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掠過斷箭叢生的山坡,金屬鏽味混著新翻泥土的氣息,與二十年前那個雨夜的氣味重疊。
當約提從最後一名陣亡士兵行囊翻出酒壺時,沾滿血汙的指節突然停頓,包裹裡竟有封寫給收屍人的信,另外,還附帶一壺好酒。
拆開信封,上麵隻是短短地寫著一行字:“陌生人,謝謝你替我收屍,請你喝酒。”
一陣唏噓,他最終在收拾完之後,靠在一棵樹邊,靜靜地喝完了那壺酒。
一個鐘頭前,這一小波人偶遇敵軍,被逼到這座小山頭上。由於事出突然,措手不及之下傷亡慘重,隻剩下幾百來號人。他初來乍到,人身地不熟,不免充滿擔憂,但瞅見不遠處那幾位大人物淡定的樣子,也仿佛勝券在握了。
事實上,約提已經多年未上過戰場,前些日子,公國開始進行征兵,他作為退伍多年的老兵也想乘著如今大好局麵再去闖上一闖。
哪想到,剛回歸沒兩天便被派到了東征的最前線支援。原本的約提雖然隸屬於公國直接管轄,但名義上仍然是帝國軍,軍備與京畿的士兵並無差彆。但如今,召回後,他卻成了公爵的私軍,戰甲換成了血紅色。其實,大部分公國的軍人對於隸屬於誰不會多少意見,論到底都是一家子人,唯一區彆就是薪資待遇略有差異。同軍銜職位的情況下,防守公國北大門與特庫薩克直接作戰的士兵待遇最高,其次便是公爵的私軍。說起來,人家還是照顧他這位老兵才給他這個美差呢,但,多年未上陣,沒想到這第一戰就有壯烈的可能了。
一時間,他想起了那年自己最後參加執行的一次軍事行動,也是他自己最風光的時刻。想到這,他似乎有些明白為什麼要讓自己來這了。是啊,馬爾斯在帝國最西北方,而格拉芙侯國則在帝國最東南方,二者很少產生交集。而他自己不僅當年來過東南,還和侯國的士兵短暫地交過手。
說起那件事,就不得不再說起另一位老朋友——索彪。不過當年發生的那起轟動帝國的人質劫持事件可不是他老人家策劃的,人家僅僅是幫凶罷了。
主謀是格拉芙侯國的一個不知名的雇傭兵團體,直到事情結束,斷侯仍然堅持聲稱,那些人與他絕無關聯,並且給予了馬爾斯大量的賠款。而老索彪因為徹底得罪了馬爾斯,公國當即宣布與穀錯脫斷交。
簡單來說,有一支來自格拉芙的雇傭兵團體在魏肖侯國境內劫持一群商隊,將他們一路押到了穀錯脫的首府珀萊郊外的軍事基地,老索彪並非主謀,僅僅是給予他們幫助。商隊中除了馬爾斯,還有立德、越蓬、赫爾垣、維澤的商人。意外的是,雇傭兵很快便將除了馬爾斯以外的其他商人全部放走,僅僅隻拿走了他們所有的財物罷了,和索彪三七分賬。
由於路途遙遠,也可能因為派去的使者一路磨蹭,直到一個月後,馬爾斯才正麵收到了人質被劫持的消息。對方要求馬爾斯給予巨額賠償,否則全部撕票,並且僅僅給了馬爾斯兩個月時間考慮。要知道,這送信的家夥已經磨磨蹭蹭地花了快一個月才到馬爾斯,按照他的速度,回去也得一個月,所以這兩個月考慮時間約等於兩個鐘頭。
當年,阿離尚且還在馬爾斯,距離他去迦撒特還有些時日。
“隻有你們三個來送信?”
