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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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花窗打開, 簌簌冷風灌進來,床上的玉嬪也清醒了幾分,趕忙胡亂攬了衣裳, 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

寧德侯世子又恨又痛,隻恨今日馬失前蹄,明明已經布下天羅地網,處處設計,連那武寧侯之女薑清慈也是他精心挑選的高門貴婦——

侯府嫡女,父兄為太子麾下忠臣良將, 丈夫又位列九卿,在文官之中頗有威望。

隻要太子踏進偏殿一步, 便可順理成章給他安一道奸汙人妻的罪名, 到時候武寧侯父子如何還會再效忠於他?通政使手裡的折子更是能讓他聲名狼藉, 人人唾罵。

可他竟不知哪一步出了差池,不光被人反咬一口, 還連累了玉嬪……

寧德侯世子跪在明成帝麵前, 痛聲道:“微臣便是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趁今夜群臣大宴之時,在朝陽殿與陛下的妃嬪苟且, 這殿中熏香更是提前被人下了合歡散,微臣與玉嬪娘娘都是中了媚藥才致如此……還請陛下明鑒!”

太子卻在這時忽然開口:“你當真是不敢?禎寧十五年二月廿一,陛下在朝日壇祭日,那天你與玉嬪人在何處?”

此話宛如一道驚雷兜頭劈下, 玉嬪臉色煞白,原本空洞迷離的瞳孔驟然緊縮,身子也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而方才還在狡辯的寧德侯世子滿臉震愕,額頭瞬間冷汗爆出。

禎寧十五年……

明成帝腦海中隱約有個念頭, 卻不敢往下深想,沉聲質問道:“到底發生了何事?”

太子好意提醒:“陛下恐怕不記得了,玉嬪便是在禎寧十五年五月診出的身孕。”

明成帝心臟隱隱發顫,震怒的情緒如潮水般湧入眼底,人險些站不住。

太子朝外遞了個眼色,秦戈立即將謝懷川身邊的長隨朱武押上殿。

太子:“當日發生何事,你如實招來。”

朱武口中棉巾被扯開,立刻哆嗦著指證道:“禎寧十五年春分,陛下在朝日壇祭日,皇後娘娘攜眾位妃嬪娘娘前往隆宗寺為八皇子祈福誦經。玉嬪娘娘當年還是貴人,因偶感風寒,留在宮中,世子爺心下惦記,避開人多眼雜的時候,悄悄潛入了寶華殿……”

“你胡說什麼!”寧德侯世子當即暴跳如雷,“陛下!我這長隨早已被人買通,他的話如何能信!”

明成帝後槽牙幾乎咬碎,死死盯著朱武:“你繼續說!”

朱武才敢繼續道:“三月底,玉貴人暗中給世子爺遞消息,說月信推遲,不敢請太醫診脈,世子爺這才買通了太醫院周興岩周太醫,對外將玉貴人的懷孕時間往後推遲了一月。”

「一次就中,這世子爺真厲害啊。」

殿內眾人心思各異,或怒火中燒,或驚慌恐懼,或懾於帝王之怒,或在思索如何脫身,唯有這道聲音顯得極為突兀。

雲朵還在心中感慨,冷不丁對上太子沉沉的目光,嚇得心裡一個趔趄。

「不是吧,他真的知道我在想什麼!」

她縮縮腦袋,繼續往殿內瞧。

明成帝身邊的湯福貴小心翼翼道:“玉嬪娘娘的確是懷胎不到九月,便生下了九皇子。”

玉嬪渾身發抖,跪上前去,緊緊抓住明成帝的袍角,泣涕漣漣道:“陛下,您相信臣妾,壽兒他是你的孩子,他是你的孩子啊……”

明成帝眸若寒冰,眼裡早已沒有任何溫情。

他還記得,當時玉嬪孕肚碩大,九皇子生下來便有七斤重,周興岩稱是玉嬪妊娠期間食欲旺盛所致。

當時他沉浸在得子的喜悅中,以為是夭折的八皇子又回來找他了,幾乎沒有任何懷疑,把這個生下來就白白胖胖的幺子寵到了骨子裡,甚至給他取名“壽”字,希望他健康長壽。

當時有多歡喜,明成帝此刻就有多震怒,恨不得將這對奸夫□□碎屍萬段!

