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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第19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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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回京,不好在外逗留,韓曠索性直奔信陵坊韓宅。

韓宅門口照舊車馬盈門,喧闐至極。

成安駕著馬車不停的喊著“讓一讓,讓一讓”……惹來周圍眾人的唾棄之聲。

“兀那小子,你做什麼往前擠!”

“退回去退回去!我家承旨都沒上前呢!”

成安無語,隻好開口道:“我家郎君姓韓,這是回自己家。”

即刻就有好事者梗著脖子起哄:“我家郎君也姓韓,和韓相公五百年前是一家呢!”

周圍人頓時哈哈大笑起來,空氣裡充滿了快活。

韓曠無奈,往前一望,門前一條街被堵得水泄不通。

他環顧四周,忽肅然嗬斥道:“爾等堵在韓家門口,到底是來拜見韓相公的,還是來給韓相公添堵的?”

“這街麵難道是諸位買的不成?我等布衣素戶,為何走不得?”

他說得義正言辭,神態肅穆,周圍人驚疑不定地看著他。

“諸位既不讓我走,且留下姓名來,我倒要問問禦史台,哪家哪戶買的街麵,竟不讓升鬥細民過路?”

他這話說得理直氣壯,尋常的小民躲著官府還來不及呢,哪兒會主動往禦史台去?莫不是皇城司的?還是做禦史的?

心細的、做官的有顧忌,紛紛讓路。

左右這人又不去韓府,不過是過路的罷了,讓一讓也沒什麼。

心糙些的更是想也不想就往旁邊擠了擠,騰出一點空來,甚至還幫著喊道:“讓一讓——人家路過的,讓人家過去。”

前頭的人不明所以,眼看著後麵的人紛紛讓路,出於從眾心理,稀裡糊塗地也跟著一道讓開。

極快,韓家門前的街麵上就被清出了一小條道路。

韓曠就帶著成安和周小乙,牽馬悠哉悠哉地走在街麵上,頂著周圍人的目光,慢條斯理地往前走。

就在他快走出韓宅範圍時,忽然調轉馬頭,直奔韓宅大門。

身後頓時響起了一片怒罵之聲。

韓曠淡然的進了門,依稀還能聽見後頭人在罵“賊子好膽”、“奸詐小人”雲雲。

甫一進門,韓曠隻將車馬扔給門房,叫成安和周小乙自去卸貨安置,直奔祖父書房而去。

剛一進書房,就聽見韓家祖父中氣十足的罵人聲。

“我叫你用楷書影寫一遍智永《千文》,你呢?寫的如此潦草,莫不是楷書還沒學會,倒先學做張顛了?”

韓曠聽得發笑,也不知是哪個小子,被祖父揪住臨字不端。

果不其然,他一進去,就瞧見屋中立著十一二個錦衣男子,從四五歲的小子,到二十二歲的四哥,直把屋子擠得滿滿當當。

他一進去,韓祖父還沒說什麼呢,裡頭當即有人衝著韓曠擠眉弄眼,示意他彆進來,快逃。

“韓七,我看你不止是眼睛有疾,腦子也不好!我叫你寫篇策論,問你‘論語不言學校,其說安在?孟子不及尊周,其指安出?’,這擺明了是要你解釋為什麼論語不提學校,其深意在何處?”

“你倒好,給我胡扯一通,說論語不提學校,是因為孔子弟子沒記錄!”

周圍傳來低低的悶笑聲。

“笑什麼?!”韓蘊越說火氣越大,隻管森森道:“你們以為自己比韓七強在哪裡?”

底下十一個子弟不敢多言,隻諾諾站著。

“韓十二,你來破這題。”韓蘊冷著臉,對著門口的韓曠道。

韓曠稍加思索,躬身道:“學校興則教化明,王室尊則名分正。立言垂訓,孰有大於此者乎?”

