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焰其實挺認同熊老爺子的經營策略。
無卡流非常適合給青少年打下堅實的基礎，讓他們擁有足夠強健的體魄，才能和更多的守護靈簽訂契約。
如果安分守己扮演“青訓營”的角色，雖然未必能做大做強，但在自己的賽道上，想要被人趕儘殺絕，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可是熊如月女承父業之後，卻是野心勃勃，改弦更張。
她一上來就將“狂鐵武館”改名成了“狂鐵俱樂部”，毫不掩飾要殺入全新賽道的決心。
又積極向城中三大俱樂部學習，引入了包括全自動按摩儀、醫療艙和深度冥想艙，以及恒溫藥浴池在內的高檔服務設施。
還訂購了大量可以插入訓練卡的先進訓練設備，又吃下了原先狂鐵武館左右的兩家商鋪，將牆壁統統打通，斥巨資全麵升級，從裝修到設施再到營業麵積，全麵對標三大俱樂部。
再加上熊鐵山耗儘心血培養的真傳弟子楚之鋒，也到了開花結果的年紀，這兩年在黎明城的多場禦靈大賽中，都有亮眼表現，狙擊了不少單卡流和多卡流的高手，儼然成為黎明城中表現最亮眼的新秀。
結果就是狂鐵俱樂部聲名鵲起，會員人數連年暴增，相比三年前，增長了足足十倍，再不是毫無威脅的青訓營，而是正在崛起的競爭對手。
正所謂“同行是冤家”，本來這幾年隨著黎明城的經濟下行，靈卡銷售和培訓生意就不太好做，蛋糕總共就這麼大，你多吃一口，我就少吃一口。
熊如月還要大張旗鼓地殺進來搶蛋糕，人家聯合起來，下黑手，潑臟水，甚至采用更加卑劣和粗暴的手段，非要將狂鐵俱樂部除之而後快，又有什麼奇怪呢？
聽完許焰抽絲剝繭的分析，熊如月目瞪口呆了半天。
“我，我沒想這麼多，一開始隻是聽了不少老會員的抱怨，給澡堂增加了一套可以自動控溫的加熱卡係統而已，後來生意越來越好，就試著一點點改變，我，我真的錯了麼？”
許焰攤了攤手。
“事已至此，對錯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熊姐你有什麼打算？”
許焰環視四周，道，“昨天你口頭答應幫我轉正，除了靈卡維護師的職務之外，還有特聘教練的兼職，加上津貼和抽成，這話還算數嗎？”
熊如月愣了一下。
沒想到在這個王牌隊員和資深教練紛紛離去的風雨飄搖之際，許焰竟然還願意留下來。
她麵露感激之色，深思熟慮之後，卻緩緩搖頭，苦笑道：“阿焰，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當然很想你留下來幫我，不過狂鐵俱樂部的現狀你也看到了。
“昨天已經有那麼多會員上門來鬨著要退費，今天負麵新聞都登上了頭版頭條，鬨得滿城風雨，跑來退費的人數，或許會增加十倍，我們賬上根本沒那麼多錢。
“就算能苦苦哀求他們寬限一些時日再說，可是當初跟著我爸一起，將狂鐵武館支撐起來的資深教練，以及狂鐵戰隊的主力成員，統統都被碎星俱樂部挖走。
“我們的教練團隊實力大幅下滑，狂鐵戰隊的戰績肯定也會一落千丈，拿什麼去吸引更多會員，吸引來了又能為他們提供什麼服務？
“而且，姐和你說實話吧，為了狂鐵俱樂部的全麵升級，我從三家銀行都貸了大筆款項。
“原本談好了幾家廣告讚助商，隻要狂鐵戰隊能在這次‘黎明杯’的超級新人挑戰賽中取得佳績——不用奪冠，隻要能殺入八強，就能得到大筆讚助費，解決資金鏈的問題。
“現在看來，也統統泡了湯。
“我不知道，狂鐵俱樂部還能支撐多久。
“當然，隻要狂鐵的招牌不倒，你在這裡的吃住還有工資絕對不成問題，但你也可以，可以出去看看，有沒有更好的工作機會……”
說到這裡，熊如月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
翻開黎明傳媒旗下的黎明早報，果然找到了“黎明杯特彆報道”，看到了對方采訪許焰的內容，還有一張非常清晰的照片。
熊如月臉色發白，嘴唇咬出了一行細碎的牙印。
直到此刻，她才如夢初醒，知道了兩名高薪聘請的靈卡維護師為何會突然辭職，之後整整一個多月，都沒人敢來應聘。
黎明城的製卡師圈子並不大。