他壓抑著情緒,忽然想起:“周興岩似乎出了什麼意外,已經亡故了?”

太子道是:“周興岩負責玉嬪從懷孕至生產期間所有的脈案,可九皇子出生後,他便在回鄉丁憂途中,馬車墜崖而亡。”

寧德侯世子吼道:“他死於意外,與我何乾?”

朱武顫顫巍巍地開口道:“周太醫回鄉途中,也是世子爺派人前去截殺滅口,製造了這場意外……”

寧德侯世子死死瞪著他,“你跟在我身邊十年,我待你不薄,為何要背叛我?”

太子啟唇一笑,“世子不肯承認也無妨,孤還有一人。”

話音落下,秦戈提著個胡亂掙紮的小胖墩兒進殿。

玉嬪和寧德侯世子聽到孩子的哭聲,幾乎同時抬起頭,兩人臉上的驚懼恐慌也如出一轍。

“阿娘!父皇!”九皇子哭著大喊。

他還在禦花園看宮燈,突然就被人抓了過來,進殿之後又看到太子和上回帶他騎馬的侍衛,九皇子頓時嚇得大哭,找父皇和阿娘求救。

然而平時滿臉慈愛的父皇此刻鐵青著臉,看他的眼神隻有冷漠和疏離。

而平日光鮮亮麗的阿娘此刻跪在地上,滿臉淚痕,狼狽至極。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太子無視九皇子的哭鬨與掙紮,銳利的眼眸忽然看向跪在地上的女子,“玉嬪。”

玉嬪滿眼含淚地抬起頭,隻覺得那雙透著十足壓迫感的森冷眸子幽幽看過來時,她便忍不住瑟縮,連骨頭縫裡都浸滿了涼意。

太子的嗓音極淡,也極冷:“你與外男苟合,罪無可恕。隻是稚子無辜,九皇子來到這世上便隻認陛下這一個父親,也被陛下真真切切疼愛了五年,隻要你肯說實話,孤會勸陛下,將九皇子遠遠送去京城之外的莊子上,讓他平平安安地長大。否則,就算陛下想保下他,孤也絕不容許任何人混淆皇室血脈,你應該知道孤的手段。”

玉嬪渾身抖若篩糠,滿眼的絕望:“不,不要,壽兒他的的確確是陛下的血脈……”

太子薄唇含笑,深戾的眼眸卻湧動著嗜血的殺意,一字一句寒意懾骨:“一名成年男子足可淩遲三千刀,九皇子小小年紀,孤倒還沒有試過,不知割多少刀才能斷氣?”

此話一出,殿內幾乎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玉嬪頹然跌坐下去,心裡的防線幾乎瞬間崩塌。

雲朵的心也跟著揪了起來。

「殿下……」

太子臉色森冷淡漠,眉眼間沒有半點溫度。

玉嬪滿臉的絕望,又仿佛溺水之人抓到一根浮木,猛地朝太子跪了下去,“殿下,他是無辜的,他隻是個孩子啊,不要,不要,我都說……”

寧德侯世子急中生亂地握住她柔弱的肩膀,“玉嬪娘娘,你莫要信他!他在誆你!”

九皇子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更不知道他為何就要死了,父皇看他的眼神好冷,阿娘更是哭得滿臉是淚,到底怎麼了?

他跑上去抱住玉嬪的手臂:“阿娘,壽兒為何要死,壽兒不想死!到底發生什麼了?”

玉嬪哭得撕心裂肺,太子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像利刃一般,刀刀見血地割在她的心上。

她知道自己必死無疑,謝懷川也必死無疑,甚至無數人都要因此丟了性命,可她不能不救自己的孩子,哪怕隻有一丁點的機會……

她掙脫了謝懷川的手掌,又跪倒在明成帝麵前,不住地磕頭:“陛下,臣妾知錯,臣妾任您處置!可壽兒是您寵大的啊,您留他一條性命,您不要殺他,他才五歲啊……”

明成帝狠狠踢開她的手,胸腔之內仿若烈火焚燒:“你這,果然背著朕與人苟且!”

