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聽婉亦有所感的回頭。
身後跟著的妹妹站著一動不動。
周身靈氣猛的鑽入她體內,這是入定了。
一朝頓悟。
稍一思忖,猜想著是那位前輩做了什麼。
她欣慰一笑,伸手給妹妹布下了個結界,隨後給雲謙發了傳音。
半晌,雲謙與獰玄真人縱劍趕來,便瞧見姐妹倆一個打坐入定,一個在一旁守著,低眸把玩著手裡嬌豔欲滴的花。
“你們來了。”
宋聽婉一笑,隨話落退後兩步,將位置留給他們為妹妹護法。
宗門弟子晉升,讓獰玄真人瞧著很愉悅,朝兩個小輩頷首後,負手立於不遠處,親自為師侄護法。
小師妹的頓悟來得突然,可靈氣吸收得很猛,很是順利。
雲謙疑惑的目光落到宋聽婉身上。
他代師父接管宗門事務的那些年,看過許多的人,而眼前小師妹的這位姐姐,每次見都讓他琢磨不透。
雲謙思忖許久,忽然靈光一閃。
像是蒙塵珍珠,偶爾露出些許鋒芒,卻在下一瞬又縮回殼裡。
修真界的人多多少少藏著秘密,他與師父約摸知曉大半個修真界的事,但從不主動出言透露。
隻要不危害問劍宗,不至於威脅到修真界,那些都不重要。
“大師兄有話說?”
他的目光沉沉,宋聽婉順手將花收進芥子空間,這才不急不慢的問。
雲謙收回思緒,言語溫和:“小師妹送的見麵禮貴重,我替師父與師弟還沒來得及向你道謝。”
彆的不說,鐘乳玉帶在身上的這段時日,修為都隱隱精進。
莫非雲隱族的人都如她們這般富有嗎。
雲謙忍不住再次分了神,要不這次回去後向師父建議,問劍宗與雲隱族可以頻繁交流起來。
“都是家父的意思,大師兄不必客氣。”
鍋都讓爹爹背就是了,反正他在雲隱也不出來。
宋聽婉笑眯眯的美美隱身。
雲謙客氣的又表示了幾番謝意,倒也沒多懷疑。
師父與他說過,小師妹姐妹倆是雲隱大祭司的女兒,大祭司這樣的位置向來德高望重,倒也不疑有他。
“小師妹若是順利也要入夜,可要我先送你回去?”
此處青山鬆間,崖石沙塵,並不是一個歇腳的好地方。
宋聽婉笑著拒絕了。
妹妹渡劫入金丹,她可得第一個送上誇誇。
於是女子走遠了些,找了個樹下,遠離渡劫中心,悠閒舒適的掏出了金絲檀木榻,精致的茶桌玉壺花茶飲。
整一套下來行雲流水,一點也沒委屈自己。
雲謙忍不住側目,宋聽婉見狀有些歉意的朝他頷首,“有些體虛不宜久站,師兄莫要介意,要不要來喝杯茶?”
鏤金的玉杯格外的雅致,雲謙唇角微抽,在獰玄師伯瞪大的目光中麵不改色的走了過去。
宋聽婉貼心多搬出來兩張椅子,同樣的金絲檀木椅,遠遠看著似會流動的金海一般,格外惹眼。
若不是獰玄真人在一旁守著小師侄,必然要過去湊熱鬨的。
雲謙舉手投足仍維持著淡定,但在低頭飲花茶那一刻,繃不住的看向手裡的杯子。
“…你用什麼泡的茶。”
為什麼隻是喝了一口,靈氣庫庫往他身體裡鑽。
宋聽婉抬著茶杯飲下一口花香,笑得如春風拂麵,“靈泉水呀,怎麼了。”
“…”
“啊對了,裡麵泡的是綺香雪蓮所製,適合你們劍修凝神靜氣,待會我給大師兄裝上一些。”
若不是容易丟了劍尊大弟子的麵兒,雲謙繃緊了臉,真想顫聲問這是我能收下的東西嗎。
怪不得師父總去芙蕖長老那蹭吃蹭喝,也沒告訴他丹修吃這麼好啊。
小師妹的姐姐,四舍五入也是他半個妹妹,喝杯茶而已,也沒什麼的對吧。