“是的。”
問完後,修沃便立刻將三人全部斬首示眾。其實,馬爾斯大約一個星期之前便從立德以及越蓬那裡確定了這一起嚴重惡性綁票事件,在一天前,他們已經派出特種部隊秘密出發,當年十八九歲的約提便在其中。
從陸路按部就班地走,大約得有上千裡的距離,雖然說這三個飯桶使者確實是一路遊山玩水,但即使正常情況下,也得十天左右。約提這支特種部隊,僅僅隻用了五天,便一路奔襲到了珀萊,並且成功解救出人質。
他們得到情報之後,花了一天時間進行緊急訓練,同時向他省被釋放的商隊搜集到了大致的情報,再對於穀錯脫進行了全麵的情報分析。阿離立刻調動全國一切資源,並且秘密火速聯絡可能會經過的各個行省。馬爾斯的情報網絡在帝國屬於斷檔領先的水平,軍用的海東青、信鴿等遍布各個地區,連皇室也十分依賴於此。所以,單從時間上來看,此次馬爾斯的反應已經十分慢了。並非是他們沒有收到消息,大約案發後的三天,他們就知道了有這件事,但由於描述得十分含糊,阿離等政府官方僅僅認為是一起民事糾紛,讓他們自行解決即可,但隨著周邊各行省釋放歸來人質提供的信息越來越全麵,政府終於開始重視起來。
這三個使者早在幾天前便暴露了行蹤,也就是那一刻,阿離開始著手計劃救援行動。
立德在最短的時間內調集了最快的船免費提供給馬爾斯特種作戰小隊使用。二百來號人帶著軍備馬匹迅速穿過奧烏托湖,直接從維澤行省登陸,一路馬不停蹄地狂奔。在維澤最邊界的地方,總督將最好的戰馬給他們換下,部隊做了短暫的休息後全副武裝向東南方奔襲而去。說句題外話,總督換給他們的馬全都是黑馬。老索帕人品不行,但排場不小,每次出門都帶著一匹全副武裝的騎兵,騎的還都是黑馬,並且要披著黑色的大鬥篷。馬爾斯北邊就是大草原,黑馬自然也是有的,但事出緊急,來不及全部換成黑馬。聯係了維澤總督後,對方確實儘力了,但奈何偌大一個行省,愣是找不出一匹黑馬,個個都是白馬,無奈之下,總督隻得讓人給馬塗上黑色的漆。
要說這二百人的部隊之所以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到達,和他們選擇的線路是脫不開關係的。離開維澤,他們竟然直接從魏肖侯國借道。那幾年的魏肖侯國比如今可強大太多,一般外省的商隊經過都得交不少過路費,而且很有可能會遇到當地的武裝團體軍事集團,大部分人實在沒錢都隻得乖乖地選擇繞路。
約提等人為了在最短的時間到達,隻得從魏肖侯國借道,並且事先完全沒有通知炎侯,從入境一直到離開,侯國官方竟然壓根不知道還有這一夥人經過了自己的地盤。
在第五日,部隊到達了珀萊附近。
山穀兩側的岩壁布滿龍鱗狀鐵礦石,暴雨時會自發形成電磁場乾擾羅盤。特種部隊的鱗甲與岩壁摩擦迸發藍火,斥候用塗磷箭矢在石壁上燒出臨時路標,驚起了岩縫中棲息的夜光蝙蝠群。
約提不敢有片刻鬆懈,一時死死地攥緊連發弩的機括,潮濕的皮革觸感讓他想起訓練時教官的怒吼:“第二隊記住!你們的箭矢不是用來殺人,是用來燒穿黑夜的!”
二百人按照具體的行動分為了四隊,第一隊負責救援人質,這自然是最重要的一隊,為了保證不打草驚蛇,他們全員裝備了靜音連發弩箭。約提被分到第二隊,負責燒毀敵方的馬廄等會阻礙撤退的軍備設施。第三隊負責應對營地中的穀錯脫士兵,人員也以弓弩兵為主。至於第四隊,他們的裝備最好,負責斷後,並且對付敵方援兵,除去重騎兵的裝備外,還為他們配備了火槍,火槍在整個帝國當時也僅僅隻有馬爾斯可以生產,並且也隻有公爵的私軍允許使用。
當晚,天空正好下起了雨,冰雨滲進鎖子甲的環扣,在鋼鐵縫隙間凝成血紅色的冰渣,每一步都像是踩著碎玻璃行走。可見度變得很低,而且恰好有當地的一幫鹽商路過,二百來號人放慢速度悄咪咪地跟在鹽商身後,甚至將軍用器具放進了鹽商駝隊貨箱夾層裡藏著,完全沒有被人發現。待快到軍營時,四個小隊開始分開隊列。
第一小隊放慢速度,擺開陣勢,不急不慌地朝著軍營大門行去。珀萊的士兵並非沒有發現他們,而是老遠就看到了,但看見那陣勢,以為是老索彪的人,所以完全不敢上前詢問,直到行到自己麵前時才不得已跑過去詢問,但立刻便全部被弩箭射成了篩子。
