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益於“第四紀元，奇械文明”的技術複刻，英靈紀元的“小型信息處理終端”也就是計算機技術其實相當發達。
無論依靠蒸汽驅動，由無數齒輪和軸承組成的差分機。
還是由晶體管和球形顯示器組成的電腦。
都能高效處理海量信息。
問題是網絡。
自從大災變以來，英靈紀元的天地間就始終漂浮著大量輻射性極強的顆粒狀物質，再加上地震、海嘯、暴風雨、火山爆發等等極端天氣和地質劇變，也會對無線傳輸造成嚴重乾擾。
而跨越多個區域的城際有線網絡，也容易被舊日殘魂附體的蛇蟲鼠蟻咬斷，被地震和洪水衝垮。
更加嚴重的問題是，舊日殘魂作為某種意義上的“類能量生命體”或者說“類信息生命體”，有一定概率，順著有線和無線網絡活動，在計算力極強的大型信息處理終端中不斷複製和升級，進而在整個網絡世界內，掀起驚濤駭浪。
昔日的“第四紀元，奇械文明”，便是毀於人工智能覺醒的“智械危機”。
到了舊日殘魂活躍的英靈紀元，稍微複雜一些的機械體或者電子產品，都有可能成為舊日殘魂的憑依。
普通人家裡的電話和錄音機，都有可能被外來殘魂入侵，開始胡言亂語甚至乾擾主人的大腦，讓主人陷入噩夢。
更彆提比普通家用電器精密百倍，接入外部網絡的電腦。
在這種情況下，英靈聯盟並沒有鋪設覆蓋整片領土的全球網絡。
隻是根據需要，經過審批，在部分城市鋪設了若乾局域網絡。
接入局域網絡的終端設備，也要經過嚴密的審核和日常監控，確保沒有未經審批的舊日殘魂，潛入網絡，向上網者傳播不良信息。
這就造成了上網成本居高不下，網絡信息傳播不暢，使用者數量極少，主要集中在有一定社會地位和經濟能力的中高端消費者身上。
報紙仍舊是普通市民獲取和交流信息的主要渠道。
而且比許焰記憶中的報紙內容更詳實，更豐富，有更多類似“讀者信箱”的互動環節。
光是黎明城這樣一座經濟不算太發達的邊境城市，就有五花八門的二三十種報紙和雜誌，競爭十分激烈。
很多報紙甚至做到了一天兩發，分“早報”和“晚報”，確保信息的及時性。
今天黎明城各大報紙的熱點話題，統統都是昨天發生在狂鐵俱樂部的鬨劇。
就算不是頭版頭條，也在讀者最喜聞樂見的重點板塊，灌滿了整整一頁的內容，還附帶上了非常吸引眼球的彩色照片。
比如熊如月攥著的這張報紙，配的照片就是熊鐵山捂著心口，表情痛苦，仰麵倒下的瞬間。
標題更加聳人聽聞，叫做《無卡流的末日》。
其餘報紙，大相徑庭，從不同角度爆出了大量狂鐵俱樂部的黑幕。
有些報紙分析無卡流的各種致命缺陷。
有些報紙探討絕神道的信仰者如何跟不上時代發展的腳步，慢慢變得偏激和極端，從原本幫助人類鎮壓舊日殘魂，奪回文明發展權的功臣，變成居功自傲，故步自封，阻礙文明發展的狂信徒。
有些報紙重點挖掘狂鐵俱樂部的各種問題，比如訓練方法太過簡單粗暴，提升實力的過程伴隨著太多副作用，包括熊鐵山當年也是采用動輒打罵的方式，給楚之鋒等等學員留下了深重的心理陰影，才有昨天楚之鋒一怒之下，棄暗投明。
楚之鋒是不幸的，也是幸運的，至少他打出了名氣，用累累傷痕換來了光明的前途。
還有大量沒熬出頭的學員，都淪為了無卡流的犧牲品。
還有些報紙非常關注熊如鐵的病情。
認定他的倒下不純粹是怒極攻心，而是長期過度修煉的結果——試問，連這位無卡流的大宗師，都禁不住長期超負荷轟擊血肉之軀的後果，普通人修煉無卡流，豈不是自尋死路？
如此看來，還是“多卡流”最適合普通人，不用很累很麻煩就能施展出超凡力量，“喚靈蝸牛”又如何，人類原本就是依賴各種廣義上的工具，才能成為萬物之靈的嘛！
總之，綜合這些報紙的說法，無卡流固然是日暮途窮的落後流派，熊鐵山也是一個自作自受的絕神道狂信徒，狂鐵俱樂部更是一個草菅人命的魔窟，時至今日仍舊沒有被靈卡協會查封，肯定有著深不可測的黑幕。
熊如月氣得發抖。
有心將所有報紙都撕成碎片，卻也知道這些新聞早就擴散到了整座黎明城的千家萬戶。
用不了多久，全城上下幾十萬市民，恐怕都會知道熊鐵山遭到了無卡流的反噬，而狂鐵俱樂部的訓練手段究竟有多麼粗暴，多麼危險了。
