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來遲,道儘久彆重逢。
孫策趕忙為其鬆綁,迎入帳中,把酒言歡。
“能得兄長掛念,也不枉此番受縛。”
周瑜話音微頓,試探著打量孫策,意味深長。
“聽聞兄長在袁術帳下能征善戰,近日更被收為義子,視若己出,想來深得信重?”
收為義子,視若己出,深得信重?
孫策聞言就變了臉色,立刻揮退左右,見四下無人,好一聲長歎,道儘心中酸楚。
“公瑾有所不知,我若說這義子之名,乃是袁術強逼得來,你可信我?”
“兄長所言,弟無不信。”
周瑜審視著孫策,故意試探。
“隻是這袁家義子,天下人求而不得,恨不得取兄長而代之,兄長又何出此言?”
“這正是袁術高明之處。”
孫策麵露苦笑,“我即便說出真相,天下也無有信我者!
可笑那些庸庸碌碌,攀龍附鳳的燕雀,安知鴻鵠扶搖而上,一攬九天的豪情?
我本欲假渡江救母之名,以玉璽為質,借兵三千,就此脫離樊籠,開疆拓土,儘得江東六郡,成就大業!”
“兄長妙計!”
周瑜聞言,眼中閃過一絲讚許之色,他輕撫衣袖,神色從容。
“果不出弟所料,兄長胸懷大誌,誌存高遠。
袁術雖為當世諸侯,可逞一時之雄,終究目光短淺,豈配兄長雄才偉略?”
他稍作停頓,眸光微沉。
“兄長欲借兵三千,渡江開疆,此計雖妙,但袁術背後恐也有高人,此計不僅被他識破,且將計就計,以至今日時局。
有此人謀劃點撥,恐怕袁術表麵信任兄長,實則心中忌憚,若此時兄長貿然行動,恐生變故。”
孫策深以為然,將壽春宮夜宴燭影斧聲之事道來,周瑜聽罷,亦覺脊背生寒。
“好險!袁術背後謀主,定是看出兄長不甘居於人下,勸其殺之以絕後患。
好在袁術多疑寡斷,尚在猶豫,便以義子試探兄長,若兄長不肯為他所用,恐絕無生路。”
孫策細想來亦覺後怕,“不知公瑾可有良策教我?”
周瑜微微傾身,聲音壓低了幾分,帶著幾許笑意。
“若袁術真有謀主之才,兄長必處處受製,難以脫身。
然,兄長可知為人謀者最大的悲哀?”
話音落下,沒等孫策答話,他便將酒樽擲桌上,長施一禮。
“大丈夫處世,遇知己之主,外托君臣之義,內結骨肉之恩,言必行,計必從,禍福共之。
那袁術可能做到?若他與謀主並非同心同德,縱謀士有經天緯地的才能,吞吐天地之韜略,亦如明珠蒙塵,難以施展,而這便是兄長的機會。”
孫策領會他的意思,一把將他扶起,朗聲而笑。
“公瑾所言極是,袁術做不到,你我兄弟卻可以。
袁術近日舉動反常,必是背後有高人指點,可他剛愎自用,心胸狹隘,豈能事事聽從謀士之計?
我隻需暫且隱忍,繼續與他周旋,待得他與謀主離心,便是可乘之機。
今我得公瑾指點,真如撥雲見日,你我勠力同心,何愁大業不成?”
周瑜微微頷首,踱步沉思。
“大丈夫能屈能伸,不可逞一時之氣,袁術既以義子視兄長,我們便將計就計,對他感恩戴德,讓他認為兄長安於現狀,懈其戒心。
還要委屈兄長,多表孝心,主動為他排憂解難,讓他看到你的‘忠心’與能力,博取他的信任,再圖掌控兵權。
暗中則結交袁營有識之士,曉以大義,讓他們看清袁術虛有其表並非明主。
待時機成熟,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舉脫離其掌控,屆時攜忠義之士以出壽春,號江東世家互為羽翼,百姓孰不簞食壺漿以迎兄長者乎?
誠如是,六郡八十一州,探囊取物也!”
他掌心虛握,仿佛反掌之間已握住了整座江東!
此時,營帳內安靜得能聽見彼此呼吸聲。
“兄長以為然否?”
“公瑾莫要小覷於我,策生居天地之間,豈能久居人下,受製於庸主乎?
屈身守分,以待天時,為心中霸業,又談何委屈?”
“兄長如此想,眼下正有一機遇。”
”哦?公瑾所言,可是劉繇?”
”擒獻劉繇者拜將封侯,正是兄長表現之機!”
孫策聽罷,拍案而起,“公瑾深謀遠慮,得你相助,則大業可成,大事可興矣!”
“隻我一人,何以成事?欲成大事當儘攬江東人才。”
他目光如炬,看向孫策,”兄長可知江東二張?”
“二張?”
孫策心生古怪,“可是那彭城張昭,字子布;廣陵張紘,字子綱。”
“然也!”
周瑜輕抿一口酒,淡然而笑。
“此二人皆經天偉地之才,因避亂隱居江東,吾兄何不聘之?”
“公瑾一路奔波,恐是消息閉塞。”
孫策心下了然,苦笑著為他解釋。
”此二人現已被袁術征辟,一為廣陵太守,一為吳郡太守,二郡聞之無不望風而降。”
“什麼!”
聞聽此言,周瑜心中如何能不驚駭呢?
“此二人在江東聲名顯赫,與世家聯絡甚密。我此計正是助兄長借其力,籠絡江東世家暗中支持,待脫離袁術,便可大展宏圖!
如今他二人竟被袁術征辟,豈非更漲其威勢?”
“恨不能早遇公瑾!事到如今,如之奈何?”
“無妨!”
周瑜雖心下凝重,麵上卻不動聲色。
“一計不成,再施一計!
我聽聞江東喬家有二女,國色而天香!你我兄弟可請人前往聘之,若能聯姻,同樣能儘收江東世家之心。”
“好!我娶大喬,你娶小喬,也算一段佳話。”
二人相視莞爾,正欲繼續共謀大業,隻聽帳外警戒的心腹士卒,報:
“軍師,少將軍正在帳內會友,待我通傳一聲。”
孫策與周瑜對視一眼,出來迎接。
“先生來了?今我與兒時好友久彆重逢,喜不自禁,先生既來快請入宴一敘。”
“哦?我與主公也已聽聞,這位便是周公瑾吧?曲有誤,周郎顧,弘久仰大名。”
周瑜心下一沉,他與伯符剛一見麵,袁術便能知曉,其對孫策的警惕與掌控,可見一斑。
他麵上泰然自若,微微拱手回禮,“末學後進,怎及楊軍師登台號令威嚴?上能報袁公之厚恩,下可榮妻蔭子,令人豔羨。”
楊弘聞言,眉梢輕挑,似笑非笑間袖口鈴鐺輕響,“公瑾之才,若願為袁公所用,地位當不在我之下。”
“後來之人,怎敢與您爭鋒?何況伯符乃袁公義子,我當與他同為袁公效力,又何來不能為他所用之說?”
周瑜嘴角含笑,隱含深意,“這種話楊軍師還是莫要再提,恐有離間父子之嫌。”
兩人相視而笑,不再多言,楊弘轉而看向孫策,眸光意味深長。
“大公子,主公與喬家定了親事,你不久便要多一位義母、一位姨娘了,今喬公特來商議婚事細節,主公喊你過去見人。”
霎時間,幾近無聲!
周瑜眸光一怔,心下暗忖:
【袁術的謀主究竟何人?楊弘嗎?竟又先算一步!】
孫策幾乎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他麵無表情,隻道了句:
“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