由於先前便已經摸清了軍營的地形,第一小隊以極快的速度趕到了人質關押的場所。在此期間,軍營內的敵軍迅速做出了回應,開始攻擊,但在第三小隊的配合之下,僅僅隻有本次行動的負責人小隊長中了兩箭,其他無任何人受傷。
關押人質的石堡外牆塗滿遇熱會揮發的致幻樹脂,白天時會滲出猩紅淚痕。人質營中的格拉芙雇傭兵聽到了外麵的異響,趕忙拿起武器朝著營外走去,並且命令珀萊本地的士兵立刻處決人質,隻不過,他們完全沒有照辦,因為壓根沒膽子。
很快第一小隊便趕到了人質營,他們用馬爾斯本地的方言對著人質大聲呼喊。珀萊本地的士兵完全聽不懂這些人在說什麼,還沒回過神來便被全部消滅。短短幾分鐘,人質已經全部救出。
此時,軍營的幾個方向已經燃起熊熊大火,正是約提所在的第二小隊所為。而遠方原本確實還有小股援軍趕來救援,但在第四小隊超強的戰鬥力以及裝備的碾壓之下,很快被消滅,剩下幾個沒死的也慌忙跑路。
第二天剛剛破曉,特種部隊一眾人馬帶著被救回的人質已經來到了魏肖侯國的境內。清點人數後發現,除了小隊長陣亡,部隊全員沒有出現任何傷亡,上百名人質也僅僅因為誤傷死了三個。
一行人馬不停蹄,以最快的速度朝著維澤撤離,但是,就在半路上卻出現一股約莫上千人的侯國軍隊。年輕的約提當年見這陣仗心裡不免涼了半截,可當他看見對方人群後方的另一波人時,又放下了懸著的心。
四五百身披血紅色戰甲騎著白馬的騎兵,為首的,是一位相貌英武的黑發青年軍官,而他身旁的那位更是全副武裝,左側佩戴著一柄純白色細劍,右手握著一把掛著半截鎖鏈的純黑色無鞘長刀,背上還背著一副銀色長弓,而最醒目的還得屬他的一雙紫色雙瞳以及飄逸的鮮紅長發。
看見公爵竟然親自前來接應,一行人激動不已,原本的疲憊一掃而空。而一旁魏肖的幾名軍官也有些戰戰兢兢,雖然此時的阿離才十幾二十歲,但真正親身麵對威名赫赫的馬爾斯大公,他們竟連正眼都不敢看。
炎侯得知了馬爾斯大公親臨的消息,立刻趕來接見,並且對格拉芙的雇傭兵以及老索彪進行了強烈譴責。阿離沒有做過多的停留,帶著人質很快便返回了公國。事後,格拉芙侯國也表示一定會嚴查此事,雖然之前自己完全不知情,但不論如何,是自己轄區的人犯的事,所以給予了大量的賠款。自此之後,炎侯便加大了維澤邊境地區的防禦設施的修建。想想都有些後怕,幾百人竟然能在短短幾天時間神不知鬼不覺地從自己的地盤經過。原本以為馬爾斯與自己尚且有些距離,看來對手遠比自己強大。吸取了這次的教訓,再也不能大意。更何況,馬爾斯的戰鬥力著實不容小覷。可惜的是,由於經費的缺乏以及內部的不安定,這道防線構築工程很快便擱淺了,石料、木頭等建築器材被外省來的難民儘數收入囊中。
約提一行人回國之後受到了全國人的歡迎,古往今來的所有救援行動中,恐怕也沒有比這次更出彩的了。之後他被調到公爵府任職,而沒用多久的時間,公爵便因為一件大事進了京,再之後就離開了卡洛,再也沒有回過公爵府。而他在幾年之後選擇了退役,隻不過他仍然憑借著過去的功勞以及職位享有不低的待遇。幾年前,聽聞阿柯的回歸,便有了重新回歸的打算。
回過神來,天色已晚。身旁的戰友紛紛起身,約提也跟著站了起來。算起來,約提雖然資曆極老,但反倒是一行人中實戰經驗最少的。二皇子已經準備好了突圍行動,恰好此時也下起了細雨,配合夜色正是突破的好時機。
剩下的人員中,最重要的當屬二皇子以及阿柯、小米。二皇子的戰力主要是他的特種隱秘部隊——真北衛,由埃雷親自統領,大約四百人。阿柯一方僅僅隻有一百人左右,由阿德負責,約提的資曆最老,但其餘人員也不是吃素的,都是常年征戰草原的老兵。約提說到底沒正經乾過仗,更是對阿德以及埃雷的戰鬥力有著明顯的低估。
從表麵上看,己方人數處於絕對劣勢,但如果僅僅是突圍,隻要能把握好時機,找準敵方最薄弱的口子,以猛烈的攻勢突出,還是有極大的概率逃脫的。而二皇子選擇上山也是有所考慮,這座小山坡四周沒有險要的出入口,任何方向都有著突圍的可能,而敵人自然而然地選擇了全方位包圍,兵力也就被分散了。按道理來說,己方最好的選擇是等待援軍,但敵人並非弱智,短暫地休整僅僅是為了更好的進攻,絕對不會再給自己更多時間等待了。
“兄弟們,成敗在此一舉。有進無退,有死無生,跟著我衝!”
