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衛上前,擒著沈霜月就朝外走,那舉著火把的甲衛如流水退走時,院中下人沒一個敢阻攔,那些凶神惡煞的金吾衛對於沈霜月這個女眷沒有絲毫留手。
有人直接給她套上了手鐐,那重重鐵鐐壓得她險些站立不穩,沒等她緩過來就被人用力一拽。
“走!”
沈霜月身上有傷跟不上他們速度,推搡之間幾乎是被拽著朝外走。
謝玉茵眼見她被拖拽時幾次險些栽倒的樣子,嚇得渾身發抖,還好抓走的是沈氏,還好他們不知道東西是她拿走,要是她真被抓走還不如死了算了。
“母親…”
“閉嘴!”
謝玉茵剛想說話,就被謝老夫人轉身打了一巴掌,她此時這個長女哪還有半點慈愛。
要不是謝玉茵貪婪偷取孫家聘禮,怎麼會鬨出這麼大的亂子,要不是為了保謝玉茵,她也不會冤枉沈氏讓謝淮知更換禮單,惹了皇城司拿了把柄。
孫家把賬本藏在聘禮之中固然混賬,但謝家本就不知情。
如果能把東西好生還回去就能置身事外,可是如今就是因為謝玉茵的貪婪,他們簡直是掉進了泥潭子裡裹滿了爛泥,有嘴都說不清楚。
謝老夫人瞪著謝玉茵咬牙低聲道:“立刻滾回徐家去,把孫家剩下的東西給我拿回來,你最好祈禱賬本還在,要不然彆怪我保不住你!”
說完她顧不得滿臉慘白的長女,扭頭就朝著岑媽媽說道:
“好生敲打祠堂這邊的下人,讓她們都給我閉緊了嘴,誰敢胡說今夜之事直接亂棍打死。”
“讓人把祠堂收拾出來,立刻去給今鵲請大夫,不管怎麼樣都要保住她性命。”
關鍵時候那賤婢能夠拿捏沈氏。
岑媽媽自然知道輕重,連忙點頭:“奴婢這就去!”
隆冬臘月,夜裡森寒,寒風帶著飄雪凍得沈霜月手腳都麻木。
手臂上燒傷的地方起了燎泡,那風吹過像是刀剮過的疼,慶安伯府的下人都躲在遠遠的地方瞧著這邊,沈霜月咬牙沉默著竭力穩住身形,儘量跟在金吾衛身後走快一些。
她渾身都發著燙,腕間手鐐碰到了傷口,可她不敢賭這些心狠手辣的陛下梟犬,會對她這個跟太後和魏家有所牽扯的婦孺留情。
等到了府門前,沈霜月就發現門前護衛已經全被驅走,取而代之的是氣勢懾人的金吾衛,裡三層外三層圍著伯府不說,門前還停著一輛馬車。
沈霜月被推攘著到了馬車前,就聽季三一垂頭:“侯爺,人帶來了。”
藏青色盤花錦簾被人掀開,勁瘦修長的手自車窗邊探了出來。
簾後露出的人大馬金刀地坐在馬車之中,青絲金冠高束,劍眉壓著星目,那凜冽瘦頷之上薄唇輕抿著,朝外看來時眼裡滿是霜沫寒色。
沈霜月抬眼就看到他額間奴印留下的疤痕,連忙垂首:“見過裴侯爺。”
裴覦冷眸一凜,觸及女子臉上紅腫,陡然看向季三一:“你朝她動手了?”
“屬下可沒有。”
季三一莫名後背汗毛豎起,連忙說道,“屬下領著人進去時,她就已經這樣了,那謝家祠堂好像被人燒了,裡頭火都還沒滅呢,屬下隻是命人將她抓了回來。”
況且他就算動手也不可能打女人巴掌。
沈霜月隻覺頭頂目光攝人:“裴侯爺,皇城司鎖拿要犯無錯,但孫家貪汙與謝家無關,我家伯爺也非有意欺瞞,妾身可以跟侯爺解釋……”
“謝夫人。”
沈霜月聲音被打斷,就聽裴覦聲如落玉擊磬。
“孫家和謝家的事情非一言能以述明,謝淮知更換孫家聘禮,以致鹽稅賬本丟失,謝夫人是打算在這裡跟本侯辯解?”
