去世前你怎麼答應她的!”
失去理智的孟繁良神誌短暫回籠,愣怔的同時手上力道放鬆,孟夏撤力不及直接倒向電梯門。
“叮——”電梯門恰好打開。
孟夏摔在門內人身上。
“你沒事吧?”門內人扶了她一把。
看清來人身上的警察製服,孟夏緊繃的神經稍稍鬆懈了些,她搖搖頭,“我沒事。”
兩個警察跟在孟夏身後走出電梯。
一見是警察,孟繁良硬氣消了一半,後退兩步,佝僂著腰站在周純身邊。
“夏夏,這是你喊的警察?”他兩眼直勾勾看著孟夏,幾秒後移開,兩手局促的在身側褲腿上擦了又擦,從口袋裡摸出一包香煙,點頭哈腰的遞過去,“警察同誌你好,抽根煙休息休息。”
“不用了。”剛才扶住孟夏的高瘦警察抬手,擋住孟繁良遞來的煙,
“是你?”另一個稍稍矮些的警察瞄見角落裡的周純,這一頭豔麗的紅發他可太記得了,“上次跟你說的都記住了吧?”
周純也認出這兩個就是上次出警的警察,笑的有些僵硬,“是是,當然記住了。”
那警察點點頭,環視三人後切入正題,“請問是誰報的警?”
孟夏眼眶泛紅未消,情緒穩定不少,“是我報的警。”
“好的,請問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音落,孟繁良插進幾人中間,憨直一笑,“都是誤會。”他指了指一旁的孟夏,“這是我女兒,是我要來看看她。”
警察目光在兩人麵上梭巡一陣,“報警人你說是怎麼回事。”
無視孟繁良懇求的眼神,孟夏拿起挎包,遞到兩位警察麵前,“他們搶我的包和鑰匙”
“沒有的事!”孟繁良拔高聲調打斷,“這房子是我母親的房子,是她非非法什麼來著?”
“非法侵占!”周純飛快接話。
兩個人顯然是提前商量好了。
孟夏看了兩人一眼,嗬,這就是她的爸爸。
從來不跟她站在一條線的血緣至親。
警察扭頭隨口問道,“這也是你女兒?”一唱一和的兩人頓時變得神情古怪。
“從前是。”孟夏涼颼颼接了一句,看著周純發問,“我上次說讓你領了證再來,領了嗎?”
周純瞪得眼珠子快掉出來,咬著牙回,“跟你有關係嗎?”
不正麵回答,那就是沒有。
孟夏轉看警察,“現在是我爸的非法同居人。”語氣平靜的如同在闡述今晚吃了什麼。
警察驚得半晌才接話,“那那如果遺產有糾紛,還是走司法程序,不要大半夜來鬨,不僅擾民,而且搶包行為也涉及到違法。”
再看孟夏的眼神都柔和了些,“鑒於有前車之鑒,我們把人帶回警局科普一下法律常識,小姑娘你放心回家吧。”
防止再有其他變故,警察把孟夏送進門才帶著兩人離開。
門關上那刻,肩上破爛的包落在地上,孟夏扶住門,和孟繁良爭搶時過於用力,兩隻手都在發抖。
她脫力坐在地上,從玄關望進去,客廳沒有光亮,灑進的銀色月光落在牆上,照亮掛在牆上的相框。
照片裡坐在椅子上的奶奶笑容和藹,十八歲的孟夏笑著從身後圈住她。
鼻頭泛酸,強壓的淚意洶湧翻上心頭。
孟夏忍不住把頭埋在膝蓋間失聲痛哭,空蕩蕩的房間隻剩壓抑的哭聲。
她哭的天昏地暗,像是要把這些年咽回肚子裡的淚水全都倒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孟夏聽見頭頂傳來敲門聲。
“孟夏。”是裴妄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