喊口號的居然是二皇子本人,一改先前的儒雅姿態,此刻倒是圓睜怒目,一幅向死而生的架勢,淺淺的微笑難以掩飾他的殺意。阿德一陣驚愕,他終於再一次看到了這種神情,露出詭異的笑容。
“殿下,我來給你打頭陣,跟緊我。”
“好。這個你先拿去用。”說著,二皇子取下背著的銀弓,丟給阿德。
“埃雷,我一會不一定顧得上保護殿下,你要護好了。”
“男爵放心,我誓死保全主上安危。”
“阿柯,保護好小米。”
“啊?我?哦,好。”
說完,阿德頭也不回地帶著約提等百人來到了隊列的頭部。對於阿柯,除了剛上岸的那幾天,他便從來都沒有過任何擔心,並且之前的擔心也僅僅體現在人文風俗方麵。幾年下來,阿柯早就不是當年一無所知的小孩子了。
約提看著最前方背著弓,一手握著韁繩,一手握著鋼刀的長發青年,竟隱隱看出了些當年阿離的身影。要說樣貌,自然是阿柯更像,如今的阿柯比當年的阿離稍微小一點,但整體上已經差不多了,尤其是那頭飄逸的紅色長發。但論起氣質風骨,竟然是這名叫做賽格羅的青年人更神似,也不知此人究竟是何底細。
顧不上這麼多了,因為衝鋒已經開始。
約提多年來近乎被遺忘的血脈重新湧動,手起刀落之下已經連斬數人。可在見識到了阿德的手段後,不僅感到無地自容,更是有種驚為天人的窒息感。
好家夥,這貨根本不是人,而是地獄來的修羅。自己連他揮刀的動作都看不清,隻能看到敵人成批成批地倒下,自己殺一個人的功夫,阿德便已經乾掉了上百人,更恐怖的是,他不僅輕鬆地揮刀斬殺身邊的敵人,還能抽出空隙開弓搭箭,順帶又擊殺了好幾個遠處的敵人,手法詭異至極。他的刀刃在月光下分裂出十七道重影,道道寒光都精準刺入盔甲縫隙,宛如蜘蛛用沾血的蛛絲演奏西塔琴。每當阿德鼻腔湧入血腥氣,刀光便暴漲三尺,在吐息瞬間,總有流矢被他用牙齒銜住,反手射回敵陣。
說起來,約提能殺敵,完全是占了阿德的便宜,前方的敵人在阿德的衝鋒之下立刻陣型散亂,臨到約提麵前時已經呈坐以待斃之姿,所以他基本全靠撿漏。
越往前衝殺,敵人密度越低,小隊的突擊過於猛烈,敵人也漸漸不敢正麵硬剛,隻好留出巨大的豁口供阿德衝鋒。候守在山坡四周的敵軍在得到戰報後,開始漸漸朝著一行人突圍的方向聚攏,奈何阿德等人數量少,速度奇快,所以包圍圈很難形成。最重要的一點,大多數士兵不敢真的下死手。要知道,這一行人可是有著帝國攝政王和馬爾斯大公,真把這兩位弄死或者殘了,彆說立功,全家都得死,侯爺下的命令一直都是“請”他們去府上一敘。
對於阿德,一眾人並沒有手下留情,隻不過,也不重要了,畢竟戰鬥力相差太多,拚上老命都不可能有招架之力。
當衝鋒進入後半段,阿德漸漸放慢了速度,不是自己累了,而是突得太猛,隱隱有脫節的趨勢。約提也終於有了稍微喘口氣的機會,已經累得半死了。回頭望去,卻瞧見更加意想不到的場景。阿柯沒有讓人失望,啥也沒乾。他那匹馬載著小米,兩人隻顧著駕馬狂奔,真是啥也沒乾,恐怕也就這兩人在此次突圍裡的戰績是000,不過,這樣就夠了,不出事就行。對於阿柯,約提十分在意,就單說公爵兒子的份上,便足以讓自己為對方賣命了。
埃雷的武器十分另類,數十把形狀各異的短刀短劍,在他的手裡如同起舞一般,操持手法同樣詭異,總之,他貌似稀裡糊塗地便殺了大片敵人。
最意外的還得是二皇子,約提原本隻當這位儒生氣質的攝政王僅僅是為了冒充軍人才給自己裹上了厚厚的鎧甲,畢竟沒有士兵會在雙臂上套上那麼老長的手套。可事實上,眼前的二皇子掄起長槍就是一陣廝殺,大開大合毫無拖泥帶水,橫掃千軍之勢殺氣十足,大殺四方片甲不留。他的戰意倒像是霜牙狼圖騰,在鎧甲表麵時隱時現。槍鋒過處竟凝出霜痕,仿佛把北境暴風雪壓縮在七尺寒鐵之中。與身旁的埃雷比起來,他更像是一員武將,恐怕武力值也不在對方之下吧。這時他才想起,這位埃雷將軍似乎是一名刺客,一直以來負責的都是二皇子的安保工作,如此一來,他那副詭異的手法也就解釋得通了。
約提的刀刃卡在第六具屍體肋骨間時,他終於看清了戰場真相。埃雷的短劍在刀光下織成蛛網,每道銀絲都精準切斷肌腱;二皇子的槍尖挑著數顆仍在跳動的心臟,像串詭異的血色風鈴;而阿德的馬蹄竟能踏出某種古老戰歌的節拍,每一步都讓敵陣產生肉眼可見的震顫波紋。他忽然想起新兵營沙盤上的磁鐵,自己就是那顆總被推到陣前的鐵屑,看似衝鋒在前,實則是被真正的力量牽引著前行。
原來,在場的所有人裡,除了兩個未成年人,就屬自己戰鬥力最差,不僅實戰經驗少得可憐,年紀更是一把,如今能殺出重圍,真是占了他們的光。
眾人已經突出了重圍,但讓人沒想到的是,敵軍竟然在此刻選擇了放箭,好在,沒放兩輪便立刻停止了射擊,轉而繼續全軍追擊。雖然僅僅隻有兩輪箭雨,但打擊仍然巨大。阿德和約提等前排騎兵受傷較少,但後方可就不同了,死傷過半。阿柯小米很幸運地完美避開所有攻擊,至少約提隻覺得他倆純屬命大,畢竟這兩人位置已經算是靠後了,何況還是共乘一匹馬。
還有一點,讓他意外,這位島上來的小姑娘,心態還真不是一般的好,自是至終一臉鎮定,完全像個沒事人一樣,戰鬥力最強的阿德都是一臉嚴肅,可唯獨她十分淡定,也不知道哪來的自信。
來不及讓他感慨小米,因為二皇子不幸中箭了。他的手臂結結實實地中了一箭,神情痛苦。能看的出二皇子已經在極力忍耐,但那副猙獰的麵容似乎並非是單純的箭傷所致。二皇子沒有把箭拔出,僅僅將其折斷。而後的第二輪射擊,埃雷拚命地抵擋,但最後仍然有一支朝著二皇子飛去。埃雷顧不得許多,立刻調整身位,用肉身上前擋箭。好在箭沒有射中要害,僅僅是射到了肩膀。與二皇子不同,埃雷一把將箭拔出,可以想象其中的痛感,但他的臉上沒有流露出任何痛苦的神情,不禁再次讓約提佩服不已。
“主上!”
