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甚覺憂心,世家女們爭先恐後的吟唱、跳舞、撫琴、對詩,個個青春貌美,巧笑言兮。能幽禁住一個呂七七,卻還有十個百個綠的紅的粉的娘子,沒完沒了的前仆後繼。
高台上有女撫琴吟詩,美目流轉。皇後側頭看了看禦座上的趙禎,他依舊淺淺的掬著溫和的笑意,捏著酒杯獨飲。又見他起身,領著一個宮人往後殿去。她也想起身,想跟在他身後,想親身伺候他……卻拉不下臉麵。
她是太後欽點的國母,她的心氣兒那麼高。
即便他是帝王,她也無法低聲下氣。
旼華拿著酒壺去尋清河郡王,夜風習習,絲竹管弦之聲隨風飄散無蹤。她看見清河郡王坐在房頂上對月飲酒,不由甜甜喚道:“慶哥哥,我也要上去。”
她的聲音又軟又糯,落在趙慶的心尖上。
他始終不理她,隻是閉目養神。
旼華行事張狂,幾步跑到廊下扯過一名侍衛,嚷道:“你背我去樓頂!”事有湊巧,此侍衛正是蘇且和。若不是旼華穿的是九章褕翟朝服,他怕是會一掌劈下去。而事實上,他也隻認得衣服,不認得人。
旼華拿出公主氣派,高傲的重複道:“快把我背到屋頂去!”
且和原是默默跟在暗處,以護衛禦駕安危,不料被旼華半路劫了道。眼見禦駕的燈籠已遙遙遠去,隻剩一點星光火末,他不及多想,抱起旼華就跳到樓頂。
旼華從未被男子抱過,又羞又怒,吼道:“我乃大宋最尊貴的旼華公主,你不知道麼?男女授受不親,你不知道麼?不過是個小侍衛,竟敢……”她手指著且和,說了一半又羞於再道,甩了袖子,往趙慶那裡撒嬌。
趙慶不管她,隻對且和道:“蘇且和,沒你事了。”
且和躬身道:“臣告退。”說著輕輕一躍,落在了台階上,追著禦駕去了。
旼華見小小侍衛竟不將自己放在眼裡,心生怒火,又見趙慶起身要走,越發不樂意,嬌聲道:“慶哥哥,兩年不見,你就不想我麼?”
星空燦如明鏡,他臨風而立,衣袂飄飄。底下是巍峨皇城,宮牆環繞,亭台高築。她的聲音像是被風送走了,到他耳中,隻剩嚶嚶作響。他並不回答她,隻是輕輕道:“七夕節後,我與呂夷簡的嫡女便成親了。”
旼華以為自己聽錯了,想與他走得近些,不想瓦片打滑,一腳不穩便摔了下去。手中酒壺沿著屋簷溜走,徑直掉下樓去,“砰嚓”一響,將她從夢裡驚醒。
她驚魂未定道:“你說,誰要成親了?”
趙慶竟然笑了笑,“我,要和呂家的嫡女成親了。”她不知如何反應,隻覺淚如雨下。她已然無法思考,隻是木訥的問:“為什麼?”
夜色太黑,他的神色晦暗不明,“男婚女嫁,終乃世之大道。”他的話像是一把利劍直入她心臟,痛得她緩不過氣。
她固執的仰起頭質問他:“我還未嫁,你怎敢娶?”
他忽而擁她入懷,如風中旋轉的蝴蝶翩然落至台階。她沒來得及感受他懷中的溫度,他卻已然放開,手持一壺酒,往黑處去了。
先帝離世時,太後當權,七賢王無奈避世,而他又是七賢王的嫡子,雖然趙禎待他如弟兄,卻終歸隔著太後旨意,也不敢太過親近。他貴為郡王,不能意屬於權勢也罷,卻連婚姻也不能自主,隻能聽從禦命指婚。連心愛之人的質問,他也無從回答,也不能回答。
她是大宋朝最尊貴的公主,她若是真生起氣來,連太後也要讓她三分。無論她說什麼,總有很多臣子宮人湧過來讚美附和。她想要的東西,沒有一件是得不到的。即便她要天上的月亮,也總有人恨不得幫她摘下來。
可是,她卻得不到最想要的那樣東西。
她覺得一切都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