他已經失去理智,原地急轉兩圈,直接拔了一旁侍衛手裡的刀,朝玉嬪脖頸揮去。

雲朵嚇得趕忙避開了視線。

有刀刃劃破皮肉的聲音傳至耳邊。

再睜開眼,她隻看到滿地鮮血四濺,隨之而來的,是一聲尖銳刺耳幾乎奔潰的女子啼哭。

“懷川!”

謝懷川替玉嬪擋下了這一刀。

明成帝見此情景,深深地閉上眼睛。

謝懷川替她擋刀,玉嬪更是直呼他姓名!

他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謝懷川滿心憤恨不甘,五官因劇痛和恨怒而扭曲,可臨死前看玉嬪的最後一眼卻是溫柔的。

玉嬪摸了滿手的血,她抱著謝懷川鮮血淋漓的身體,渾身都在顫抖,痛苦、空洞的眼眸卻忽然透出一股決絕的意味。

她撫摸著九皇子的腦袋,目光最後看向了太子:“還請殿下,說話算數……”

一旁的雲朵還沒反應過來,人已被一隻溫熱有力的手掌拉到身後。

她再次聽到一聲刀鋒入肉的悶響,從縫隙中看到了滿地的鮮血,也聽到了九皇子撕心裂肺的嚎叫。

“阿娘!阿娘!阿娘不要死!”

玉嬪竟是也隨著謝懷川去了。

耳邊是九皇子尖厲的啼哭,滿屋子都是濃重的血腥氣,鮮血幾乎漫到了她的腳尖。

她又親眼目睹了一場死亡。

雲朵臉色蒼白,心尖隱隱發顫。

儘管她並不認識這二人,卻時常在夢中看到過,兩個活生生的人就這麼死在自己麵前,甚至連九皇子的身世,也是她在夢中的發現。

玉嬪與寧德侯世子的死,不能說與她毫無關係。

雲朵手腳發冷,忽然很害怕待在這裡。

明成帝死死盯著麵前二人,平日溫和清雅的麵容幾近猙獰,“好一對同生共死,雙宿雙棲的狗男女!”

九皇子跪在地上無助地哭泣,渾身都被鮮血染紅,小小胖胖的身軀轉過來,用力搖晃他的腿,“父皇!父皇!阿娘為什麼死了?你為什麼不救阿娘!”

明成帝冷眼看著這場鬨劇,眼中是徹骨的寒意。

寵愛的妃子與人賣俏行奸,最信任的心腹臣子穢亂他的後宮,就連他養了五年、最疼愛的幺兒,也並非他的親生子!

帝王尊嚴被狠狠踐踏在地,叫他如何冷靜得下來!

還有殿內這些人,他們都在看他的笑話吧!

明成帝握拳攥緊,眸中殺意凜然:“傳令下去,即刻封鎖偏殿,今日之事,誰也不準泄露出去!所有看到、聽到的宮人一律就地處決……”

“陛下,”明成帝還未說完,便被太子一語打斷,“熱鬨看完了,接下來如何處置是陛下的事,孤的人,孤就先帶走了。”

明成帝再也繃不住表情,心中的憤怒仿佛決堤的洪水,將他的理智儘數吞沒。

今日他顏麵儘失,威信掃地,所有的一切都是太子設計!

這世上無人敢直麵帝王之怒,也唯有太子,敢在皇帝下令封口之際,熟視無睹地帶著自己人離去。

雲朵反應過來時,冰涼的手指已經被男人溫熱的手掌緊緊握住。

掌心傳來酥酥麻麻的觸感,是一種陌生的包裹感,她滿臉怔怔地被他牽著,離開這風暴中心。

印象中,太子殿下好像從未牽過她的手。

從來都是她亦步亦趨,屁顛屁顛地跟在他身後。

「該不會是打個巴掌再給個甜棗吧?」

「特意帶我過來看看,這就是與人私通的下場,倘若我再敢與侍衛們見麵,太子殿下也必定讓我血濺當場!」

雲朵滿臉驚恐,嚇出了一身冷汗。

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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