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知宜本是搞怪,刻意地湊近謝晏麵前盯著他。
可看著看著,奇異地感覺到不對勁起來。
謝晏安靜不語,目光沉沉地看著她,那視線有如摻了幾分殺氣。
令秦知宜心頭慌張,不由自主地往後退,眼神退散了方才的理直氣壯。
“睡……睡吧。”
她拉起被子遮住臉,躺下,隻露出一雙眼睛,骨碌碌轉著。
可謝晏還坐著,視線跟隨著她的動靜,待她躺好,他側目朝下看,眼神莫名。
看得秦知宜心裡發毛。
“嗯,睡吧。”
謝晏發話,外麵值夜的婢女立即上前來把床帳落下,遮住夜燭的光。
可原本秦知宜隻是想上床躺著歇息,本該有一個多時辰的時間說話笑鬨。
此時就睡,實在太早。
夫妻兩人一言不發地躺著,心思各懷鬼胎。
不知不覺,秦知宜把被褥抱成一團也沒察覺。
她在琢磨,剛才謝晏那眼神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讓她不由自主地退縮呢?
她出神地想著,身側傳來謝晏幽幽的聲音。
“不讓我蓋被子?”
秦知宜如夢初醒,扭頭一看,謝晏半邊身子空蕩蕩,沒有遮擋。
她牽著被褥朝他挪去,為他蓋上。
謝晏巋然不動,看著秦知宜忙活。
在她蓋好被子收回手時,他手腕翻轉,勾住了她的手肘。
纖細,柔軟,沒有幾分力氣。
謝晏隻是輕輕一勾,秦知宜就被控得進退兩難。
他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樣。
體內似乎有一股蠢蠢欲動的劣性躁意,壓下他渾身斯文禮法,讓他似乎變了個人似的。
大約是方才秦知宜看他的時候,離得太近。
說千百句話,也不如眼神最動人心。
她的眼神,太沒有分寸。
害得謝晏也失了分寸。
以往都是秦知宜主動往謝晏懷裡鑽,貼著他,抱著他。
那些時候,她心裡什麼也沒想,隻有汲取溫暖後的愜意,並不覺得慌亂。
可眼下,秦知宜卻有些慌。
心跳怦怦的,一陣比一陣快。
謝晏拉住她手肘的幾根手指,隔著裡衣按在肌膚上,像要把皮肉給燙化了似的。
秦知宜往回收,被謝晏拉著不能動。
兩人同處一個被窩裡,又貼這麼近,幾個來回後,就纏在了一處。
謝晏低頭,鼻尖就貼在了秦知宜臉側。
還未碰上,隻被溫熱呼吸籠罩,秦知宜半邊身子就酥得掉渣,一動不敢動。
曾令她無比好奇的新奇體驗,在這一刻似乎如暴雨般聲勢浩大地淹沒了她。
秦知宜雙頰發燙,攥住謝晏的袖口。
一開口,聲音竟抖得厲害。
“癢……”
謝晏的心跳也像戰鼓一樣,快得堅定,響得雄渾。
“嗯。”
他隻以悶在喉中的聲音應了,那聲音引發胸膛共震,似乎有好幾層餘韻。
讓秦知宜耳朵也有了癢意。
她剛要控訴,謝晏的手臂像一柄戰斧,勾住她的腰,拖著她向前滑行。
直到再沒有縫隙,和可前傾的餘地。
剛才還覺得冷,此時此刻,褥子中似乎有看不見的火,烘得人渾身毛躁。
秦知宜一摸,謝晏連手腕上都有一層薄汗。
她胸脯裡像裝了一隻幼年的兔子,毫無緣由地亂蹦。
秦知宜懵懵懂懂地知道,謝晏或許是要和她行周公之禮了,兩人成婚四日,現下不算是生人了。
水到渠成,合情合理。
可是……
畫冊裡麵不是這麼畫的。
秦知宜看過兩次,現在是一點也想不起來了,但她知道,沒有這樣的。
她們此刻貼得極近,隻像是在擁抱。
但男女之間的擁抱,和擁抱本身帶有的溫暖人心的含義,太不同。
秦知宜就覺得自己此時亂七八糟的,連注意力也四分五散,難以集中。
謝晏隻是緊緊地拘著她,低頭額角相貼,他沒有下一步。
卻比她還要不平靜。
秦知宜似乎聽見了謝晏的心跳聲。
她猶豫了好一會兒,問:“是一直這樣嗎?”
“你想怎麼樣?”