宋聽婉說完一頓,感覺到一股強烈的視線。
疑惑看去,正好對上獰玄真人慈祥的笑容。
灼灼視線,強烈的難以忽視。
宋聽婉忍俊不禁,“多謝獰玄長老為妹妹護法,我那還有好些茶,待會一塊裝給長老。”
她手裡,許多珍稀靈植是大能們的謝禮,但在雲隱時丹修甚少,她自己買了一大片藥田,什麼都種了些,這樣的花茶不少。
她最愛喝的這個綺香雪蓮忒不好種,特地搭了個篷子裡麵布了九層寒冰法陣才堪堪活了三株。
傍晚。
雷劫動。
獰玄真人堅守在一旁為其護法。
三道雷劫劈到宋司遙身上,看得宋聽婉茶也喝不下去了,站起來擔憂的看著妹妹。
風起雲湧,叫人看不清靈氣中心湧動的人。
雲謙愜意的喝下一口富含靈氣的茶,小師妹這雷劫瞧著比他當初渡劫時威力小多了,他倒沒怎麼擔心。
於是等宋司遙渡劫後,頂著金丹期的止不住暢快外泄的靈氣與獰玄真人走出來時,就瞧見自家姐姐欣慰歡喜的迎了上來,自家大師兄坐在明顯是出自她姐姐的一套桌椅上,含笑的朝她賀喜。
“不愧是我家阿遙,這麼快就金丹了。”
“恭喜小師妹,回宗後可以同師父學他的撼海劍招了。”
旁的師父是怎麼教弟子的不知道,但晏山君先前教的兩個弟子,金丹之前隻學基礎問劍宗入門式。
金丹之後才由他傳予絕學。
宋司遙不急不躁的朝他們點了點頭,心中卻在與老頭對話。
“我學你的浮生,也算傳承你的絕學,師父那邊——”
“哎,不能這樣說,技多不壓身嘛,況且老頭子我這也算身隕,你就與旁人說得了機緣傳承。”
“對了,到時候你將我的浮生劍給你師父看看,也讓你們如今的劍道魁首瞧瞧,你們比起老夫當年可差得遠了。”
老頭子傲氣極了,仿佛可見晏山君那小夥子驚呆的模樣。
劍之一道,向來強者為尊,他所創的劍招豈是如今的小年輕能比得上的?
宋司遙應了下來,一行人禦劍回了問劍宗駐地。
明日即要返程,她們回來時才發現城裡也發生了大事。
北河城主強權以咒術壓製修士,以留困北河為其效命。
今日天雷示警,天意震怒,眾強者替天行道,將北河城主廢其修為押往六界天闕囚牢,並將北河眾修士咒術消解。
從此之後,北河由四大宗門輪派弟子駐守。
宋聽婉回來時,遇見了許多北河的修士在收拾行李,聽著他們高興的商量,要去什麼地方看看,又要往某個目的地闖闖。
枷鎖廢除,不見天日麻木的他們終於迎來天明。
她想了想,回房間換掉了問劍宗的弟子服,重新穿回了她庭蕪綠的留仙裙,金釵玉帶琉璃簪,代表的是雲隱族的排麵。
出門前,她熟練的給爹爹發去靈視通訊。
半晌,那邊才接了靈視鏡。
“怎麼了乖女,觀你眉目舒展,疑心已解?”
宋朝玄笑吟吟的看著虛幕中大女兒的模樣,職業病發作直接麵相。
宋聽婉微嗔,“父親早便料到了,竟一點也沒透露。”
又叫父親。
宋朝玄頭疼的撫了額,“阿婉向來聰慧,怎麼可能想不到'天機不可泄露'這句話,就故意找爹爹麻煩是吧。”
她掩唇有恃無恐的笑,隨後又不免擔心他的身體。
“那日事罷,我發傳音爹爹沒回,您是又咳血了嗎。”
“…沒這麼嚴重,隻是虛弱些,躺了幾日就恢複了。”
宋朝玄老實交代,生怕愛操心的大女兒又叨叨他。
聞言,宋聽婉瞪他一眼,“爹爹。”
“行行行,我休息,今年都不卜卦了。”
見爹爹招架不住的承諾,她這才認真問起正事。
“族長如何打算,雲隱可要入世?”
