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椒的功課總是做的很快,好不好的不說,反正每次都能按時交上。
如果有人樂意花一點錢,她也不介意臨摹字體幫彆人寫,她最多的時候,一次接了十幾個人的活,還能抽空替人點卯上課。
在回生穀的弟子和藥奴中算的上是有口皆碑吧。
可惜好景不長,被上麵的人發現了。
有句話說的好——事以密成,語以泄敗,秘密隻有死人才能守住,人一多就不成了,沒準兒哪個大漏勺就給你漏個底兒掉。
申椒不得不分出一點錢,用以易容,努力練習口技,模仿彆人的言行舉止,來一個富貴險中求,可生意還是一落千丈,不到萬不得已都沒幾個人敢找她。
難過,不提也罷。
申椒兩手同書,寫的飛快,大字很快的寫完了,至於文章,她先翻了翻薛順自己寫的那些,也沒什麼華麗的辭藻,儘是簡練直白的語言,談起民生疾苦寫的很真實,但不算言之有物。
他明白權貴的醉生夢死的生活下多少百姓能吃上一口飽飯就已是心滿意足,終年苦寒的北庭年年夜裡都有凍死骨無數,可他不知道如何能改變,甚至想出了叫有錢人把錢和土地分給百姓這種不靠譜的辦法。
這種異想天開的東西交上去,多半是要挨罵的。
申椒以前還希望朝廷禁止買賣奴隸,家家都不養奴隸,隻用雇傭的契奴,月月給錢呢,結果呢?
好一頓毒打,那是真把她吊起來抽啊……
從那以後她就知道該怎麼寫了,要麼頌太平,要麼說圈話,要麼引用古人的話,把字數湊夠了往上一交,主意想不出拍馬屁還不會嘛。
要是碰上個較真的先生就不好辦了,得想出點兒正經話來,平庸不要緊,隻要不是胡說八道就不會被打回來重寫。
這宋先生是什麼樣的她也不知道。
申椒隻能仿著薛順的文風,寫些不上不下的圈話,挑不出太大毛病,但也絕不是什麼好文章。
她這邊都寫好整理完了,薛順才醒過來,眼都沒睜就詐屍一樣跳下床,往這邊走。
“完了完了,還差多少?”
他踢到凳子,顧不上叫疼先看了下天色,那種絕望的神情,說是如喪考妣也不為過了。
“都寫完了,”申椒驕傲道,“公子請看。”
薛順將信將疑的走到桌邊,先數了數數量,還多了幾張。
申椒說:“奴婢怕不夠,就都湊了個整數。”
文章寫了四十份,大字一百張。
文章的字數沒提儘量多些,一千字左右吧。
薛順:“你寫的這麼快?”
申椒謙虛道:“生疏了,以往可以用四隻筆一塊寫,如今三支都費勁,不然還可以更快些的。”
薛順:……
申椒見他不說話,還有點擔心:“奴婢沒有弄錯什麼吧?”
“……沒有。”他隻是嫉妒這騙子的天分罷了,“寫的比我好多了。”
申椒見他盯著大字看個不停就解釋道:“奴婢本想寫的潦草些,不過轉念一想先生或許更想看到公子的字跡循序漸進的變好,所以便仿了公子平日裡練習的字跡。”
“得了吧,用不著往我臉上貼金,我可寫不成這樣。”
雖然看著挺像的,但薛順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公子不信自己看好了。”
申椒抽出幾張紙遞過去,指了指上頭被她圈起來的幾個字,旁邊還有她嘗試臨摹的字跡。
薛順:?
“這真是我寫的?”
“可不嘛,就是……玉奴來請公子去同生閣赴宴,提起通財盛會將近那天,公子沒去,叫奴婢第二日去綺羅坊取衣裳。
那日公子先頭的幾張字寫的特彆好,奴婢想拿去引火,您還沒讓。”
薛順本來一邊回憶一邊聽,還有幾分高興,聽到最後一句臉又垮了下來:“寫的好為什麼要引火?”