“不用管我,死不了,繼續,不能停。”
阿德顯然是瞅見了後方的事故,張望了下四周,像是隨意投幣而得出的結果,對著約提說道:“大叔,麻煩您來帶隊,我去最後麵斷後。”
阿德先是來到了二皇子身邊,詢問傷勢確認沒有大礙之後,緩緩放慢速度來到了隊伍最後方,隨後反手就是幾箭。這百步穿楊的幾箭連二皇子也自歎不如,每一箭直直紮進了敵軍的眉心。
不過,自始至終,阿德並沒有過問過阿柯小米的安危,似是完全不擔心,不覺得二人會有任何意外。
終於,在奔逃了十幾裡之後,終於與敵軍拉開了較大的距離。但是,眼前不遠處竟又出現了另一大波人馬。約提先是心頭一緊,當仔細看清了對方的銀色戰甲後,可算是鬆了口氣,原來是蘭齊的戍邊軍,是來救援己方的。
很快,兩軍彙合。對方為首的是一老一少兩名軍官,中年人是蘭齊行省的總督諾吉,青年軍官則叫洛捷,年紀輕輕便已經是帝國中將,這點看來,倒是和卡蒂爾特十分相像。
二人看到二皇子立刻下馬,慌忙拜道:“屬下救駕來遲,請殿下責罰!”
“無妨。後麵還有大批敵軍,趕緊準備應敵。我我受了點傷,先去後麵休整一下。”二皇子瞬間蒼老如褪色的戰旗,連嗓音都帶著生鏽鎧甲摩擦的嘶啞,失去了先前的中氣,十分虛弱。
“殿下,我幫你看下傷口吧,在島上,拉比教過我一些。”阿德說道。
“不!”二皇子突然激動起來,隨後也覺得有些失態,解釋道:“不用了,你留下來幫洛捷。埃雷陪著我就行了,我傷得並不嚴重,也沒怎麼失血,不用擔心。”
“好吧”說著,阿德想到了些什麼,摸了摸衣服,果然,掏出一片陳年老樹葉,順勢丟給了埃雷,“埃雷,接著。這是在島上臨走時拉比給我的,把它敷在傷口上有奇效,不僅能止血止痛,還能超速愈合。”阿德此時僅僅隻是出於好心,隨手將這唯一一片樹葉丟了過去,畢竟在他看來,自己是無論如何也用不到的。但是,他恐怕怎麼也想不到,將來的某一天,他會為今日的舉動後悔不已。
“好,多謝。”埃雷接住的樹葉突然浮現血色紋路,像毛細血管般在葉脈間遊走。
隨著二皇子的暫時退場,阿德立刻重新整頓了人馬。事實上,也沒啥好整頓的,剩下的人已經不到開始時的五分之一了,隻是人員構成比例倒是沒多大區彆。經此一役,兩方人馬都沒有任何敢渾水摸魚之人,也再沒有任何的不信任了。
經過簡單的介紹之後,諾吉和洛捷十分自然地對著阿柯行了一禮,隨後立刻做好準備,開始反攻。
先前一行人遭遇襲擊的地點位於本伊,現在已經快逃到了業津城外。這裡是格拉芙東部重地,經濟戰略價值十分重要。
蘭齊行省是帝國最東部的一個省,與馬爾斯一樣,這裡也麵臨著草原人的威脅。帝國的北方是一條綿延千裡的高大狹長山脈——敖蘭山脈,這條天然屏障阻絕了草原人特庫薩克。敖蘭山脈最西邊是馬爾斯,而東邊則到了蘭齊,所以這兩難兄難弟不得不擔負起守護帝國大門的光榮任務。
與馬爾斯不同的的是,蘭齊的自然條件差到了極致,人家馬爾斯是要啥有啥,而這裡除了礦和草之外,幾乎是要啥沒啥。所以,儘管麵積比馬爾斯都大,但人口連人家的百分之一都沒得。人員構成也基本都是士兵或者是從事戍邊工事之工人,士兵們半兵半農,好就好在本地戰馬和草地豐富,勉強可以自給自足,但在經濟上仍然十分依賴帝國官方。
相比之下,蘭齊西南方向上的格拉芙侯國就好很多了,自然條件要好上很多。從地圖上來看,格拉芙南邊就是大海,可卻是實打實的內陸地區。因為在侯國南方、東南方是一條又細又窄的山脈——卡薩山脈,彆看它窄,在地圖上就占一點點位置,但卻是整片大陸海拔最高的山脈。傳說山頂神殿供奉著名為空間之楔的寶物,但從沒有人見到過。隻要能登頂,便能看到一副神奇的景象,山的南邊是一望無際的大海,甚至可以隱約看見奈爾弗,隻不過,從來沒有人能爬到那去。而格拉芙侯國如果想要出海,便隻能從隔壁的穀錯脫行省借道,但隨著穀錯脫被帝國接管,這也基本成了幻想。