韓蘊臉色稍緩,“看來你遊學三年,學業不曾落下。”

“學業乃立身之本,雜事雖多,卻不敢耽擱。”

韓蘊“嗯”了一聲,隻招手叫他進來。

韓曠便立在韓七身旁。

眾人垂首肅立,不敢多言,

韓蘊正坐在紫檀雲紋玫瑰椅上,將眾人功課擱在前頭的墨漆翹頭案上,一一閱覽。

室內氣氛越發緊張,針落可聞。

隱隱的,格眼窗外似飄來些絲竹之聲。

韓蘊麵不改色地對著身側候著的老蒼頭吩咐道:“去告訴植哥兒一聲,再傳出這些靡靡之音,我就把他那些姬妾都送走。”

語調平靜,像是在說今天天氣不錯。

老蒼頭脊背生寒,點頭稱是,就此退下。

韓曠對於好漁色的父親並無任何憐憫,他少時就被送出去求學讀書,此後又輾轉遊曆,父母緣淺,親情寡淡,便也隻是靜靜的站著。

沒過一會兒,外頭那些絲竹之聲就都沒了。

韓蘊看完了諸位孫子、侄孫的功課,複又布置了些新的課業,這才問道:“今歲正是大比之年,你們當中可有人想試一試?”

韓曠便上前半步。

韓祖父拈著胡須沒說話,隻冷冷看向方才挨罵的韓七。

韓七看著地上的水磨方磚,仿佛能看出花來,就是不抬頭。

半晌,隊伍裡猶猶豫豫,又走出一個年紀最大的韓四來。

見再無人走出來,韓祖父這才道:“先說好,此番若有意科舉的,必要去文通樓苦讀,直至省試前一日方可出門。”

話音剛落——

“不可!”

眾人皆驚,暗道好大的膽子,便循聲望去。

韓曠驚詫的發現出聲人竟是他身旁的韓四。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著韓四,當然也包括祖父韓蘊的。

那種冰冷的、尖銳的,在朝堂上勾心鬥角,恨不得扒開胸膛、刺破人心的目光,讓韓四冷汗都下來了。

“我、我是說那地方太清苦了……”韓四急中生智,越說越順溜,“沒有灶台、不許點燈,夜裡想熬一熬多看會兒書都不行。”

聽起來倒也有些道理。

韓曠百無聊賴地想,隻是連他都騙不過去,彆說祖父了。

果不其然,韓蘊的眼神冷的像冰似的。

半晌,顧念著這麼多人都在,暉哥兒也成年了,孩子都生了,韓蘊終究沒說什麼,隻是淡淡道:“你既嫌清苦,那就不用去了。隻叫十二郎去便是。”

韓七頓時就用深表同情的眼神看向韓曠。

前頭的韓四不由得鬆了口氣。

見他那副逃過一劫的樣子,韓祖父心裡搓火,又瞧見旁邊韓七吊兒郎當、慶幸不已的樣子,不由得冷冷道:“行了,除四郎、七郎、十二郎之外,其他人都散了吧。”

此言一出,其他人猛鬆了一口氣,躬身稱是,又拜彆祖父,甫一出門,作鳥獸散。

屋內隻留下年約二十二的韓四、二十的韓七,和十九歲的韓曠。

見三人垂首立著,韓蘊說道:”四郎,你早些年就是個蔭官兒,這回參加的鎖廳試雖說難度稍低,卻也不可輕忽。況且你已有孩子了,做父親的,不博出個功名來,哪兒有臉麵回去見你妻兒?”

韓暉連連點頭稱是。

也不知放沒放心裡。韓蘊歎氣,又對著韓曜道:“七郎,你厭惡官場汙濁,不想去考進士,這也沒什麼。可我問你,待我和你父親百年之後,你稍分得一些家產,日後難道就靠著這些家產坐吃山空嗎?”

韓曜一愣,沉吟片刻道:“船到橋頭自然直!”

韓祖父當場被氣了個仰倒,“滾滾滾!”

韓曜嬉皮笑臉,“祖父,孫兒先告退了。”說著,行禮過後徑自離去。

韓祖父不理他,隻管對著韓曠道:“十二郎,你年歲漸長,卻尚未娶妻,我早些年為你定下了一門婚事,你此番回來,不論考中與否,正好完婚。”

韓曠一愣,不知怎的,竟想起野亭暴雨的那一日,暖融融的篝火下,含笑望來的小娘子。

“是林二娘子,殿中侍禦史林仲楚……兄弟家的小娘子。”

一聽見二娘子、林仲楚幾個字,韓四郎陡然一驚,待聽見“兄弟”二字,這才又釋然起來。

萬幸萬幸!

