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順的功課交上去,就沒了下文。
申椒在他晚上回來時還特意問了一嘴有沒有被識破。
薛順說:“不知道。”
申椒看他臉上難看,似乎不欲多談,就沒再問。
金玉偷偷告訴她說先生一見那功課就開始罵他的字跡像是雞爪子劃拉出來的,還讀了一段文章說他寫的狗屁不通,之後就開始授課,嘰裡呱啦的說了一堆他也沒能理解,先生就說自己是在對牛彈琴,讓他且把東西背下來再說。
課上了一天,薛順學到多少不好說,反正變了許多回畜生。
“宋先生這麼嚴厲的嘛?”申椒有點吃驚。
她還以為這種公子哥的先生都是很慈眉善目、和藹可親的。
當初穀主還是少穀主的時候,申椒見過幾個教他的先生,脾氣一個比一個好,和麵對弟子時全然不同。
薛順這先生怎麼會這麼凶?
好歹也是主子,被他罵的豬狗不如的像什麼樣?
金玉歎氣:“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嘛,什麼脾氣都得受著,何況宋先生是齊州那邊有名氣的文士,不知多少人想拜入門下做他的弟子,他一個都沒收,上了年紀後就一直賦閒在家頤養天年,若非莊主對他有恩,他又怎麼肯教導咱們這位十七公子,二人初見時,咱們這位公子大字都不識幾個,問起詩詞歌賦,念得儘是些亂七八糟的,彆提多丟臉了。”
“也怪不得宋先生嚴厲,莊裡的公子小時候都上過他的課,就是最不愛讀書的也比咱們這位公子強些。”
銀花搖頭。
申椒不讚同道:“公子以前並未讀過書,從頭學起難免顯得笨拙些,宋先生一味嚴厲他不就更不愛學了嘛?”
“這……倒也是,不過彆的公子也是這樣過來的,除了三公子、六公子那樣天資聰穎的少有沒被罵過的。
我聽人說十一公子小時候被罵的時常哭著去找鄭小娘,有次氣極還拿刀追著宋先生砍呢,莊主因為這事兒差點把他打死,好在有宋先生求情,十一公子也知錯能改,此後甚是恭敬。
要不然如今這莊裡就隻有十六位公子了。”
金玉認真的不像摻了一點兒假。
申椒:“都拿刀砍了,鬨成那樣,莊主就沒想過,給他們換個先生?”
金玉:“應該是沒有。”
銀花說:“鄭小娘她們倒是想過,家學裡如今上課的幾位先生就是她們找門路,出銀子聘來的,說是幫宋先生分擔,其實就是心疼幾位公子,莊裡聰明伶俐的孩子也能去聽,還有幾個富貴人家的公子哥在此求學,那裡倒是有好脾氣的先生,可總不能讓十七公子坐在一群孩童裡頭念書吧。
你呀,彆操那個閒心了,彆人想挨這個罵,還未必有那個福氣呢。
有句話怎麼說的來著,玉……”
申椒看她撓著頭想不出,接道:
“玉不琢,不成器?”
“對,玉不琢,不成器,他就算是塊木頭,也得拿刀子雕雕才像樣吧,宋先生也是為他好,沒見把家眷都帶來了嘛,原來可是請都請不來,幾位公子學的差不多,他就回家去了,這回……估計是覺得自己回不去了,發發脾氣也正常。”
銀花的嘴總是那麼毒。
申椒聽她一說,倒是想起來問了:“我聽說宋先生回家待了半年才回來,這是為什麼呀?”
“是為了宋老爺子,老人家年紀大了,容易生病,宋先生又是個孝子不放心彆人,每次一聽就急匆匆的趕回去,親嘗湯藥,侍奉再側,直到老人家好了才回來,這次病的重了些,宋先生的千金又要出嫁,事情多就待了許久才回。”金玉解釋說。
申椒:“那他回去時,公子就一直閒著?”
“……倒也不是閒著,宋先生會留些功課叫他做。”
申椒這麼一問金玉也覺得不太對,說的很遲疑。
銀花擺擺手:“管他呢,公子不也樂得閒著嘛,閒了半年功課都沒動一筆,臨了還要你來替他寫,可見也不在乎這事兒。”
申椒:“也不全是我寫的,你們可不要說出去呀。”
她好不容易才找到薛順想要的東西,可不能叫自己就失去了用處。
“放心吧,誰說這個啊,又不是吃飽了撐的,難道還會故意惹事兒?”
銀花翻了個白眼,想了想又說,
“我還是去囑咐一句吧,你們收拾好了就睡吧,給我留著門。”
她披上衣服,起身往小丫鬟們住的地方去。
金玉去潑洗臉水。
申椒把透氣留的窗縫關嚴時看了眼主屋,燭火還亮著,把薛順的影子映在窗上。
廊下守夜的小丫鬟已經打起了瞌睡,腦袋一點一點的,人都快躺沒影兒了。
最慘的就是這樣,夜沒少熬,工夫沒少下,學的卻不怎麼樣。
不過……他乾嘛不在練字時順便把功課寫了?
申椒完全理解不了。
也沒再想,大被蒙過頭,合眼就睡。
約有一兩個時辰,又被人推醒了。
守夜的小丫鬟,提著燈籠站在她床前:“姐姐,姐姐,醒醒彆睡了,公子叫你過去呢。”
“叫我乾嘛?我也沒惹他啊……”
申椒茫然的坐起身,就聽到那小丫鬟說——
“叫你做功課。”
“多少功課啊?他不是回來就在寫了嘛?”
飯都沒怎麼吃,賞給丫鬟了。
難道是那宋先生瘋了,罵人不過癮又留下根本寫不完的功課叫他做?那也太過分了吧?
申椒多少有點兒和他共情了。
帶著一顆憤怒和同情的心過去,見薛順疲倦不堪,便立馬大包大攬道:“公子去歇著吧,功課交給奴婢便是,有多少呀?”
“兩首詩,什麼都行,抄一遍書,寫完放書箱你就回去吧,給你一半天假,歇好了再乾活。”
薛順打著哈欠站起來,還怪有人性的,可是……
“就……隻有這些?”
薛順:“你要想多寫點兒也行,我留著以後用。”
“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奴婢是說今日的功課全部就……隻有這些?”
“啊,怎麼了?”
薛順睜開眼睛看她,眼裡都困出淚花了。
申椒:“那公子回來後是在……”
“練字啊,”薛順理不直氣也壯,甚至斜眼凶道,“你想說什麼?”
“練的好。”申椒真誠的說。
薛順:“這還差不多。”
說罷他趾高氣揚的去睡了。
申椒真想抽睡前的自己一巴掌。
糊塗啊!
不做功課還能是為什麼?
不想做唄!
你同情他,誰來同情你。
師父說的果真不錯,不要同情任何人,尤其是你的主子!
他再可憐,還能比你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