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殘月之夜,一道落寞的白色身影慵懶地依靠在寂靜森林中央園湖老樹邊的一塊青褐色大石頭上,老樹的汁液緩緩覆蓋她靠著的石麵。
她一隻手臂托著腮,另一隻手則舉著酒壺往嘴裡灌。要說她的酒量,在羅賽那庭也是小有名氣,不僅是因為能喝,更在於敢喝,畢竟這裡是明確禁酒的。
靜林瑩鏡映碧魄,月下美人獨飲濁。女子披散著純黑色的長發,白裙鋪開在草坪上,身側橫放一把潔白的細劍,深紫色的雙眸斜視著半空中的殘月,月似乎被賦予了生命靈魂,隻是二人並無對話,相顧無言。春風沉醉的夜晚被不遠處的對話聲打破了寂靜。
“二姐在這嗎?”
“小姐在湖邊,你過去找她吧。”修沃擦拭著劍身,卻發現有根發絲纏繞其上。
“謝謝叔叔。”
聽見聲響,阿蘿不慌不忙地稍微整理了下儀容。本想把頭發紮好,卻想起,出門時就是這般模樣,隻得隨手從身邊撿起一小截樹枝,代替發簪,將頭發盤起。
“小蘭,怎麼跑來這了?大晚上,一個人出門可不安全。”
“小美說二姐你心情不好,讓我來找你。”男孩一身平民打扮,約莫十歲左右。
阿蘿不由得嘴角上揚,輕笑了好一陣,聽不出喜悅,反倒是有著無所謂的意思。
“誰還沒個心情不好的時候。沒什麼,休息一會就好。”
說罷,阿蘿對著小蘭招招手,男孩順勢坐到了二姐身邊。
“二姐,酒是不是很好喝?能給我嘗嘗嗎?”
“當然不是。你個小孩子,還不能喝酒。”
“明明你就天天喝。”
“人,總得有點興趣愛好。不然,日子怎麼過得下去。”
“那我為什麼不能把這當興趣愛好?”
“小子,彆和我貧。都知道,我是最雙標的,說不行就是不行。等你長大了再說。”阿蘿並未生氣,隻是嬉笑著逗他玩罷了。
沉默了好一會,小蘭看向阿蘿微微泛紅的麵龐,關切地問道:“二姐有煩心事嗎?還是說,遇到困難了。”
“說了沒什麼。隻是,覺得自己沒什麼本事。”
“怎麼會?”
“無論怎麼學,我也不可能像菱姐那樣把你們照顧好。我不善言辭,不喜歡和彆人打交道,更不知道怎麼讓彆人開心。幼年時,衣食無憂,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大些了,學的又都是偷雞摸狗的門道,登不了大雅之堂。”
“大姐擅長和人打交道,但如果沒有二姐你,我們一定早就散了。有次我發燒,大姐給我灌藥差點嗆著,是你把藥晾溫了喂我。”
“你們,不都更喜歡菱姐嗎?”
“才不是。”
“隨便吧,反正,她也死這麼多年了。”阿蘿愈發平靜,看不出任何悲傷情緒。菱對於她來說無疑是重要的朋友,但時過境遷,經過多年的曆練與摧殘,她的心或許也如湖水一般。雖是無奈,但漸漸麻木的軀殼對於喜悲已經不會感受過多。
“二姐,這條手鏈上的紅石頭是從哪買的?小美一直都很喜歡,我想給她買一條。”小蘭的衣襟因為沾到了酒漬,引來了一隻螞蟻。
“這個?”阿蘿晃了晃右手上的碎紅寶石手鏈,寶石裂紋與她眼角發絲同向延伸,搖了搖頭,“買不到,是大哥用島上的材料做的。”
“大哥做的?還是奈爾弗的?那就沒辦法了。”
看著男孩沮喪的神情,阿蘿安慰道:“好吧,你答應我一件事,以後我就把它送你。”
“真的嗎?可,大哥不會不高興吧。”
“當然不,他聽我的,我說一他不敢說二。”見小蘭高興的樣子,阿蘿繼續說道:“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和小美要幫我照顧好大家。”
“二姐要走?我不想你走。”
阿蘿再次搖搖頭:“去留不是我能決定的。時間不剩太多。也不用你把大家照顧得多好,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住,一日三餐有保障就行。如果,有人想要離開,不用阻攔。至於,遇到困難,修沃叔叔一定會幫忙的。要是遇到連他都解決不了的事還有一個人,他一定能幫上忙的。”
“誰?”
