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午膳後,趙禎吩咐周懷政遣醫女去瞧莫蘭,又送去禦用的藥膏,至第二日見莫蘭完好如初的上值,才放下心。
七夕節至,熙熙攘攘的汴京城變成了七夕集市,朱雀門外兩旁街坊瓦肆更是掛滿了琳琅精巧的七夕節物,有糖果雕刻的奇巧果食花樣,有用蠟塑雕琢的牛郎織女人樣,還有從西域傳來的摩羅等乞巧物件,紅燈高照,熱鬨喧天。
每年此日,民間百姓家戶戶都要結彩樓,到葡萄架下聽牛郎織女說悄悄話,還要祭拜織女祈求尋得如意佳郎。
太後願與民同樂,特命京城三品以上官員可攜家眷於禁宮紫宸殿乞巧賞月。紫宸殿極大,將男女隔開,分前殿後殿單獨設宴。殿中每隔九尺便駐有十二盞手臂粗的蠟燭立於旁側,底下另用紗罩籠有長信燈,照得周圍通火輝明。
有宮人領著世家女們從東華門進,過了宣德樓,才從側門入紫宸殿後殿,一行百餘人竟無半點聲響,皆靜靜隨在宮人後,隻聽得鞋聲簌簌。直至內殿入座,才稍稍可聽聞低聲行禮之聲。
戌時中分,官家於前殿與宗親朝臣們賞舞喝酒,皇後則領著眾妃嬪、公主於後殿入座。至亥時,官家從前殿離座,命未有嫁娶的男子一同往後殿設桌飲酒,與女子相見。
後殿於露天庭中設四十餘小桌,連擺至幾百米去。每桌坐四人,桌上置有茶、酒、水果、五子(桂圓、紅棗、榛子、花生、瓜子)等祭品,於中央用素白細頸瓷瓶插有清香宜人的並蒂蓮幾枝,若是未有姻親在身的娘子,便可從瓶中取花一朵彆於鬢角,使人一看便知。
此時此景,正是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渡。
內侍們見官家領著年輕公子們往後殿來了,忙搬出十餘架四扇鬆竹梅蘭紋屏風將後宮妃嬪們圍成一圈,使宮外男子不得窺見。
太後、皇後則分坐於禦座左右,受眾人朝拜。
太後今日甚喜,笑道:“吾幼小時與先皇在宮外相見,那日正是乞巧節,他站在台上與人跳“娘子假麵”舞,穿著一身朱紅的儒衫,爽朗動人的姿態,吾一眼就瞧中了他。”
趙禎聽了,想起那日與莫蘭在鞏義行宮外也跳過“娘子假麵”舞,眼神便往莫蘭身影尋去,見她穿著青綠色雲錦長裙正站在花叢處與人說著什麼,夏風吹起她的長裙翩翩若仙。正尋思著找個借口把她喚過來,忽聽院中有女子揚聲問:“太後與先皇可互摘了麵具?”
沉靜嫻熟的世家女中,竟有如此膽大的姑娘,敢問起太後話來。不過,如此盛宴佳景,稍微失些分寸也無大礙。
太後笑道:“那是自然。”卻也不肯再說。
趙禎放眼望去,膽大的女子正是豐樂樓分茶、蹴鞠會跳舞的綠衣女子,此時依舊一身綠衣,耳側鬢有蓮花,也不與旁側女子交談,獨斟自酌,頗為孤傲。
皇後笑道:“聽說民間百姓家常有乞巧比賽,既舉辦了七夕宴會,不如我們也湊一湊熱鬨,也乞巧一回。”說著,有十餘位宮女穿著一色的杏黃金縷月華宮裝,手持朱漆雕花的盒子盈盈從花草深處轉出來,將盒子放於席桌上。
呂七七打開盒子一看,裡麵放有幾小捆絲線與十餘根銀針。又聽皇後的笑語被風吹來,輕飄飄似落雪無痕:“若是誰往絲線上穿的銀針最多,我便賜予她親做的胭脂。你們可彆瞧不起這小小胭脂。”
底下的人都忙道:“妾不敢。”
皇後接著道:“這胭脂是我與旼華公主親自挑了上等的玫瑰擰出汁來,淘洗淨了,配了晨間花露蒸成的。隻需用細簪子挑一點兒,抹在唇上,就紅潤飽滿。若是放在手心,用水合著拍於頰上,便麵含桃花。”
趙禎也笑:“誰若是贏了,無論看上這裡哪家的世家子,也無需顧忌身份地位、嫡庶區彆,朕都可賜婚與她,並賞嫁妝千兩。”
胭脂雖不是稀罕物,若得皇後欽賜也是家門榮光。如今又聽官家說要賜婚,世家女們更是蠢蠢欲動,躍躍欲試。有內侍拖著長音道:“乞巧比賽開始!”
