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候期間二人無話,等到擺了膳,入座用飯,不說話更不會覺得有哪裡不對。
謝晏安靜進餐,哪怕餓了,儀態也無可挑剔。
秦知宜沒什麼胃口,隻盛了些三鮮豆腐、涼菜類鮮甜爽口的吃食。
因為這桌菜是按謝晏口味準備的,她倒沒有去挑剔,仔細地看都有什麼菜。
女子愛精細,愛吃酸甜開胃的,羹湯、涼拌之類。
男子則不同,他們多愛吃肉類,吃燒菜、燜燉的魚羊雞鴨。
這一桌菜裡,就有烤鹿脯、鮮薑板栗燒雞、醉香羊腿。
謝晏用膳看著慢條斯理,實際上明明沒多少時間,這些肉菜就被吃得七七八八了。
秦知宜看他吃,看著看著,自己食欲也上來了,夾了幾片鹿脯吃。
隻可惜,鹿肉是好肉,卻烤得不夠嫩,嚼著有些費力。
秦知宜未出閣時,在家除了讀書寫字,就是吃穿享樂。
不愛女紅,更不愛外出玩耍,放風箏撲蝶之類。
秦家有好幾位天南海北有名的廚娘,她派了自己的兩名仆婦在廚房幫手,學會各式處理精膾的巧技,再回來把這些事講給她聽。
因此對這些格外有研究。
秦母曾打趣,說自家二女兒若不嫁人,往後開個酒樓,或是當一個美食鑒賞家,肯定都建樹不小。
所以秦知宜不光挑剔,還能準確地挑剔到點子上,讓人心服口服。
她夾的菜沒吃完,早晴立即接過,倒在渣鬥中。
又換了碗,給秦知宜盛了一碗參雞湯。不過這碗湯她還是沒喝完。
撤膳後,兩位主子漱口喝茶,謝晏見秦知宜本就吃得不多,還剩了大半,肉沒吃完,湯也剩半碗,開口問她。
“菜式不合口味?讓你的人寫一張單子送去廚房,讓廚房備著,往後想吃什麼提前差人去說即可。”
這關心是應當有的。
再怎麼說,秦知宜是明媒正娶八抬大轎迎回來的正妻,若她來了侯府餓清瘦了,謝晏首當其衝是罪人。
“好呀。”秦知宜欣然答應,她也正有此意。
因此這剩下的半天,不用愁不知該做什麼了。
秦知宜在西偏廳的書桌前坐下,謝府下人立即擺了炭盆來,免得冷著了她。
謝晏這西廳布置得大氣,書桌寬比秦知宜兩臂展開還要多出十多寸來。
晚桃研墨,早晴在桌對麵坐下寫字,秦知宜懷裡抱著銅手爐,隻需要動嘴說。
原本以為隻是個菜單的事,然而這主仆三人忙活一兩個時辰,寫了五張大紙。
把紙裁成冊,小縫一下,儼然是個小冊子了。
秦知宜不僅讓早晴寫了菜名,還詳細到了如何配菜、烹調,爭取讓菜的口味和口感都符合她的要求。
那冊子拿出來,謝晏和一眾在中室伺候的下人都看愣了。
不過,謝晏並沒有多事接過來看,他隻以為是秦知宜愛吃的菜式比較多。
未加乾預,直接讓早晴把冊子遞給方媽媽,送去廚房。
這本不知內容的神秘菜單,就這樣被直接交到了廚房管事手裡。
方媽媽鄭重囑咐:“這是世子體貼少夫人,特意讓寫的菜單,往後棲遲居點菜,就按著冊子裡寫的來,務必一字不落,不可馬虎。”
廚房管事忙點頭勤勤懇懇地應了。
待方媽媽走了,管事的打開冊子,越看眼睛瞪得越大。
其餘廚娘和仆婦也都圍過來看,有不識字的,就讓湊得近的人念來聽。
“鹿肉須去筋膜,泡血水一個時辰以上,加三滴黃酒、兩滴米醋……”
“烤羊腿不可有水,一層油、一層蜂蜜封麵,反複三層……”
“凡是雞、鴨、魚等湯品,需按份量加梅花海參水打底,熬出鮮甜味和膠質……”
聽了幾句要求,一句比一句精細奢靡,滿屋嘩然。
哪怕昨夜已經曆過一次湘蓮子燕窩的事,再看這些要求,仍令人驚歎。
可是今天有方媽媽特地交代,這是世子的意思,也就沒人能說什麼了。
自從世子有了功名官身後,和侯夫人討了商量,棲遲居的嚼用全部另算,由他自己負擔。
侯夫人沒全同意,仍是按世子的份例給棲遲居發放雞鴨糧米,份例之外超出的,再另算賬本,在謝晏的私帳上支出。
少夫人要求的這些,幾乎都脫離了份例,所以都算作世子的。
世子都同意了,誰還多嘴?