“我不想提他總之,到時候去找修沃叔叔,他會告訴你的。隻要對他提我,就沒有問題。他欠我太多,所以,任何要求都不會推辭。”阿蘿長舒一口氣,露出微笑,“走吧,回家。”
小蘭拉著阿蘿站起來,順勢抄起地上的劍,恭恭敬敬地遞給她,朝著林外走去。不遠處的修沃對著阿蘿恭敬地應了一聲,隨後幾人消失在密林中,園湖再次恢複寂靜。
醉起微陽若初曙,映簾夢斷聞殘語。阿德難得一覺睡到了中午,頓感頭昏腦脹,甚至有些神誌不清。不僅是他,隔壁昨天和他一起行動的蕾塔迪、卡蒂爾特也有些身體不適。
晨霧在懸崖的褶皺間流淌,像被女神遺忘的鐘表發條。馱鹽騾隊踏出的古徑上,碎瓷片與金礦砂在雨水衝刷下形成道道奇異紋路,這是百年前暴動礦工用生命繪就的密碼。放牧人教會孩子通過岩壁上滲出的銅綠色溶液預測雨季,那些沿著石紋蜿蜒的黏液會在月圓之夜凝結成哭泣的人臉。
河穀中的信徒們用艾米爾集團饋贈的翡翠原石鋪設荊棘聖路。赤腳行走的朝聖者需在十四處驛站用燧石劃破腳踝,讓血珠浸潤石縫中的食罪蟲卵。當蟲群破土而出的振翅聲與教堂鐘鳴共振時,尼克幫執事便會向天空發射翡翠粉塵,將救贖契約書寫在積雨雲表麵。
莫亞歐嶺的棺槨必須用戰場殘箭拚接而成,死者的拇指骨將被鍛造成船錨鐵釘。送葬人唱著顛倒的潮汐歌謠,把靈柩推向垂直峭壁。峭壁底部的洞穴回蕩著古老的詛咒:所有墜落的亡靈船終將撞毀毒梟的黃金碼頭,而活人世界會聽到珊瑚生長的爆裂聲作為喪鐘。
昨日,他們照著二皇子的計劃,在考莫比行省再次銷毀了大量的索帕。全國除了希查諾,就屬這裡生產索帕最多,但隨著希查諾以及魏肖的覆滅,本地的索帕生意也受到了重創。
卡蒂爾特從帆布急救包抽出浸透醋液的布巾時,蕾塔迪已經扯下袖中去年閱兵式發的紀念品銀線綬帶,將其浸入柴油桶。當阿德劃亮第三根防風火柴時,他們才發現焚燒預案漏掉了最關鍵的一條:在考莫比垂直上升的峽穀氣流中,濃煙不會乖乖飄向指定區域。
那些淡紫色的煙霧像找到老巢的工蜂,順著岩縫鑽進士兵的護頸,在蕾塔迪的銅紐扣表麵凝結成糖霜狀的晶體。
昨天幾人在郊外當眾燒毀了繳獲的索帕,焚燒索帕的灰燼催生出大片致幻蘑菇雲,即使有防備,但多少都受到了些影響。按照騎士團醫生的說法,稍微休息一二日就沒問題了,不會有大礙。奇怪的是,在場的所有人中,隻有阿柯和小米沒有受到毒物的影響,連阿德的身體都扛不住,僅僅隻比其他人早清醒,而他兩年紀不大,身體並非十分強壯,竟能不受影響。醫生看了也一頭霧水,隻能歸因於他們來自奈爾弗,麥希萊天生毒抗性拉滿,神功蓋世。
幾個月前,對於考莫比來說,發生了件普天同慶的大事。本地最大的惡勢力頭目艾米爾被消滅了,圍剿他的共有三方勢力,以卡蒂爾特為代表的帝國官方、以總督帕尼爾為代表的考莫比政府、以尼克為代表的尼克幫。
要說前兩個,一聽就能知道是啥,可這第三個怎麼越聽越奇怪呢?沒錯,這尼克幫並不是什麼善茬。除了艾米爾以外,就數他們在本地勢力最大,兩家勢力多年前就是競爭關係,可謂是水火不容。
艾米爾以種植販賣索帕發家,鼎盛時期幾乎富可敵國。據說,有年冬天,他孩子覺得冷,一時找不到柴火,他竟然直接燒錢取暖。他的私人武裝力量十分龐大,通過金錢招攬到了許多本地甚至外地的雇傭兵以及民間武裝組織,裝備水平並不遜色於當地政府。
當年他甚至還參與了本地的總督選舉,但是,一位法院院長將他曾經的作案罪證公之於眾,導致他當場失去競選資格,場麵一度十尷尬。要說,這既然是個壞人,那為什麼還能參加選舉?