謝晏此時像是抱著一塊豆腐,因為沒吃過,怕弄壞了,無從下手。
有些事說來輕巧,可真事到臨頭,卻讓人遲遲下不定決心,邁不出一步。
秦知宜被問住了。
與此同時,她被擁住擠了一下,不由自主深吸一口氣。
她閉上了眼,謝晏的一舉一動都明顯極了。
就算一寸的挪動,也像是大風大浪推波助瀾,攪得池水翻湧,浮萍淩亂。
謝晏沉默不語著離去時,秦知宜勻了許久的氣息,才顫著睜開眼。
低頭,看到散開的衣襟,臉紅得能滴血。
不一樣,和冊子上畫的一點都不一樣。
或者說,根本沒發生畫冊上的事。
但是秦知宜感覺自己和水裡撈出來沒兩樣。
仿佛被謝晏丟到熱水裡攪著泡著,渾身濕漉漉,軟綿綿,提不起半分勁。
約莫兩刻鐘之久,讓她深刻記住了他掌心的寬度,甚至於紋路。
還有,唇的柔軟。
秦知宜失神了好一會兒,終於忍不住捂著衣襟坐起身。
“晚桃……”她軟綿綿地喚人。
晚桃忙疊著袖口快步走進來。
秦知宜捂著熱熱的臉頰:“我要換衣裳,把這床褥子也換了,汗津津的。”
晚桃隻看了她一眼,立刻彆開眼不敢看了。
她家姑娘此時可真是……豔色靡靡,美得讓人不敢直視。
隻看她眼睛,都像是看到了春日波光粼粼的湖麵,春意濃鬱,粘稠多情。
令人大腦空白,隻想一直一直盯著她看。
晚桃攙扶著秦知宜起身更衣,她不敢問姑爺去哪兒了。
秦知宜也許久沒再說過話,因為她神不守舍的,不受控製反複回想方才的細節。
那時她閉眼了,看不見謝晏的模樣。
隻覺得他時而溫柔,又時而強硬。
最後他壓著她喘不過來氣,頂著她的腿生疼時,謝晏停頓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又起身出去了。
這一回,他給她留了四個字。
“你先睡吧。”
他離去後,秦知宜隱約聞到了熟悉的氣味。
但很淡,隻一瞬與記憶對應,再去追本溯源後,又找不到存在的痕跡。
這一次謝晏許久後才回來。
床上從裡到外都換了新的,秦知宜擦身換衣後獨自躺了好一會兒,才聽到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這屋子裡的腳步聲是很好分辨的,所以秦知宜聽見了那聲音,就知道是謝晏回來了。
她本是麵朝外躺著。
聽到聲音後,如驚弓之鳥一般,速度極快地翻身朝裡,麵朝床內側。
緊張,沒來由的緊張。
心跳加速,呼吸也亂了。
秦知宜想了那麼久,竟突然對於該如何麵對謝晏的事,感到羞怯。
謝晏走到帷幔處時,也沒來由地頓住腳步。
方才臨陣脫逃,並不是他不想。
現在的心境和從前相比已經不一樣了。
忽然離去,與意願無關。
謝晏也不知該如何去總結那種遲疑。
若非要形容,大概像一塊造型極精美的糕點,遞到嘴邊,卻不舍得將其破壞。
與秦知宜的親密很好。
他從未經曆過如此讓他不受控製,渾身都不像是自己了的時刻。
幾乎要溺死在那柔軟香滑之中。
正因如此,在即將跨越新階段之前,謝晏臨崖勒馬。
是不是太急了。
會不會太倉促。
秦知宜又是否願意,他不知道。
此時越過朦朧屏風,看到秦知宜背對著外麵,側臥的躺姿和垂落的長發,謝晏心頭停滯。
他走進去,安靜地躺下。
良久,也不見秦知宜主動轉過身來找他暖著。
床帳內的氣氛,比成親的第一日晚上還要古怪和沉默。
寂靜無聲中,似乎能聽到兩重心跳聲,在沉默中交相輝映。
秦知宜明明躺著沒動,也抑製著自己什麼都不想,可莫名其妙的,身上薄薄的裡衣似乎融化了一般。
讓她有種毫無遮擋的不適。
她雙臂環抱,緊緊抱著自己,越躺越覺得不自在。
良久,秦知宜終於回頭,做賊一般的小心翼翼,慢慢轉頭去看謝晏。
誰料,謝晏是平躺的姿勢,她剛轉頭,他就睜眼,朝她看了過來。
四目相對,又雙雙同時一觸既分。
好似視線裡燃了火,能燙到人似的。
還是謝晏輕咳一聲,問:“冷不冷?”
秦知宜其實不冷,但她對於這個問題的下意識回答一般都不是否認。
所以她點頭了。
緊接著,床被人轉身的動靜弄得有了動靜,秦知宜身體一輕。
她被謝晏托著轉了身,一條溫暖結實的胳膊攔在她肩頭。
謝晏的懷抱,像是頂尖的工匠量身定做的搖籃,處處舒服。
秦知宜的心情從緊繃轉為愉快,隻是眨眼之間的事。
她安心躺下,枕在謝晏肩頭,嗅到他身上淡淡的沉香。
氣氛變得溫軟,擁抱也鬆弛愜意。
可秦知宜實在忍不住的問話,很快把這氛圍又給弄亂了。
她仰頭,盯著謝晏高挺的鼻尖。
“夫君,你剛才去做什麼了?”
謝晏身子一僵,還沒答話,又聽她拋出第二個問題。
“方才我又聞到那夜在我閨房的氣味,那是從你身上留下來的,是什麼?”
從前,謝晏不答她的話是難以為情。
可今天他改主意了。
他要一字一句地講給她聽,不會在任何措辭上修飾太平。
免得她什麼都不知道,總是來惹他波動。
說清楚,講明白。
就算她待會兒不想聽,他也要強迫她支著耳朵聽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