恐怕很多人早就知道碎星俱樂部在暗中策劃，對狂鐵俱樂部的突然襲擊。
隻有她被蒙在鼓裡，傻乎乎做著將狂鐵俱樂部做大做強的美夢。
“你是對的，我的確不擅長經營。”
熊如月麵露愧疚之色，“我太自大，搞砸了爸爸的畢生心血，還連累了你。”
“我不覺得有什麼連累的。”
許焰早就看過了所有報道，並且就著各種添油加醋的胡說八道，津津有味地啃掉了三張肉餅。
他目光炯炯道，“熊姐，我覺得你把事情想得太嚴重了，或許今天並沒有那麼多會員退費，往後幾個月，我們的會員數量都能維持住，甚至還能與日俱增呢？”
熊如月滿臉吃驚地看著他。
還以為他受了什麼刺激，正在白日做夢。
“熊姐，看來你仍舊沒有意識到，狂鐵俱樂部最大的競爭優勢在哪裡。”
許焰歎了口氣，問道，“熊姐，難道你從來都沒有思考過，相比於曆史悠久、實力雄厚、教練梯隊、人才儲備和營銷渠道都占據絕對優勢的老牌多卡流俱樂部，咱們這家無卡流俱樂部的核心競爭力究竟在哪裡，為什麼在無卡流日趨沒落的今天，咱們卻能在邊境城鎮搞得風生水起，甚至對前者構成挑戰嗎？”
熊如月張了張嘴。
原本想說，是自己這兩年及時調整了父親食古不化的經營策略，全麵對標三大俱樂部，才能吸引越來越多的會員。
但是看著許焰那張似笑非笑的臉，再想到昨天遭到突然襲擊時，自己手足無措的樣子，她又有些心虛。
仔細想想，再怎麼全麵對標，無非是照貓畫虎。
倘若會員們真的貪圖什麼“自動按摩儀”和“恒溫藥浴池”，大可以直接去碎星俱樂部，何必退而求其次呢？
“一言以蔽之，價格，更準確說，貧窮。”
許焰從剛剛進入黎明城，就開始思考這個問題。
隻不過那段時間他既要熟悉全新的工作環境，又要修煉《心靈宮殿冥想法》，還要搜集黎明重工和黑夢組織有關的情報，忙得不可開交，才沒來得及梳理清楚其中的脈絡。
昨晚將熊如月安置在沙發上之後，他將辦公室裡堆積的過期報紙統統翻閱了一遍，結合自己的所見所聞，終於想通了這個道理。
所謂“價格”，並不僅僅是狂鐵俱樂部和碎星俱樂部的會員費有多少差異。
老實說，熊如月砸下天文數字，進行全麵升級，自然不是做慈善，成本都要折算到會員費裡。
他們的會員費對標三大俱樂部，並沒有低多少。
各種優惠折扣包年包月的套路，各家都相差無幾。
甚至，真要打價格戰的話，人家財大氣粗，比他們更加玩得起。
問題的核心，是持卡成本。
大公司出品的名牌封印卡，價格是很貴的。
曾有人進行過調查分析，結論是一張能充分發揮禦靈師生命潛能的封印卡，價格大約是禦靈師三到六個月的收入。
而這僅僅是比較常規的“普卡”。
那些經過大師調製，鐫刻了特殊符陣和銘文，擁有特殊技能的“超級卡”和“稀有卡”，價格更是離譜，經過市場爆炒，在拍賣會上甚至能拍出幾百萬、上千萬的天價。
購買卡片僅僅是第一步。
後續還需要聘請專門的教練來指導，費用按小時結算。
還有保險費，保養費，維修費，重鑄費，升級費。
如果經過激烈戰鬥，封印卡內的守護靈受到了刺激，心情不好的話，還要花大價錢聘請通靈者，對舊日殘魂進行心理疏導。
而花費天價采購的王牌卡，顯然也不能用小作坊出品的劣質讀卡器來激活。
大廠牌的高級讀卡器，激活速度更快，對封印卡造成的損傷更小，擁有更多卡槽，外觀也更加靚麗和奢華，價格當然也貴了“億點點”。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現在大行其道的是“多卡流”。
一名禦靈師出門要是不帶上七八張封印卡，簡直不好意思和同行打招呼。
這樣一套行雲流水的連續技操作下來，看似日進鬥金、風風光光的禦靈師，都能被收割得一乾二淨。
根據統計，絕大多數禦靈師都要花費總收入的五成甚至六七成在封印卡上。
為了爭奪一張具備強力技能的超級卡，往往要欠下高額卡貸，才有機會在拍賣會上獨占鼇頭。
運氣不好，使用過程中遭遇意外，守護靈發生變異甚至魂飛魄散，那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又或者運氣太好，守護靈獲得奇遇，不得不對封印卡進行升級，老帳還沒還清，又要欠下新賬，利滾利，貸上貸，最終陷入萬劫不複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