侯國的西北方是連綿的莫亞歐山,眾多包夾之下,侯國倒是有點像個盆地。這麼看,這個位於帝國最東南方的侯國無疑是最適合割據當土皇帝的地區了。老一輩們都說,環繞盆地的山脈實為上古巨龍遺骨石化形成,嶙峋山體布滿龍鱗狀凸起,每隔百年便會滲出腐蝕性骨髓。
業津位於侯國的東北方,東北部的高原也是侯國最適合發展畜牧業、水草最豐饒的地區了。其他地區雖然是平原,但水網相對貧乏,遠不如業津那一片。
就在前不久,隨著帝國官方大軍壓境,蘭齊乘勢一舉拿下了業津等地區。
回到戰場,雙方人馬很快相遇,戰事一觸即發。從人數上來看,雙方此刻幾乎持平,各有五萬左右,最大的區彆在於兵種,蘭齊一方全是騎兵。畢竟要對抗草原人,所以蘭齊是全國唯一能在騎兵數量上可以和馬爾斯一較高低的地區。
侯國這五萬人也不是第一次和洛捷開戰了,隻不過瞧見了對方為首的黑發紫瞳青年還是不免一陣發怵。這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魔頭實在是太嚇人,一路上砍死順帶射死的大約都有幾千人了,而且都是一擊斃命。更恐怖的是,這魔頭似乎耐力槽和回避屬性全部點滿,不僅一點都不會累,而且連根頭發都沒掉。恐怕隻要給他足夠多的時間,就算讓他一個人對付己方所有人,也能給全部殲滅。
果然,這一開打,洛捷就一臉的疑惑。怎麼,對麵這些騎兵竟都不敢主動進攻?直到瞧見阿德的手段,他也算是明白了。這人著實太變態了,換做以前,他永遠不會覺得一個人對戰局會起到過多的重要作用,但如今,恐怕得改變下觀念,一個人能否起到作用,還是得看他的能量層次,擁有真正萬人敵的本事,任誰都不會小覷。
有了阿德的瘋狂進攻,洛捷等人頓時信心大增。不過,很快,另一份驚喜就來了。雙方打得正激烈時,西北方向又是一股大軍壓境。蘭瑟率領一眾騎兵趕來救援,其後蕾塔迪也率眾來幫場子。
這下子雙方兵力立刻變成了二比一,侯國軍隻好鳴金收兵。但一路的奔襲已經耗費了大量的體力,陣型開始變得散亂,大批大批的人馬出現脫節、踩踏等事故。
此一戰,侯國輸得那叫一個慘。原本五萬多人包圍敵方五百多人,不僅沒能全數殲滅,反而讓對方關鍵人物全部逃脫。之後的會戰,更是輸得乾乾淨淨。陣亡人數大約三萬多,還有一萬多被俘虜,僅僅剩下幾千人狼狽逃竄。
戰後,包括約提在內幸存下來的五十多人都被給予了極大的賞賜,升官加爵,還得到了大量的獎金。約提高興之餘反而有些慚愧,自己雖然沒有摸魚,但真的沒出啥大力,全靠著阿德自己才能沾上點光。獎賞什麼的,他並不怎麼在意。他提出請求,今後希望可以帶著他一起去羅賽那庭,這一要求也立刻得到了滿足。
約提從來沒和彆人說過,其實,他的母親並非卡洛帝國之人,而是來自羅賽那庭的外城。後來,父親隨著阿離一起前往羅賽那庭,沒多久竟然因病客死他鄉,被葬在了那裡。而他母親已於多年前去世,母親臨死前反複念叨著一件事:“唉,如果能像以前一樣該多好。我們本就是一個國家的人,現在,卻連葉落歸根都難。”所以,他希望可以將母親的骨灰帶去聖城,和父親一起葬在一起,同樣,帝國還有千千萬萬有著一樣想法的人。
但是,對於戰爭,約提依然十分反感。這次戰役是他經曆的第一次正規作戰,他並沒有年輕新兵的不適感,但依然感歎於戰爭的殘酷。那些鮮活的生命,轉瞬間化為泡影。在馬爾斯境內,但凡死去一個人,大家都會有所感慨,或是懷念,或是不舍,但到了戰場,人隻不過是工具罷了。一個人死了,他作為人而存在過的事實便會得以證明,可如果一萬人死了,他們將僅僅作為數字被記錄在曆史書上。或許有一天,戰爭終將結束,隻不過,那是明天的事,而今天,永遠結束不了。