她的臉色煞白，手背上的青筋忽而浮現，忽而隱沒。
終究還是控製住了自己，將報紙輕輕丟到一旁，苦笑道：“許焰，你是對的，真沒想到堂堂媒體會這麼是非不分，顛倒黑白，胡說八道。
“狂鐵俱樂部或許是犯下了一些錯誤，但無卡流絕不像報紙上說得這麼一無是處，你千萬不要相信！”
“當然。”
許焰慢條斯理地啃完一張肉餅，拍了拍手道，“這麼多報紙的動作如此整齊劃一，很明顯是有人做局想要坑害狂鐵俱樂部，我怎麼可能相信？
“熊姐你也不用太擔心，鋪天蓋地的負麵新聞雖然不是什麼好事，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幫狂鐵俱樂部在全城範圍內打響知名度了，正所謂‘黑紅也是紅’，光以曝光率來講，今天的狂鐵俱樂部，已經是名副其實的黎明城第一了！
“而且，我感覺對方發力過猛，有點兒弄巧成拙，搞不好會激起讀者的逆反心理，反而能讓我們因禍得福呢！”
許焰覺得，英靈聯盟的黑心媒體還是沒有接受過互聯網大潮的洗禮，就算再怎麼不要臉，仍舊太天真，太幼稚，從技術層麵上來講，太過青澀和拙劣。
爆黑料這種事，講究欲擒故縱，點到即止，尤抱琵琶半遮麵，激起受眾的好奇心，引導受眾自己去“探索”所謂的真相。
甚至要故意刪除並不存在的真相，裝作被全網封殺的樣子，激起受眾同為弱勢群體的共鳴，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往受眾自以為聰明的腦子裡，植入想要植入的信息。
想要往某人身上潑臟水，說他踢瘸子罵啞巴，敲寡婦門刨絕戶墳，這就是極限了。
非要說人家欺天滅祖，悖逆人倫，那受眾就要好奇，究竟該壞到什麼程度，才配得上這樣的罵名？
一旦發現人家的所作所為，遠遠達不到這八個字的程度，事情就要起變化了。
總之，讓許焰來操盤的話，絕不會將所有彈藥都在第一天就統統打出去。
第一天搞個一兩家媒體就夠了，後麵再慢慢加大劑量。
潑臟水嘛，講究的就是一個細水長流，潤物細無聲，恨不能編成七八十集的大長篇，連載個月才好呢！
熊如月卻沒他這麼樂觀。
對方的手段固然拙劣，攻勢卻如鋪天蓋地的海嘯般凶猛，倘若狂鐵俱樂部不能扛住這波喪心病狂的攻擊，就算日後真相大白又有什麼用？
而且，她百思不得其解，狂鐵俱樂部一向正當經營，從不招惹是非，更不搞兩敗俱傷的惡性競爭。
而她也是與人為善，一改父親又臭又硬的脾氣，努力在禦靈師和製卡師圈子裡開拓人脈，結交好友，甚至放低了姿態向城中三大俱樂部取經，積極和“單卡流”以及“多卡流”展開合作。
思來想去，她都想不出自己什麼時候得罪了碎星俱樂部。
更不明白，對方何以擁有如此龐大的能量，能煽動全城所有媒體，來詆毀狂鐵俱樂部，似乎非要將他們置於死地呢？
“……”
許焰一陣無語。
再次確認，熊如月或許有些經營天賦，但著實不多，而且還不如沒有。
“熊姐，難道你不覺得，熊老爺子才是真正擁有大智慧的高人？”
許焰道，“沒錯，他老人家的脾氣的確又臭又硬，動不動就對其他流派大放厥詞，又死抱著絕神道早已過時的理念不放，隻願意傳授最純粹的無卡流，乍一看，簡直是圈中公敵。
“但你有沒有發現，老爺子不過是打打嘴炮而已，他從來都沒有在商業利益上，對黎明城的各大靈卡俱樂部，構成過實質性的威脅？
“恰恰相反，很多消費者在狂鐵武館打熬筋骨，壯大氣血，生命力旺盛了，才能支持更多封印卡的同時激活，才能跑到各大俱樂部去多買幾張封印卡嘛！
“從這個角度來說，狂鐵武館實際上是各大靈卡俱樂部的‘青訓營’，彼此是上下遊產業鏈的合作關係。
“做生意嘛，隻要有錢賺，就讓老爺子打造‘絕神道狂信徒’的人設，罵罵人又有什麼關係？
“老爺子的頭腦其實非常清醒，為了擺正位置，連招牌都遲遲不願意從‘武館’改成‘俱樂部’，就是為了表明大家都不在一條賽道上，根本不是競爭對手，人家為什麼要針對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