爭奇鬥豔的女子們,頭鬢蓮花,於燈下穿針引線。待半盞茶時間,有宮女上前將線上所穿銀針一一數出,正是綠衣娘子呂七七得了頭彩。
皇後雖不喜七七,此時也不能露出顏色,見官家神情淺淡,才稍稍放心言不由衷道:“呂家娘子果真心思敏捷,手藝巧妙。”
太後往前側了側身,輕聲問皇後:“這可是呂夷簡家的嫡女?”
皇後躬身頷了頷首,道:“正是呂相家二娘子。”
太後疑惑道:“我記得呂家嫡女小字叫尚墜,已經賜予清河郡王做王妃了,怎的又有二娘子為嫡女?”
皇後細心解釋道:“年前呂相夫人病逝,呂相便扶正了家中妾氏,那妾氏生的女兒自然也成了嫡女。”
太後這才頷首,歎道:“原來如此。”
皇後遂命人將胭脂賜予呂七七,七七不敢妄言,忙跪地謝恩。太後見她膽大知禮,頗有她年輕時的風範,心中一動,笑道:“呂二娘子還未許人家吧?”
七七恭謹道:“是。”
太後往公子桌前掃了一眼,盯住劉從廣,慈愛道:“從廣,你覺得呂二娘子如何?”從廣心中悚然一驚,這便是要賜婚的意思了。正要跪下說幾句挽回的話,卻聽呂七七跪於殿中道:“臣妾大膽,有負太後慈愛。”
太後臉上微變,洪聲威嚴道:“此話怎講?”
呂七七麵無懼色,叩首於地,“妾已有心儀之人,妾既然喝過他送的酒,心裡自然無法再有彆人,還請太後成全。”
兒女婚姻自古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此膽大爽直的女子,真乃少見,連從廣也不禁多看她幾眼,心道:若是沒有子非,娶了她回家,想來也不會無聊。
又聽呂七七道:“妾有句話要問官家。”
趙禎隻覺此女子彆有趣味,與眾不同,聽她又道:“乞巧賽前官家說的話可作數?”
趙禎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更何況朕是帝王,自然作數。”
呂七七抬起頭,臉上毫無懼色,“官家剛才說,隻要贏了比賽,無論看上這裡哪家的世家子,也無需顧忌身份地位、嫡庶區彆,官家都會賜婚與她,並賞嫁妝千兩。妾傾心姊姊未進門的夫婿,官家可否將我同賜與他?”
呂七七的姊姊呂尚墜原本也被受邀入宮,她從小被母親教導閨閣禮儀,是真正的豪門閨秀,害怕入宮時難免與清河郡王撞見,於禮不合,便推遲說自己身上不好,沒來參宴。
呂七七此言一出,庭中議論聲漸起,既有鄙夷之色,也有讚許之光。呂七七不管其他,凜然跪於庭中,毫無羞愧之色。
趙禎隻覺頭大,“你先起來再說。”
呂七七犟勁上來,揚聲道:“若官家不答應,妾便長跪不起。”頓了頓又道:“官家為九五之尊,且不說先有許諾,即便是沒有,如今應了我等小女子心願,又算得了什麼?!”