“當年隨我一起來的兄弟們,如今就剩我一個人了。”黯然的眼神伴隨著酒精下肚,愈加濃烈,修沃再次一飲而儘。
“叔叔”阿蘿看著眼前的中年人,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雖然深處嘈雜的酒館之中,但二人卻釋放出一種另類不合群的寂靜之感,“我不知該如何安慰你,陪你喝一杯吧。”
“讓小姐擔心了。”修沃立刻收起沮喪的神情。想到如今的局勢,再次嚴肅起來,“小姐,恐怕,我們得提前做打算了。帝國已經整合完畢,用不了多久便會展開行動。”
“知道,老頭子和我說過。”
“連斷侯都招架不住啊他手下的幾十萬人可不是白給的。”
“那是必然的。自從他打算東征開始,便勢如破竹環境決定一切,並非個人能力能改變的。”說著,阿蘿竟突然哈哈笑了起來,“哈哈,還真想看看老頭子給我求饒的表情呢。”
“我想,教皇陛下不會求饒的。”
“倒是希望他能放下。”笑完後,阿蘿又變成了那副柔和的神情,“他,畢竟暗中照顧了我二十年,還是想看見他能安度晚年。何況,大哥應該也如此想吧叔叔,到時候能麻煩你稍微幫幫忙嗎?”
“小姐,我會儘力。”
“多謝了。”
晨霧中,商隊在鑲嵌齒輪的青銅大門前卸貨,傭兵竟然用特庫薩克語爭吵著傭金,修道院鐘聲與鹽隊的駝鈴在哥特式飛扶壁間碰撞。七座尖頂鑲嵌著十三邦屬的特色琉璃,謁見廳的地麵是用戰敗貴族的鎧甲熔鑄成的星芒紋,每塊地磚都刻著被征服年代。
近日,峽穀每到子夜便發出哀歌般的嘯鳴,城市四周的翡翠沼澤會在黃昏釋放毒瘴,形成天然囚籠。
沒有想象中的據理力爭,甚至,斷侯一句話都沒有說。
兵臨城下,雙方在波金城外開始最後的決戰。戰前二皇子本準備上前與斷侯交涉一番,哪想到對方陰沉著臉,一句話不說,完全不予理睬。在此之前,除了大皇子的人以外,還沒有任何一方勢力敢直接對二皇子本人發動攻擊。而本伊的圍困,要不是埃雷舍身護衛,二皇子真得把糧本交了。
可能,原本斷侯並沒有要殺人的意圖,僅僅隻是希望活捉對方以增加談判的籌碼,畢竟從這些年的行為來看,斷侯要的,僅僅隻是自己能繼續偏安一隅。由於那次驚天豪賭以失敗告終,雙方隻能撕破臉了。
大勢已去,但斷侯仍然能召集起近二十萬精兵,這些可不是草台班子,而是實打實的正規軍。反觀二皇子一方,由愛梅德擔任總指揮,蘭瑟、卡蒂爾特等將領總共率領帝國十萬大軍,蘭齊行省由諾吉派遣洛捷率領七萬騎兵助陣,蕾塔迪親自率領一萬公爵私軍,聖勃斯騎士團大教長銳琪、歐托騎士團分團長小方各率領五千聖騎兵,外加從越蓬、普利闕、連得、納斯裡、拉庫、瓦爾裡、哈迪、希查諾、穀錯脫、魏肖、考莫比、層卡、索卡拉、普利耶等地區調來的正規軍總計二十萬。光從數量上看,便已經完勝對方,士氣上也占儘優勢,並且這次來的也實打實的都是軍人,儘管大多實戰經驗並不豐富,但也不是以往的烏合之眾了。
斷·格拉芙想當年也是赫赫有名的梟雄,單輪統兵作戰水平,絕對不弱於阿離或者大皇子,且每次都敢帶頭衝鋒,在軍隊中十分有威望。
勇猛不代表腦子不好,阿德的戰鬥力他最近聽了太多,這次很老實地選擇了先坐鎮後方靜觀其變。
事實證明,阿德與傳聞中的多少還有事有些出入的,因為眼前帶頭衝鋒的青年顯然比傳聞中還要強上許多。一個人完全衝脫節了,後麵的騎兵被他甩開了足足百米,根本跟不上他,可就這樣,也沒人能攔得住他。想來,那日本伊突圍戰,他多半是為了照顧後方二皇子等人方才收斂了攻勢,如今沒了顧慮,自然敢全力以赴。這尊殺神哪是自己有能力抵擋的。按照斷侯的估計,即使阿離複活,也不可能招架得住這種打法,不,二十個阿離也不可能是這畜生玩意的對手。