艾米爾出生在考莫比行省的蒂林市,人家雖然壞事做了很多,但對自己的故鄉卻十分照顧。給百姓送了許多錢,蓋房子免費分給窮苦百姓,免費發放食物給人民,還有種種好事,反正人家有的是錢,根本不在乎這幾個子兒。老百姓哪管他有沒有害彆人,總之,對自己好的就是個好人。
當年那位揭發他的院長最終的下場老慘了,第二天就被滅門,全家慘死,連小孩都沒放過。這一舉動惹惱了本地政府,畢竟囂張過了頭,再不管,老百姓都看不下去了。
政府一係列的行動之下,收集到了艾米爾巨量的犯罪證據,這些證據被存放到了首府斐玻的法院內。
厲害的來了,艾米爾再次花重金招募了本地的遊擊隊,並提供大量裝備,讓他們進攻法院。短短一天時間,當天上班的法院工作人員幾乎都被滅口,犯罪證據也被付之一炬,法院被燒成了廢墟。
這一惡劣行徑再次震驚了全省,政府再也不敢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立刻調動軍隊,全省搜查艾米爾。後來有多位總督候選人選舉的口號都是清除艾米爾,遺憾的是,他們也全都被殺。
現任總督帕尼爾是個幸運兒,他當年的選舉口號也是消滅艾米爾,而且就屬他喊得最響。可這老哥運氣好到爆,艾米爾對他進行了十多次暗殺,甚至是明殺行動,但人家愣是一根毛都沒少。
時間來到幾個月前,魏肖的事情暫時告一段落,二皇子一行人來到考莫比時,恰好趕上了政府和尼克的聯合行動,便順勢插上一腳。可彆覺得這算是順水人情,實際上本次行動出力最大的就屬二皇子了。不僅直接和艾米爾的主力交鋒,最終還是由二皇子親自射殺了艾米爾,隻不過當時的艾米爾已經在狼狽跑路,身邊並沒有彆的人,隻身一人在貧民窟逃竄。
魏肖雖然平定,但後續事務仍然不少,愛梅德繼續領著大隊人馬駐守在那,二皇子、阿柯領著埃雷、卡蒂爾特、蕾塔迪等一小撮將領要員,士兵方麵,也隻帶了三千左右的步兵,比本地政府可差多了。但就這麼些人,竟然成了此次行動的主力,背後的原因耐人尋味。
處決艾米爾屍體的火刑架下,泣血藤在灰燼中瘋長成絞刑結的形狀。尼克幫的收屍人戴著影冠蘭鞣製的皮手套,將焦黑指骨穿成算盤。當第一顆骨珠撞擊橫梁時,稅務所鐵窗的陰影正好蔓延到流淚的女神雕像。從此,每個滿月夜,據說都能看見翡翠粉塵從雲層降落在焚燒場,如同魔鬼灑落的贖罪券。
隨著艾米爾的倒台,尼克集團一躍成為了本地最強的勢力,他們不僅掃除了競爭對手,甚至收編了大量艾米爾曾經的人員、資產,勢力空前強大。隻不過,由於帝國軍隊先前對於艾米爾采取的狠辣手段,尼克內部人人自危,似乎隨時都有崩盤的可能,這也導致後麵他們采取了讓人完全意想不到的逆天手段。
要說尼克,與艾米爾並不是一路人,雙方一文一武,手法完全相反。尼克一直以來都專心研究著如何鑽法律的空子,通過遊走於灰色地帶,將大量贓款漂白,購建、參股了多家正規公司,甚至滲透到了政府機構,本地大多數商人和政府官員都和他們有著商務往來、參股。由於本地的雨季會使紙張長出黴斑,所以重要的文書都會寫在羊皮上。尼克集團的黑賬一般會用“羔羊”代指贓款,“牧草”代表合法收入。