連靜姝也不禁動容,如此敢作敢為的女子,勝於自己百倍。她端坐於鳳座上,透過燭光看著趙禎的側臉,菱角分明依舊是初遇傾心的男子,成婚多年,她從未表露過自己心意,刻意謹守著帝後間的相敬如賓,禮儀規矩。有時真想嫁入凡人家,也像眼前的女子般,敢作敢當,為奪取心愛之人赴湯蹈火。
趙禎威嚴道:“既如此,不如請清河郡王過來一敘。”說著,遣了宮人去外殿將趙慶請來,他根本不記得什麼呂七七,又是微醉,滿臉含笑,跪於地上道:“臣曾經許諾她人,一輩子隻娶一妻,若違此約,必烈火焚心,永不得安寧。”
世間既有如此男子,也使人頗為詫異。本以為呂七七必要大鬨,卻不想她反倒笑了,那笑容如夏季開盛至極的紫薇花,豔麗恣意。她歎了一聲“好,果不愧是我愛慕的清河郡王!”又淒然道:“隻是,你既是如此人物,又叫我如何放手?!”
莫蘭本站於宮人後,與弄月敘舊情。聽見宴中如此波折,不覺對跪於庭中的兩人刮目相看,真心欽佩。如此忠貞堅定的兩人,執意謹守心中所愛,卻不能相守,終是有緣無份,不覺淚濕了眼。
弄月在一旁幽幽道:“這女子如此任意妄為,從未想過會置家族父母於何地,實乃可悲。”
莫蘭隻覺逆耳,又不想為此等瑣事爭論,遂道:“太後官家未必會怪罪她,即便要懲處,也絕不會波及家族父母。”她穿過人群遠遠望向殿中端坐的趙禎,他以仁治國,又豈會為此等小事降罪於人。
果聽他溫言道:“既如此,朕便許你,若是你今後成親,朕可做你的主婚人。”呂七七並不在意這些,卻也恭謹謝恩,屏聲退下。
至亥時末分,有宮中舞姬臉帶麵具,穿大紅炮衣,於庭中起舞。鼓樂絲竹聲起,眾人邊賞舞邊把酒言歡,紛紛離座,行至心儀之人處,共邀起舞。若是被伊人婉拒,也無需難堪,另邀他人便是。
太後不喜喧嘩之聲,先行離席回殿安寢。趙禎去了前殿與朝臣飲酒,內殿隻剩皇後一人主持,眾人又都喝了酒,正是酒醉微酣,不免恣意放縱起來。
弄月初次以嬪妃之身參與宴會,更從未見過此等景象,不覺驚歎,扯著莫蘭手道:“宮中也允許如此放肆麼?”
莫蘭淺笑:“七夕宴會不比其他慶典那般嚴肅緊要,自然無需墨守成規。即便稍稍無禮些,帝後也不會降責,越是歡快熱鬨越顯得官家與民同樂哩。”
兩人站得離庭中頗遠,遠遠瞧著,如看著海市蜃樓、繁華勝景。宮中向來為寂寥之地,被規矩禮製拘著,稍有出格,即有禦史台的官員彈劾,趙禎又一向按規辦事,從不徇私,故禁宮裡總顯沉悶。
盛宴雖常有,如此沒規沒矩、毫無禮製的,倒也極少。
兩人正說著,忽見光亮處走出一人來,那人穿著靛藍錦袍,身長玉立,頭戴猙獰麵具,頗為駭人。弄月忙背過身去,不讓人窺見,壯著膽子喝道:“你是誰?這是後妃設宴之處,快速速離去。”
莫蘭覺得眼前之人頗有熟悉之感,正要相詢,話還未出口,右手忽覺一暖,順著那手臂之力,牽引著她往前頭暗處跑去。她輕呼了一聲,卻被鼓樂之聲掩去。
弄月等了許久,不見有人答話,才緩緩轉過身,卻哪裡還有什麼人,隻有風影婆娑,月色撩人罷。