京中入夜之後本就安靜,慶安伯府這邊的動靜根本瞞不住人,皇城司上門,金吾衛圍府,那闖府時震天的響聲讓附近人家都被嚇醒。
城東本就是權貴聚集之地,慶安伯府所在的泗水街又離京中主街不遠,附近各府早就已經派人出來打探,那夜色之中都藏不住遠處朝著這邊窺探身形,要不是有金吾衛在外震懾,怕是早就已經聚集在府前。
那賬本關乎重大,如今又下落不明,萬一被旁人聽了去惹出是非,又是謝家罪過。
沈霜月連忙說道:“是妾身糊塗。”
“上來。”
沈霜月錯愕抬頭,就對上他劍眸,那是和謝淮知溫潤全然不同的凜冽,隻一眼就讓人生懼。
她下意識後退半步:“妾身有嫌疑在身,不敢跟侯爺同車,自去皇城司便是……”
“這裡到皇城司要走半柱香,你是讓本侯等你,還是要當眾被金吾衛鎖拿入囚車遊街。”
沈霜月菱唇微張,她雖然知道今夜之後惡名覆身,她那本就狼藉的名聲會再添一筆,可是要是被金吾衛押解著一路招搖去了皇城司。
哪怕現在是夜裡,不出天明沈家就會因為她成了滿城笑柄,可是和裴覦同乘一車,她又下意識抗拒。
男人目光冷然靠在馬車上未曾出言催促,隻與她靜靜對視,哪怕隻坐在那裡,那一身淵渟嶽峙的氣勢依舊攝人心魄。
半晌,見她眼尾泛紅絞著指尖,裴覦突然緩了眉眼,
“你既要跟本侯解釋,不上來怎麼說?”
周圍窺探目光刺人,金吾衛眾人都看著她,沈霜月咬了咬唇抬腳朝著馬車走了過去,瞧著那極高的車轅正為難間,就見車廂門被推了開來。
高大身形從裡間探出來,長臂一展拉住她未受傷的胳膊稍微用力,穩穩拖住她腰身便將人接了上去。
車廂門“砰”地關上,季三一瞧著幾乎被裴覦半環著帶入裡間的女子目瞪口呆。
牧辛匆匆從慶安伯府出來就瞧見馬車已經朝前走去,他將手裡拎著的兩人扔給了一旁甲衛,尚沒來得及喘口氣就被季三一伸手拽住。
“牧辛,那個沈氏……”
“沈氏怎麼了?”
“她不是謝淮知的夫人嗎?”
季三一如同做賊似的壓低了聲音,“侯爺今夜大動乾戈讓咱們連夜闖慶安伯府拿人,不是為了對付魏家和太後嗎,他怎麼讓那個沈氏跟他同乘一車,還……”
還!抱!她!!
他家侯爺冷得跟沒開化的石頭樁子,女人脫光了湊到跟前都能抬腳踹飛出去,可是剛才他看得分明。
侯爺不僅主動邀那謝夫人同車,伸手拉人家時故意用了巧勁讓人撞進他懷裡,帶著人摔進去時還故作沒站穩當了墊背!!
牧辛聞言瞪大眼:“誰跟你說侯爺今天來是為了對付魏家和太後?”
“啊?”
見身前莽漢滿臉茫然,牧辛下意識就覺得不好:“我不是跟你說了謝夫人是很要緊的人,讓你將人帶出來見侯爺,你朝她動粗了?”
季三一張張嘴:“這謝家跟魏家不清不楚的,她身上說不定藏著鹽運賬本,我以為侯爺是要拿她震懾其他人,找機會給魏家來個大的,所以就給她上了個手鐐讓人鎖拿出來的……”
牧辛頓時覺得天塌地陷。
季三一莫名:“怎麼了?”
“你說怎麼了!”
牧辛咬牙切齒,他家侯爺蓄謀已久,又是挖坑又是下套,好不容易找到機會能親自來謝家挖牆角,出門前還換了三身衣衫梳發淨麵,結果季三一這蠢貨上來就給人綁了鐐銬。
他說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