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軍營寨。
“第三次了,總算能吃上一口熱食。”
如今雖入二月,天氣仍然寒冷,滿身風雪的孫策,接過周瑜遞來飯菜,打量了周圍仍未完工的營寨,不由眉尖微蹙。
“公瑾,你的事務還未做完?也不知袁義父他什麼意思?士卒們不讓好好的安營紮寨,偏要分批次領出去,再帶回來。
如此下去,大營怕是天亮了都建不成,屆時靠這三十萬虛兵,難道還能嚇唬的劉繇投降不成?”
“平時當然不能。”
周瑜笑著遞給他一壺熱酒,以解寒意。
“眼下卻是未必,若江東世家心向袁公,眾口一詞言說兵馬三十萬眾已臨城下,而劉繇身邊又無有識之士看破點醒,隻怕不消幾日,便是他獻城投降之時。”
“又是不費一兵一卒?打仗竟能如此輕易?”
見孫策驚異,周瑜笑著為他解釋。
“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所謂攻城為下,攻心為上,正是此也。”
然而他眸光一沉,轉而輕笑出聲,“不過袁術背後那人這次卻要失算了,這天下英雄如過江之鯽,豈容他小覷?驕兵者,敗也!
旁人或許看不穿此計,又或者看穿了也不想點醒劉繇,但那曲阿城中,卻有一白袍小將,為人忠義,又有膽略,雖不得重用,官隻軍侯,但有此人在身側點撥提醒,隻怕僅憑恫嚇,就想要劉繇投降怕是難了。”
“劉繇麾下竟還有此等人物?”
見孫策動了心思,周瑜不失時機,為他介紹。
“此人複姓太史,名慈,武藝高強,智勇雙全,乃不可多得之良將!
我先前所言兄長需曉以大義,引為羽翼的忠義之士,正是如他這般人物。
此戰攻克曲阿,他若被擒,兄長大可利用袁術義子身份將他保下,讓他感念恩義,日後必有所報。”
“能得公瑾如此稱讚,這員小將我倒是要見識一二。”
“主公有令!好酒好肉管夠,諸將士飽食之後,停止一切營寨建造工作,立即集結出營,聽憑調度!”
二人談話間,卻見一隊火頭軍帶著熱騰騰的酒肉飯食過來給將士們分發,正欲繼續說話的孫策,眼底浮現一抹無奈。
“又來了,這已經是第四次了,看來這大營卻是彆想”
然而他話音頓住,隻因見到周瑜竟怔怔盯著那隊夥頭兵出神。
“公瑾?”
“埋鍋造飯”
他口中念念有詞,竟快步走到那夥頭兵前,“我且問你,將士們這頓飯共升了多少道炊煙?”
見那夥頭兵有所顧忌還不肯說,孫策趕忙逼問,“我乃袁公義子,你敢瞞我?”
“既是大公子相詢,小的不敢隱瞞。”
見他一五一十都交代了,孫策也是好一陣無言,他是真沒想到這第一次打著袁術義子的身份行事,莫名的還挺好使。
反觀周瑜在聽聞炊煙的確切數量後,臉色陰沉的嚇人,低聲喃喃。
“以他的謀略,又豈會故布虛兵,卻不算炊煙數量?
他這不是要劉繇投降,而是要劉繇的命。”
他這話沒頭沒尾,聽得孫策好一陣著急,“公瑾,究竟如何?你想到什麼了?”
“驕兵者,敗也!未曾想驕的不是他,而是我。”
他苦笑一聲,“兄長,還不明白嗎?為什麼從頭到尾就沒有一點要建好這座大營的意圖?因為這座營寨建來就是為了燒的!
走吧,去袁公大帳,既然埋完鍋造完飯,又命士卒集結,便也該點將下令了。”
果不其然,不久之後傳令諸將於大帳議事,孫策攜周瑜掀簾而入,見帳內銅爐青煙嫋嫋,袁術按劍立於上首,諸將側立左右。
孫策肩披細雪,衣袂翻飛,躬身行禮。
“拜見義父。”
“策兒來了?”
袁術麵上肅穆之色有如春雪消融,那過分親切的目光,盯的孫策心底發毛。
“近前來坐下。”
“唯!”
“瑜見過袁公。”
袁術故作倨傲地頷首,心知周瑜、孫策同心同德,便不再多費心思禮賢下士。
反而他刻意在周瑜麵前顯露往日裡妄自尊大的架勢,他們聰明人慣會多思,或許能令他有所誤會。
“既然都到齊了,即聽我號令行事!
諸君,接令!”
他說著抽出令箭,每吩咐一件事,即擲給一人。
“黃蓋、周瑜你二人率兩千兵馬伏於營外,待敵軍進入營中,便以火箭射之,點燃帳內引火之物,敵軍必然大亂!”
“諾!”
“張勳你率兩萬伏兵,見營內火起,趁勢殺出,則敵軍可破。”
”得令!”
“程普、韓當,你二人各率兩千兵馬,待敵軍逃出時於左右兩翼夾擊,敵軍必敗。”
“末將遵令!”
“策兒,你暫領三千兵馬伏於敵軍來路,待其逃竄時,突然殺出,教他有死無生!”
“願為義父效死!”
“其餘諸將,隨我與許褚領餘下大軍兵圍曲阿,高呼曲阿精銳儘數中伏,已全軍覆沒,迫劉繇投降。
一無精銳,二無大將,三無人心,憑那些烏合之眾,他要如何擋我?若其不降,則諸君隨我今夜破城,擒殺劉繇。”
“吾等悉聽號令,願為主公,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見諸將領命而去,唯有軍師楊弘望著上首袁術,仿佛能看到他背後潛藏於陰影中的那道人影。
【他正負手而立,向南而望。】
“虛則實之,實則虛之,虛虛實實,變換莫測,弘自愧弗如。”
看帳外寒鴉掠過轅門,袁術指節輕扣桌案,笑謂他曰:
“虛實之間,變得不是兵馬,而是人心。
當日我在譙縣,夏侯惇為人謹慎,且對他來說,比起求勝,更重要的是保住譙縣基業,曹氏、夏侯氏一家老小不容有失。
夜襲勝了,不一定能打退我,一旦失敗,他承擔不起,故而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是以絕不會出兵。
今時則不同往日,曲阿城內人心惶惶,世家生變,劉繇急需一場勝利穩定人心,證明他有同我抗衡的實力。
太史慈更需要一場勝利,來證明自己,改變自身不受看重的處境,而在劉繇孤立無援幾近絕望之時,便是他這個小小軍侯唯一的機遇。
兩個求勝心切之人,隻需我放出一點破綻,他們就會像獵鷹、鬣狗捕食兔子般不顧一切撲咬上來。
說到底,虛兵實兵並不重要,人們往往隻相信他們願意相信的。”
然而,袁術這番耐著性子的講解,隻換來楊弘一個“我懂的”微笑,“主公,無需多言,我信,我真信這計謀是你想的。”
實則他心中腹誹:【主公,下次彆背了,這麼一大段,太難為你了。】
袁術沒好氣的瞪他一眼,罵了句:
“你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