不知為何,莫蘭被那人牽著往陰暗宮牆下、夾道裡左轉右轉,卻並不害怕,反覺那手溫闊有力,令人不忍放手,亦有使人鎮定的力量。直至一座僻靜宮室,那人才停下來。絲竹之聲漸漸遠了,隱隱被風吹過來,隻聽得叮咚呯嘭作響。月如銀牙高懸夜空,月色傾灑於地,滿庭生輝。
莫蘭久居宮中,平日舉止都是端莊得體,最忌輕浮。連疾步行走都是極少,更不消說如此放肆奔跑。此時麵頰緋紅,額頭亦沁出細細汗珠,大口喘著氣,隻覺心臟兒似要蹦出來,撫著胸口無半絲氣力。
那人默默從樹枝上取下一隻小布袋,站至莫蘭麵前,也不說話。他氣息平緩,衣袂飄飄,有風拂過,也不知旁側古樹上開的是什麼花,花瓣飄落如雨,灑了人滿身,幽香馥鬱襲人。
莫蘭緩過氣,甚是疑惑問:“你是六郎?”那人帶著麵具,根本看不清神色,他緩緩打開手中袋子,動作輕盈優雅。
眼前忽然一片熒光閃閃,像有千萬隻星星從那袋中揚起,盈滿周身,飛上天去。那人此時才摘下麵具,情誼綿綿道:“可喜歡麼?朕送你的七夕節禮可喜歡麼?”螢火蟲在夜色中遊動,飛繞在他臉側,映亮他明澄的眼,燦如星光。
莫蘭不覺心動,往前跨一步,撲入他的懷中,“喜歡,當然喜歡!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禮物。”
趙禎將她攬入懷中,柔聲道:“在鞏義時,你沒能與朕互摘麵具,朕知道你心中一直耿耿於懷。今日,朕就是想告訴你,即便我們沒能互摘麵具,但朕也隻會為你摘麵具,絕不會再有第二人。”他信誓旦旦,情深意重,莫蘭仿若踩在七彩雲端之上,飄飄浮浮不知身在何處。心道,能得此世間最尊貴的郎君,能與他傾心相惜,即使明日就死了,也是值得的。
七夕節一過,因清河郡王與呂相嫡女尚墜大婚在即,旼華公主變得更加煩躁、易怒,常常虐待宮人,輕則辱罵,動輒打人。
趙禎不想因她將宮中鬨得雞犬不寧,傳出去有損公主威嚴,特下旨送她往聖禪寺散心,對外則說公主身體不適,遣送出宮養病。
不料,在出宮前晚,公主支開眾侍從,跳入禦河中尋短見。幸而趙禎去與她辭行,恰遇此遭,忙令蘇且和將她從禦河救起,才能免於悲劇。
蘇且和橫抱旼華在懷中,見她青絲胡亂黏在臉麵,全身濕漉漉滴著水,忽覺平日囂張無禮的尊貴公主,是如此的落寞失措。她將頭無力的倚在他胸前,兩眼無神,滿臉戚色,全身顫顫發抖,如一隻受傷的小貓,頹廢、落魄、傷情……
還有絕望。
她氣若遊絲的重複那幾句:“六哥哥,我真的好悶好堵,還不如死了算了。”趙禎聞之,幾欲落淚。
禦藥院的禦醫、醫女幾乎傾巢而出,黑壓壓跪了滿地。放她至床上時,蘇且和聽見她哭泣著質問:“為什麼要救我?”說著,將濕漉漉的袖袍擋在眼睛上,哭得痛徹心扉、撕心裂肺,令聞者悲慟。
趙禎下令此事必須三緘其口,若在外聞到半點風聲,必讓多嘴者死無葬身之地。滿殿的人齊齊跪下,汗濕滿襟。
安頓好旼華,回到福寧殿,趙禎心身俱疲,站在莫蘭身後倚著她的肩膀,邊假寐,邊與她說話。莫蘭正在研磨,右手輕柔合宜的往硯中前後推送,左手扶著他倚在肩上的臉。
他合著眼在她耳邊,幾乎失了力氣,痛心問:“旼華為何要這樣?即便沒有了趙慶,她還有朕、大娘娘,連我們她都不要了麼?為何如此想不開?”