“天太悶熱,柴火也潮……不好著嘛。”
申椒自知失言,心虛的訕笑著躲開他的目光。
薛順凶狠的凝視著她,把手上的紙抖的嘩啦啦直響道:“你最不是嫌棄它!”
說他的字醜可以,引火……那就太過分了!
申椒:“奴婢真沒有!”
薛順哼了一聲也不知信沒信,揚揚下巴說:“這些都收進書箱裡吧,還有那幾本書,再替我準備一份筆墨紙硯,先生起的早,卯正就要上課了,來不及現弄,收拾好了,你就回去睡吧,放你一日假。”
謝謝你,小氣鬼,但我今日本來就是休息的。
申椒熬了個通宵都懶得假模假樣的謝他了,隻是問道:“公子的書箱收在何處了?奴婢一直也沒有看見。”
“你去放雜物的地方找找,沒有就去柴房看看,左右是在看不見的地方。”
申椒找了一圈,最後從放油鹽醬醋的櫃子上頭拿到了他的書箱……浸潤了廚房煙火氣的書箱,聞起來有種又膩又臟的惡心味道。
申椒刷洗了好幾遍,還用香料熏了熏,薛順看到這玩意時還是露出了一副厭煩到極點的神情。
不過申椒可以肯定,不是味道的緣故。
他單純就是……不愛上課。
甚至於為了逃學支支吾吾的問申椒:“你有沒有……咳……就是某種藥或是什麼法子……可以……可以讓我生一個不大不小,但能休息半年的病?”
“沒有。”
申椒就是有也不會告訴他的。
有錢人家裡的公子光是看看就覺得很可惡,每個月什麼也不做都有錢花,滿院子的人伺候著想乾嘛乾嘛,要是連書都可以說不讀就不讀那也太幸福了吧?
她知道人生各有各的苦,可也不妨礙申椒她——仇富!
上你的課去吧,狗脾氣的小氣鬼!
依舊沒有拿到什麼賞賜的申椒回屋睡覺!
聽著院裡忙碌的聲音,她睡的更香,都笑容滿麵了。
主子不在院裡的丫鬟們也輕鬆,個個乾活也很起勁兒,恨不得立馬把他送出門。
每個人都很快樂,這是隻有薛順一個人半死不活的一天。
哦,還有金玉和一個叫蓮瓜的小丫鬟也不太快活,她們得跟著一起去。
薛順原本是有兩個小廝的,可人不老實,被他趕走了,如今身邊就隻有丫鬟跟著了。
這也不算什麼事兒,江湖中人少有在乎這個的,公子身邊跟著侍女,小姐身邊有兩個護衛,傳出幾段叫人津津樂道的風流韻事,也不足為奇。
世家貴族處處以禮教束縛,講求規矩法典。
江湖卻追求自在萬事遵從本心,重義輕法,從心忘禮,所以兩者爭執不斷,各自為營。
又都有缺陷……
最大的毛病,就是人心不齊吧,朝廷有好幾個,江湖勢力更分散,隻在互相對付上能短暫的一致起來,達成一種微妙的平衡。
即——互不乾涉。
江湖勢力占著的地盤,歸江湖人管,朝廷占的地盤歸朝廷管。
江湖人管江湖人,朝廷管百姓,很公平。
像通財山莊這種能和朝廷合作,港口碼頭由朝廷做主的,基本上算是叛徒了。
但生意人嘛,賺錢不必提臉麵,莊主薛無量有一直在給江湖人幫忙,勉強算是中立吧。
其次就是人……
犯了事的百姓拋家舍業的去闖蕩江湖,沒準兒哪個門派一時糊塗就收了,交給朝廷又覺得丟麵子,索性護下來。
世間流竄的壞人就越來越多。
還有人愛學江湖人快意恩仇,動不動就鬨出事來,血染街頭。
顯得江湖人特彆不守規矩。
而朝廷,嘴上說著重法典重規矩,一旦權貴犯了事又說什麼法不施於尊著,刑不上大夫。
有點兒心眼子全使百姓身上,弄的四處怨聲載道……
看似繁榮的盛世下,一團亂麻,也不知什麼時候能理出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