二皇子身體恢複後,立刻對尼克集團采取了措施,而第一步的執行便落到了阿柯這邊。尼克集團多半的資金都放置於聖勃斯騎士團開設的銀行中,聖勃斯騎士團又在馬爾斯安家多年,自然是馬爾斯處理起來最合適。
聖勃斯騎士團原本是神國迦撒特的三大騎士團之一,但當年因為債務外加與聖殿騎士團的衝突,被排擠出神國,之後被馬爾斯收留。後麵因為神國閉關鎖國,騎士團便再也沒有回去的念頭,老老實實呆在卡洛發展。原本騎士團的主營業務就是銀行和押鏢,兩國都有他們的銀行業務,但因為神國的排擠,主營業務被砍了一半,好在並不妨礙在卡洛的發展,相反,可以集中精力在帝國的生意經營上了。
騎士團的地位十分超然,儘管馬爾斯有恩於他,但任誰都不敢說,二者是臣屬關係,隻能說是極度友好的戰略合作夥伴。再說,無緣無故將他人的資金據為己有這種砸招牌的事,於情於理都不好說。最終,也僅僅以尼克集團資金涉嫌犯罪行為、刑事案件有關為由,將其資金暫時“冬眠”。騎士團將凍結資金稱為“冬眠”,解封操作叫作“驚蟄”。
尼克集團的幾個頭目也是識趣,沒兩天,就跑到政府門前,同意了之前的招安提議。帕尼爾沒有為難他們,隻把他們幾個重要頭目及家屬留在斐玻政府內,理由是準備給他們在行省中央政府安排官職。
由於集團十分雜亂,人數眾多,最終能統計到的人數竟然才幾百人。所以,最後除了這幾百號人,其他的,政府表示無能為力,隻好放任自流。
考莫比行省資源十分豐富,礦產、寶石、森林、飲品、鮮花產量巨大,但依然十分貧窮。行省地理條件也很有趣,幾乎都是一塊塊小山頭,從建立初期就是以小股的部落為主,一盤散沙,哪怕經營多年,也依然保持著小而散的狀態,難以形成統一的合力。這種形態之下,本地雖然武裝力量眾多,但多以遊擊隊、雇傭兵等民間小型武裝為主,沒有強大的軍閥。由於雨季漫長,軍官們的佩劍鞘內襯都附帶吸濕岩棉,這是莫亞歐嶺鐵匠的獨門手藝。
尼克集團的招安,直接導致了各地的小集團人人自危,竟然罕見地開始抱團取暖。誰能想到幾百年來都難以實現的大聯合,竟在如今的因緣際會之下以極快的速度完成。這個大草台班子名字暫時沒有,隻知道他們如今聚集在行省南方的莫亞歐嶺附近。
一些山區中,樹皮上歪斜的炭筆畫像被雨水暈染,更像某種原始圖騰,已經看不清麵容。
一盤散沙築成的堡壘也終歸是沙子,很快,整個行省便流傳出了幾張十分逆天的通緝懸賞令。說逆天,並非是它要求不論死活,也不是金額高得嚇人,而是懸賞令上的名字。要說總督帕尼爾就算了,記恨他的人本來就不少,但蕾塔迪和卡蒂爾特居然也光榮上榜了,整個帝國恐怕第一次有人敢明目張膽地通緝馬爾斯的高級軍官,誰都知道他們雖遠必誅,這種找死行為除了引來一陣嘲笑也不會再有彆的了。
如果說通緝蕾塔迪、卡蒂爾特算是黑色幽默,那接下來這二位,可就誰都不敢笑了。“宸·魯道夫·卡洛”、“柯·羅斯·馬爾斯·魯道夫·卡洛”,這兩個大名赫然在列,還彆說,畫像畫得還真是栩栩如生、初具人形。這兩張通緝令足以震驚整片大陸,要我說,乾脆把教皇一塊通緝算了,三巨頭一個都彆少。畢竟,論起身份地位,除了聖城裡的那位陛下,再沒人敢說能和這二位相比了。