因此廚房乾活的仆婦們,也都隻是歎著“少夫人博學”,隨後把小冊子擺在顯眼處。
管事的專門分配了一名掌勺經驗豐富的廚娘負責安排棲遲居的菜,讓廚娘好生鑽營冊子,不得有誤。
然而誰知道,世子爺謝晏並未看過秦知宜都寫了些什麼,待他發覺時,等待他的將是豐厚的賬簿。
再說秦知宜,認真地忙了一段時間,待從西廳出來,沒認真吃午膳的後果顯現了。
她餓了。
冬季天冷,謝晏沒去書房,正坐在炕榻上看書。
他身量高,肩寬腰細腿長,往那裡閒閒地坐著,脊背又挺直,一派矜貴。
尤其是握了書卷的手,筋骨筆直,長直的手指指尖微微泛紅。
秦知宜看著養眼,沒話找話,脫口而出:“夫君,你餓了沒?”
謝晏抬眼,臉色一片莫名。
似乎聽不懂秦知宜在說什麼。
才吃完午膳沒多久,就問他餓了沒,這是什麼話?
“你餓了?”
不過,他還是弄懂了她的意思。看到她靦腆地笑了,他收回視線,淡淡說,“上些點心給少夫人。”
很快,婢女們從茶房端出來四樣點心,另外還煮了桂圓棗茶給她。
這些點心都是每日從京中最盛名的糕點鋪買回來的,專門做糕點的師傅做的,口味地道。
除了偏甜些,其它的倒沒什麼不對的。
秦知宜坐在謝晏對麵,用瓷碟接著,小口小口咬玫瑰奶酥。
吃這樣的點心,無可避免會發出聲音,秦知宜又吃得慢,哢嚓哢嚓的聲音持續了接近一盞茶的時間。
聲音擾人,謝晏沒說什麼,隻是合上書放了一邊,不再看了。
人人都說成婚好,婚後兩廂廝守,勝過形單影隻。
但謝晏覺得,還是未成婚時好,有秦知宜在身邊,總會說些什麼,或者做些什麼讓他不得安生的事。
秦知宜吃了半塊奶酥,來了主意。
“茶房有沒有瓷盅,能不能燉梨來吃,放一錢冰糖,再放少許銀耳。”
茶房的婢女就守在門邊,聞言立即答話:“有的,奴婢這就去。”
秦知宜瞅了一眼謝晏,看他沒看書了,應該也想吃。
她立即補一句:“燉兩盅,彆少了你們世子爺的。”
婢女已經應聲急匆匆地去了,謝晏沒來得及阻止,便沒多話解釋。
他不餓,不想吃。
不過,等秦知宜要的燉梨呈上來,熱氣嫋嫋,梨的清甜氣味縈繞開來,倒是讓人心生好感。
一整個梨躺在瓷盅裡,肉已經燉軟了,因為有銀耳,梨湯順滑微稠。
秦知宜用小金勺刮了些梨肉來吃,再喝一口熱熱的梨湯,身子都暖了,渾身熨帖。
她眉眼彎彎,一臉享受的模樣,令謝晏改了主意。
他也端起碟子,喝了些清甜的熱梨湯。
湯水倒是不錯,甜味淺淡恰到好處,隻是喝起來太麻煩。
這樣折騰,又不方便吃的東西,很少會出現在謝晏身邊。
如果不是秦知宜享樂的心思活絡,謝晏恐怕怎麼也想不到,梨還能這樣吃。
但其實這樣的燉梨很常見,隻不過都是女子喜歡。
點心吃了,梨湯喝了,肚子被填滿的秦知宜又對晚膳毫無想法。
謝晏沒搭理她,早猜到她吃那些點心已經吃飽了,自己讓廚房做了一碗麵,另切了些肉,一道素菜,簡單吃了。
冬季天黑得早,一整天沒發生什麼事,簡簡單單地就走到了末尾。
吃完晚膳,謝晏還預備看會兒書打發時間,就聽秦知宜又指揮開了。
“讓茶房多燒些熱水,再備些精油、花瓣、皂胰子。沐浴的水要換過兩次。”
“把褥子也用暖爐烘一烘,洗完就能上床去睡了。”
謝晏不解,眉頭微蹙。
睡了?這就睡了?
下午秦知宜在床上足足躺了兩個時辰,這要換作謝晏,今夜不睡都足夠。
他之前還想過,秦知宜今天估計又不到午時沒困意,半夜才會睡覺。
甚至更晚。
今天,他若困了,就不管她,先行入睡。
結果這才天黑,她竟又要睡了?
據他所知,府中諸位妹妹,夜裡睡前不說燃燈讀書,也會寫詩詞、彈琴奏琵琶、打絡子等等。
或者和親人姐妹,丫鬟等說說話。
一般最早也是戌時末入睡。
秦知宜的習性之稀奇,令他始料未及。
不過,謝晏坐在中室,聽到裡麵的動靜持續,倒是理解秦知宜為何這麼早了。
她沐浴的時間,夠他洗三次不止。
內室熱氣繚繞,久久不散,秦知宜在水裡泡了那麼久,也不知道會不會頭暈。
等婢女們抬水撤桶,秦知宜抬高的聲音從內室縹緲地飄出來。
“夫君,我先睡了哦,你請自便。”
謝晏:“……”
今天下午午睡過的人到底是誰,秦知宜不會是記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