倒是一旁的韓曠回過神來,沉吟片刻道:“既然如此,就不叫成安解開我行李了。屆時祖父若要離京,我也同去便是。隻是不知祖父何時啟程?”

韓四茫茫然地站著,還沒想明白話題這麼跳的這麼快?剛才還在說十二郎的親事,怎麼就變成了祖父要離京了?

“我何時說我要外放離京了?”韓蘊板起臉。

是啊。韓四也詫異看向韓曠。

韓曠麵不改色:“祖父大可以直接提此人姓名,卻偏說這人是林禦史的兄弟。可見落腳點還是在禦史身上。“

“而禦史是拿來鉗製宰執的。如今兩家要聯姻,為了避嫌,祖父和林禦史至少有一個得外放出京。”

韓祖父拈須正色道:“既然如此,為何不是林禦史出京?”

“這並不重要。”韓曠冷靜道,“祖父是宰相,和相府聯姻,對林家利大於弊。”

“我不解的是,祖父為何答應?和禦史聯姻,利在何處?”

韓曠稍有些困惑,“我思來想去,隻能猜祖父也想順理成章的外放。隻是祖父入京才不到一年,何以這麼快就要外放?可是朝中幾個大王又起紛爭?還是西夏的戰事影響到了朝堂?”

都說中了。

韓祖父嘴角微翹,卻又板起臉,拈須道:“十二郎隻猜對了一半。”

韓曠眉心微皺,稍顯不解:“請祖父指教。”

韓祖父微微一笑:“你可知這位林仲楚的兄弟是哪位?”

韓曠搖頭:“我從不曾在士林裡聽過此人聲名。”

“你自然不曾聽過,蓋因此人年約四十,久居鄉下隨侍父母,後又為父守孝,不曾入仕。”

韓曠蹙眉:“那為何要為我定下這樣一樁婚事?”

韓祖父便拈須笑道:“那是十六年前,我和峻之兄定下的。”

韓曠對於祖父的友人不甚了解,更彆提一個已然十餘年不曾往來的友人了。

“這位峻之兄是?”

韓祖父恍惚片刻,歎息一聲:“三年前就歿了。”

韓曠一時沉默,也不好再說什麼。

隻聽得自家祖父歎息一聲,繼續道;“我是一年前進的京,此前全在外地輾轉,音書難通,回京後才知道峻之兄已歿了,連一炷清香都沒來得及上。”

少年時躊躇滿誌,中年時各自離散,老年又不複相見,多少舊時往事,都雜糅在了這一聲歎息裡。

韓蘊頗為感傷,說完了又稍緩片刻,平複心情:“不僅是圖一個外放,也是完成和老友的舊日約定罷了。”

韓曠沉默。他素來知道祖父的性子。與其說是什麼舊時之約,還不如說是為了外放,順便完成一下約定呢。

哪個輕,哪個重,祖父素來分的明白。

韓曠原本應該答應的。

或者說,婚姻不就是為了結兩姓之好嗎?既是祖父舊時友人的孫女,想來也是知書達理的,他有什麼好不答應的?左右娶誰都一樣。

可韓曠就是在那一瞬,餘光瞥見了自己青綠雲鶴紋的香囊。

裡頭有兩枚鐵錢。

他鬼使神差道:“既是祖父友人的孫女,自然是好的。隻是我尚未登科,唯恐耽誤了那位小娘子。倒不如再等等,待我登科後再說。”

再等等吧,他才十九,晚些成婚也沒什麼。

況且對於目前的韓曠而言,還有什麼事能比科舉更重要的?

韓蘊也不願意他分心,更高興他有誌向學,便點頭道:“是這個理。縱使要成婚也斷不會現在就成。你先專心學業,其他的事總得等來年二月後再說。”

兩人又說了幾句,韓曠顧不得神思不屬的韓四,拜彆了祖父後,徑自前往文通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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