因著天熱,窗前廊下不僅掛了竹簾,擋著暑氣。殿中更用青瓷大缸子裝了從地庫中取出的大冰塊,沁得殿中清涼舒爽。禦桌上用汝窯蓮花瓣月白瓷碗裝著從江南東路的江西府快馬加鞭送來的金橘,又為了保持口感,用許多碎冰混於其中凍著。
莫蘭將煙墨放回盒中,從月白瓷碗中取了金橘,轉過身,親自喂入他嘴裡。又見他滿臉倦色,神情疲憊不堪,很是心疼。
她的手摩挲在他臉上,柔聲安慰道:“我倒覺得公主是性情中人,若是一味將她送出宮去倒不好。若不能讓她真正放下,遲早還要出事。”
趙禎無奈道:“這道理,朕又怎會不懂?隻是,實在尋不到好辦法。”又道:“這金橘味道甚好,朕上次見你愛吃,才又叫人多多貢了來。”
莫蘭也挑了金黃顆大的含入嘴中,吃完才道:“公主如今最需要人陪伴和開解,官家可知道公主素日都與何人親厚?”
趙禎道:“她與皇後素來親厚,皇後未入宮時,旼華常請她與幾名朝臣之女進宮遊玩。旼華去聖禪寺兩年間,幾人也常有書信來往。”
莫蘭捧著他的臉,莞爾道:“如此便好,不如請她們同入宮來,與公主說說話,想來總有些好處。”
趙禎見她嫣然淺笑,甚是好看,禁不住也舒展了眉眼,溫聲道:“這宮中,隻蘭兒能替朕解憂了。”說著,低頭親吻在她額頭上,晚風吹得窗上湘簾窸窣作響,花影浮動,歲月靜好。
果然不過四五日,旼華身體漸好,皇後便宣了幾名朝臣之女入宮,往緋煙殿說話。幾名世家女與皇後、旼華皆是差不多的年紀,又從小為閨中密友,時有書信往來,如今見麵,雖身份有彆,倒也相處自然,其樂融融。
幾人在庭中踢過雞毛毽子,又吃過宮中獨製的冰爽果子,才坐於庭中樹蔭下說起家中瑣事,女人間的話,自是極長極長的。
其中有世家女也曾被列入皇後初選名冊中,想起年幼時,靜姝在幾人中樣貌最為普通,最後竟被選為皇後,自己又隻嫁給了一名從五品翊衛大夫,心中很是忿忿不平。平日也不敢說什麼,此時卻忍不住說出狹促的話來,那女子道:“聽說官家極寵愛宮中的尚美人和李美人,聽妾的官人說,尚美人芳誕時,她父親連升了兩級呢。”
其她幾人也露出頗為羨慕的神色,連聲讚歎。旼華見皇後似有難堪之色,忙道:“那尚美人,再怎麼得寵,還能越得過皇後嫂嫂去?”
皇後此時難掩神情落寞,“尚美人長相柔美,性子又好,官家偏愛她些也屬平常。”
世家女一時口快,忘了尊卑,無禮道:“妾家相公雖納了三四名女子放在家中,妾若不許她們吃飯,她們就絕不敢端碗。皇後娘娘的性子,終是弱了些,依妾看,您若是抓不住官家的心,定要壓得住這些妃嬪才是。您……”
話還未完,隻聽垂花門處傳來一聲:“官家駕到。”
眾人忙止住話,起身請安納福,隻旼華笑道:“六哥哥,你怎麼來了?”
趙禎一身朱紅龍袍,頭戴冠玉,身材挺秀健碩,五官輪廓分明而深邃,即便立於陽光之下,亦如明月般澄亮耀眼。九五之尊,自有一股君臨天下的王者氣勢。他溫言笑道:“朕聽宮人說皇後在這裡,就過來了。”說著又對世家女們道:“恐怕皇後不能與你們敘舊了,司苑司新培了幾株海棠,今日開得正好,朕想攜皇後同去觀賞。”
說著,朝皇後伸出手去,淺笑道:“靜姝,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