市民廣場中的陶磚縫隙會滲出琥珀色樹脂。戴鴞羽麵具的婦人用樹脂黏合水虎魚鱗片,製成能過濾毒霧的護符。往常,穿著銀扣皮靴的尼克幫會計穿梭其間,用嵌有黑曜石碎片的骨牌結算交易。被焚毀的司法宮廊柱間棲息著石喙夜鶯,它們的鳴叫能複現最後審判日的控訴詞。孩子們用炭灰在斷牆上描畫帶翼法官,傳說枉死者的靈魂會依附在新建的稅務所鐵窗上,那些波浪形柵欄的陰影總在正午時分拚出絞刑架圖案。
“阿柯,你被畫得好醜啊。”小米指了指阿柯的臉,又指了指手上的破羊皮。
“這個就叫通緝?我還是第一次被通緝,這張羊皮留個紀念吧。”阿柯像個沒事人一樣。
一旁的阿德並沒有多在意,隻有蕾塔迪氣得要死:“男爵,這些人欺人太甚,通緝我就算了,竟然!他們不知道公爵還是麥希萊嗎?!”
“消消氣。這些人管你身份地位,是神是鬼都無所謂。這不正好現成的理由來了嘛。”阿德也不免被這一出弄得苦笑不得。
二皇子本人自然是不害怕,哪個賞金獵人或是刺客敢打他的主意,簡直是糞坑旁邊打地鋪,誅九族都算輕的。唯一受到驚嚇的隻有帕尼爾,他不是怕自己被殺,主要還是通緝令上的其他幾位爺,他一個也惹不起。
二皇子很快下令,省內所有賞金獵人、刺客團體必須全部去政府官方登記注冊,否則將全國通緝本省所有賞金獵人,任何非官方的賞金獵人格殺勿論。本身賞金團體就是非法組織,上門登記無異於投案自首,但許多小團體還是毫不猶豫地自首了,畢竟這事情已經鬨得太大。
並非所有勢力行動速度都那麼快,本地最大的賞金獵人集團,在二皇子發布命令的第二天便被蕾塔迪帶人上門剿滅,首領也被斬首示眾。這位首領不是一般人,一臉平靜,對於死亡沒有任何畏懼。
首領雖然不是專業軍人,但身手很是了得,幾個人都奈何不了他,最後還是阿德出手,一招拿下。處決時,阿德陪著二皇子一同在一旁觀看,對於這位首領,阿德難得有些欽佩:“這人,雖然是壞家夥,但有些氣魄。”
“怎麼說?”二皇子問道。
“之前,給他送最後一餐,我多給了他一壺酒。吃完飯,我看見他在微笑,麵對死亡竟然也如此從容。”
沒得阿德話說完,卡蒂爾特便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蔑地解釋道:“老弟啊,真沒想到,您居然會這麼想?他笑並不是因為勇敢,僅僅是因為他愛喝酒,喝到了酒感到開心罷了。”
阿德不禁感到一陣恍惚,沉默了好一會,歎息道:“我我出生的地方,雖然也有些小偷小摸,但從沒有如此動蕩不安。這些年的所見所聞,倒顯得我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二皇子轉頭,噙著笑:“我的兄弟,要記住了,和平從來不是理所當然的,而是一種極端的幸運。”
