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指節扣住龍紋扶手,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那個雪夜。先帝臨終時攥著他和皇妹趙羽錚的手塞進太後掌心,喉間血沫噴濺在明黃帳幔上:“從今往後……這就是你的母後。”
“母後鳳體欠安,前朝之事……”皇帝喉結滾了滾。
話未說完,便被太後打斷:“哀家若再不來,不知皇帝還要胡鬨些什麼!”
皇帝皺眉,恭敬回應:“母後誤會,兒臣隻是憂心國事,因此言辭才急切了些。”
“皇帝,先帝在時常說,治國如烹小鮮,若是火候過了……”
太後頓了頓:“就容易燒了灶台。”
趙羽宸麵色一沉,卻也隻得應道:“兒臣謹記教誨。”
太後看向大臣,意味深長道:“皇帝年輕,諸位要多多輔佐。”
殿內大臣雖然都看著恭恭敬敬,卻有人心懷鬼胎。
太後雖非皇帝生母,卻掌權多年,勢力盤根錯節。
皇帝此次未事先與太後商議,便決定改良火銃,無疑是挑戰太後權威。
可眼下外邦實在囂張,不抵抗而是一味和親,絕非長久之計。
皇帝此番決意改良兵器抵禦外敵,也無可厚非。
大周邊境有東胡、北狄和西戎,這三大族群猶如三把利刃懸於大周頭頂。
東胡六大部,活躍於草原與山林,憑借精湛騎射之術,頻繁侵擾大周東部邊境,一心突破防線,掠奪資源。
北狄十一部,是遊牧民族的集合體,垂涎大周北方的沃土與豐富物產,不僅時常南下劫掠,還熱衷於聯合其他勢力共同對抗大周,妄圖實現領土擴張的野心。
西戎五大部,紮根於高原山地,部落一旦聯合,便成為大周心腹大患。他們對複雜地形十分熟悉,擅長山地作戰,還積極與西域各國進行貿易往來、締結軍事同盟,不斷增強自身實力,讓大周西部邊境陷入長期的安全危機之中。
朝堂之上暗潮漸分涇渭。
主戰派支持皇帝改良武器,言稱“鍛鐵為骨方能立國威”;主和派更傾向於通過和親這種穩妥手段來化解危機,口口聲聲“絲帛可抵百萬兵”。
有人則夾在中間做著牆頭草。
太後環視殿中群臣,見眾人皆噤若寒蟬,心中暗自得意。
她緩了緩語氣,道:“行了,哀家也乏了。皇帝既要學烽火戲諸侯,便讓神機營陪著鬨罷。”說話緩步離開。
“兒臣,恭送母後。”皇帝聲音恭敬,眼中卻閃過一絲狠戾。
……
神機司位於皇城的一隅,高牆環繞,戒備森嚴。
司內一股熾熱而又刺鼻的氣息撲麵而來,巨大的熔爐熊熊燃燒,火光衝天。
工坊內嘈雜聲不絕於耳,鐵錘敲擊金屬。
角落裡擺放成品軍械,牆壁上是各類武器的設計圖紙,紙張被煙火熏得微微泛黃,上麵密密麻麻標注著各種尺寸和符號。
花晚凝身著素色長袍,在這神機司裡格外醒目。
梁鳳台走進來時,花晚凝正在案前看著圖紙。
“花九小姐還真是好手段。”梁鳳台道:“我該叫你一聲……司使大人。”
“為朝廷效力,應該的。”花晚凝回答得漫不經心。
梁鳳台看著她,問道:“聽說會有一批新的火銃讓羽林軍練練。”
花晚凝頭也不抬,笑道:“還早呢。”
梁鳳台又問:“那前朝火銃真是你複原的?”
花晚凝輕描淡寫地回答:“誤打誤撞。”
梁鳳台追問:“你真有法子改良火銃?”
花晚凝自嘲道:“我哪有如此本事?”
梁鳳台眼中閃過一絲惱怒:“你活得不耐煩了?你可知欺君之罪是何下場?”
花晚凝狡黠一笑:“我是不會,可又不是沒法子?”
梁鳳台疑惑地問:“什麼意思?莫非你還有高招?”
花晚凝神秘地回答:“要去拜訪一人,隻是不知道他願不願意出山。”
梁鳳台追問:“何人?”
花晚凝道:“教我假死之法的那位先生。”
“哦?”梁鳳台挑了挑眉:“既如此,倒是讓我有幾分好奇。”
“好奇何不與我同去,親自拜訪?”花晚凝笑道。
“花小姐這是將我當成免費的扈從了?”梁鳳台道。
“二哥哥不願意?”花晚凝挑眉。
梁鳳台說:“我可沒說不願意,走!”
花晚凝帶路,兩人去了城郊一處宅子。
門未上鎖,敞開著,能聞到彌漫著淡淡的藥香,牆壁上掛著一幅幅人體經絡圖,還有一些曬乾的草藥。
“怎麼倒像是個醫館?”梁鳳台道。
“這的主人會的可不止假死。”花晚凝道:“醫術亦是了得。”
一位兩鬢斑白的男子正坐在院子裡,專注地雕刻著手中的木頭。
花晚凝走上前去,恭敬道:“逍遙子老伯。”
逍遙子停下手中動作,抬頭眯眼看了看花晚凝和梁鳳台,他整日閉門不出,也不與人交流,說是與世隔絕都不過分,今日有人突然登門,他著實不知該如何與這二人相與。
“二位是……”逍遙子問道。
花晚凝上前再次恭敬行李:“晚輩雲州花家老幺,花晚凝。”
梁鳳台上前:“晚輩北涼王二子,梁鳳台。”
“梁鳳台……花晚凝……你!你是小花憐!”逍遙子眼睛一亮:“你怎麼也來了神都這般無趣之地?”
“身不由己,日後與老伯細說。”花晚凝道。
逍遙子說:“你來找我作甚?”
花晚凝從懷中掏出一張圖紙,在逍遙子眼前攤開,說:“老伯,晚凝此次前來,是想請您出山,為大周改良火銃,救大周於水火之中。”
逍遙子沉默片刻,問道:“小憐兒,你可知老伯我為何閉門不出?”
花晚凝頓了頓,說:“晚凝知道逍遙子老伯醫者仁心,定不願見大周大周百姓陷入苦難。若能成功改良火銃,大周便多一分勝算,百姓也能少受些苦……”
“嗬,大周?”逍遙子嘴角浮起一抹譏諷的冷笑,眼神中滿是不屑,“這朝廷、這天下,已然腐朽潰爛到了骨子裡,還有何值得留戀,又有何值得去救?”
花晚凝欲言又止。
“隻是這天地不仁,苦了百姓啊……”逍遙子歎息道,隨後對花晚凝說:“早些回雲州去,莫要讓你父親母親擔心。”
見花晚凝沉默,梁鳳台說:“花家……如今就隻剩她一個……”
逍遙子手中的木頭“啪”地掉在了地上,他沉默片刻,緩緩說道:“莫慌,先讓我看看圖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