雖然人數上處於劣勢,但除了阿德那一小波人以外,其他方麵的作戰,斷侯近乎都處於優勢,麵對麵硬剛,人數優勢難以發揮出來。但是,隻要時間夠久,人數劣勢以及後勤補給的壓力便會越發明顯。
當日,雙方皆是損傷數萬人,沒有分出最終的勝負。斷侯一方的士氣一降再降,兵臨城下,大軍壓境,人家二皇子是有著幾乎整個帝國的輸血,人打沒了也可以快速補充上,反觀自己這一方,守著一座孤城,打一點少一點。
幾日下來,斷侯身下的士兵越來越少,不是死於戰場,而是大多都乘著夜色紛紛出城投降。
最終,這天夜裡,斷侯帶著最後一撥人開始了最後的衝鋒。畢竟是在夜裡,雖然有所準備,但聯軍的回應還是能看出一些倉促,大軍花了不少時間才集結到了南門處。可是,就在擊潰敵軍時,眾人方才發現原來這個斷侯竟是假冒的,隻是用來吸引聯軍的主力,而真正的斷侯親自帶著最後兩萬騎兵從東門朝著西北方向疾馳逃去。
按照斷侯的逃跑路線來看,他似乎準備突入蘭齊,再直接逃進草原,要真是如此,還真有些棘手。
斷侯的玄鐵重騎碾過鴻溝時,翡翠沼澤正在上演最後的盛宴。斷侯舉起方天畫戟劈向岩層,濺起的火星點燃了空氣中彌漫的赤藻孢子,刹那間整個西北天空都被染成血色幕布。
一路上斷侯都是暢通無阻,畢竟蘭齊的主力,除了仍然在草原的戍邊軍,其他都跑去了波金和業津。可萬萬沒想到,就在離草原僅僅不到一百裡時,一路騎兵竟從大軍側翼狠狠穿插而入。
敵方來者大約有八九千人,雖然自己一路上有所損失,但也還剩下個兩萬多人,人數上仍然有著優勢。這八九千騎兵裝備十分精良,並且從架勢上一眼就能看出,他們絕對是常年殺伐征戰的老兵,估計連蘭齊的那些家夥都不一定是他們的對手。恰好天色微微魚肚白,斷侯看清了敵方戰袍的顏色,神經再次緊繃了起來。血紅色的戰袍,這些人竟然是馬爾斯的私軍,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躲在這的,怕是蹲守個把月了吧。
縱使被敵人一路追著殺,但眼見著離草原越來越近了,斷侯一眾人此時仍然抱著極大的希望。可惜,前方居然又冒出來一股騎兵。初看之下,對方雖然穿著馬爾斯的紅色戰袍,但也就一千來號人。
沒時間讓斷侯開心,那千人騎兵掏出武器,頓時讓他徹底心涼了下來。好家夥,這一千騎兵竟然用的是火槍。馬爾斯膽敢放這些狠角色出來,自己這回是插翅難逃了。
幾個回合下來,自己身邊的士兵便死傷大半。敵人似乎刻意沒有對他本人下手,把他周圍的人徹底殺了個乾乾淨淨。
“讓我也體驗一下絕望的感覺是嗎?”斷侯此時已經隻剩下身邊的最後幾百親衛,而對方打到現在僅僅傷亡不到千人。
“你們這些年輕人恐怕不知道,馬爾斯前任公爵早年在我的府裡生活了整整兩年。小時候,我每次和他猜拳都輸。唉,現在死在他的人手裡,也不算怨吧。”說著,這位英俊雄偉的中年人將手中的方天畫戟朝著敵軍腳下擲去,“這把戟是阿離當年送給我的。太重了,不比他那把刀輕,本侯練了足足二十年才敢用於實戰。勞煩你們把它帶給他兒子,或者給那個叫賽格羅的也行,他倆關係應該不簡單。阿離最寶貝的是他那把劍和刀,既然舍得給那小子,應該不會看走眼。多謝了。”
“放心吧侯爺,我們一定帶到。”
他摘下綴滿翡翠的護頸扔進火堆,翡翠在烈焰中炸裂成十三道綠芒,恰似二十年前與阿離對飲時,月光穿透的十三盞琉璃杯。說罷,斷侯拔出佩劍,自儘而亡。他的坐騎“夜蝕“的四蹄踏入火堆,最終到底之處形成了永恒燃燒的墨玉坑。
待到大軍趕來時,隻見滿地的屍體,什麼也沒找到,除了二皇子、蕾塔迪等極少數人以外,其餘人都不知道那一萬騎兵的所作所為。不過,但凡見過屍體傷口的人,或多或少能猜到些什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