看著二皇子略顯消瘦蒼白的麵龐,阿德也不禁生出感歎。重逢後,二皇子少了些英武的軍人氣息,更多了分文弱書生的氣質。就比如,初見時的他,完全不吝嗇表露自己的身手,但這幾次重要的戰役中,他穩坐後方,絲毫不願意展現身手。雖說主帥坐鎮後方十分合理,卻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之前射殺艾米爾,其實也是阿德所為,隻是對外宣傳是二皇子之功。以他的眼力,二皇子的武力值絕對不遜色於蘭瑟,可能都比得上埃雷,何況軍中之人也都見過他的身手,但為何如今卻再也不出手了呢?是不願,還是不能
燒焦賬本殘頁以及貧民窟牆上褪色宣傳畫還留有艾米爾存在過的痕跡。剿匪軍途經的村莊會呈上三重陶缽:首缽盛滿混入骨粉的玉米糊,次缽漂浮著浸泡龍舌蘭酒的眼球狀漿果,末缽隻餘凝固的蜂蠟。
莫亞歐嶺處的聚集團夥並非是心腹之患,對付這幫烏合之眾,帕尼爾集結了大量士兵,在銳琪的帶領下,向南進軍。
銳琪的胸前掛著一串金色的十字,這是的金庫鑰匙,被鑄成十字架形狀,插入鎖孔前需完成整套祈禱手勢才能轉動。他簽署文件時總愛用羽毛筆蘸銀粉墨水,之前的冬眠文件便是如此,這是騎士團防止偽造的特殊工藝。要說銳琪何許人也,乃是聖勃斯騎士團的大教長。
尼克集團此次造的孽太大,社會影響十分惡劣,騎士團從馬爾斯調來整整一萬騎兵,親自參加剿匪行動。當然了,山區的地形,騎兵並不能發揮真正作用。但騎士團的作戰素質極高,經過了短暫的訓練,便已經可以用於特殊地形。比如,騎兵們已經學會了岩壁橫移,側身貼住峭壁,用腳跟試探突出的頁岩層。而裝備也完全更換,乍一看,這已經成了一群山地騾馬隊和岩釘攀援兵。
單看這陣容就已經給足了麵子,土匪惡勢力能讓騎士團大教長親自出手,絕對是榮幸之至。要知道,當年大皇子政變,跟隨蕾塔迪一同救援阿柯的也僅僅是個分團長罷了。何況馬爾斯離英珀斯的距離和到考莫比的距離壓根不是一個量級。
此次行動,除了阿德、阿柯、小米三個非要跟去,其他誰都沒去,帝國官方和馬爾斯根本不需要摻和。而阿德和阿柯跟隨的原因很簡單,當年在馬爾斯,和阿離關係最好並且最受他信任的人有兩個,銳琪就是其中之一。一路上,二人也了解到了許多父親當年的事情。
剿匪平亂進行得十分順利,畢竟對方是烏合之眾,已經淪落被迫通緝帝國頭號人物的地步了,沒幾個照麵便被打得潰散,隻不過政府仍然需要花費大量時間進行後續的清剿。
雲層裂開的月牙,像被帝國疆域啃食的考莫比地圖。一路戰亂,真正遭罪的還得是老百姓,這裡原本就窮,又有著惡勢力盤踞以及戰爭,原本不富裕的家庭更加雪上加霜。
麵對此情此景,連不學無術的阿柯都生出感歎:“真的災難好像並沒有所謂驚天動地的大事,反而相當單調乏味,處於危難中的人漸漸變得不再關心災難,比絕望更絕望的,是人們習慣於絕望。”
“公子,還有機會。”銳琪待人隨和,加上與阿離感情深厚,一路上對於三人如同自己孩子一般,“人們還沒有真正絕望。看見這些所謂擺爛的人了嗎?此地的變革已經開始了,而他們反而是最容易加入其中的。他們並非真正的絕望,動蕩正好可以給人們改變命運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