“嗯,但修真界更迭太快,雲隱怕是很難分一杯羹。”
猜對了。
宋聽婉點頭,“如今各界目光落在北河,我想待會出去施丹,以雲隱的名義。”
雲隱避世太久,想要重新回歸八大世家恐怕很難,他們還要多些適應的時間,在等族長裁決之前,她可利用如今北河的情況給雲隱留下一個善名。
不矚目,卻在下層修士間留下好名聲。
她的目光與父親的目光隔空對視,宋朝玄眸中空洞玄妙卻是堅定,“去吧。”
“傷勢方才痊愈,阿婉也不要累著自己。”
囑咐完後,他看著容色灼灼的大女兒笑著掛斷靈視鏡。
宋朝玄神色幽深,下一瞬就虛弱的跌倒在地。
床榻淩亂,無風自動。
稚嫩的書稿與可愛玩趣的小物件一同被無形的風掀翻。
無邊的壓力如大山,將他壓迫得血肉生疼。
燈被吹滅,宋朝玄笑著抹掉咳出來的血。
重來一回,日日忍受磨骨啃肉之疼,是他為換兩個女兒回來的代價。
這一次,他再也不會讓雲隱族拖累她們。
雲隱會舉族為她尋找扶康仙丹剩下的兩味藥材,亦不會再懷揣至寶的固地自封,以滅族收場。
北河。
“走走走,快去莊娘家門口排隊!有丹藥領!”
“真的假的啊?我收拾完這些馬上去!”
“你還收拾,待會就搶沒了,我先走了不管你了。”
“哎你等等我!這就來這就來。”
莊娘家小巷口。
宋聽婉請莊娘搬了張桌椅,莊娘牽著內斂了些的小魚兒在一旁吆喝親近的街坊鄰居們。
不一會,這一片便被來領丹藥的修士圍了個水泄不通。
“仙子,謝謝你啊,有了這回春丹我離開更有底氣了。”
她的笑如清風拂麵,“不必客氣,雲隱族聽聞各位受了委屈,便想著能幫上你們一些也是好的。”
“啥,雲隱族是哪家啊?為何從未聽過。”
宋聽婉好脾氣的柔聲解釋:“雲隱從前避世不出,諸位自然未曾聽聞。”
“自此出世,我提前替雲隱族族人們結個善緣,往後若雲遊遇見,還希望各位多照拂幾分。”
來這的大部分散修都見過她,不就是那位鬥篷丹修嗎。
但一張芙蓉麵溫溫柔柔的朝你笑,還給你發丹藥,這叫人如何拒絕。
於是一個個的,雲隱族三個字就互相傳開了。
他們沒覺得自己能幫上他們什麼。
那貌美女修穿戴貴氣,恐怕他們那個雲隱族亦是什麼底蘊深厚的隱世家族,他們這樣在修真界算得上底層的修士,如何能幫得上忙呢。
有人這樣問她。
可她很認真的朝那人笑,“隻要道友記住雲隱二字,就足矣。”
給他們發過丹藥的雲隱。
在他們誅殺妖獸幾十上百年,終於迎來光明可以出去闖蕩時,遞上一枚他們當時一個月乃至好幾年都攢不下來的丹藥。
遠處,宋司遙持劍而立,默默看著阿姐打著家族的名義做慈善。
“小師妹不去幫忙嗎。”
雲謙抱劍含笑,與她一起看著擠擠攘攘的人群。
“阿姐說,我的師父是問劍宗宗主,代表著問劍宗。”
她有點失落。
宋司遙微微低了頭,掩下了眸中情緒。
沉默寡言,很吃虧的。
雲謙用劍柄指了指宋聽婉,溫潤儒雅:“脫下弟子服不就行了。”
像她一樣。
“阿姐不許。”
宋司遙憋著一口氣,悶聲有些說不上來的委屈。
雲謙吃驚的看了眼自家小師妹。
平日不是很犟嗎,咋滴,能跟他這個大師兄犟,親姐姐一句不許就真答應了?
他內心吐槽,麵上卻耐心的開解:“宋師妹不讓是站在你的立場為你著想,可你亦能站她的立場去幫忙。”
實不相瞞,師父他老人家並沒有這麼講究。
從前還跟他搶寶貝的老頑童,做了宗主之後裝得可像模像樣了。
看不出溫潤如玉的大師兄心裡一堆的吐槽,宋司遙頓悟了,難得朝他笑了一下道謝,隨後匆匆去換衣服。
雲謙抱著他的劍老婆,瞧著小師妹的背影,漫不經心的笑了笑。
哎呀收了宋師妹的茶,好歹替她們姐妹二人增進一下感情。
應該的應該的。
“阿姐,我來幫你。”
宋聽婉的丹藥盲盒發得暈頭轉向,忽然彆扭的話從身後冒出來,她疑惑回頭。
瞧見了穿著從雲隱離開時,父親為阿遙準備的黑紅衣袍。
款式做的利落又有型,上邊鑲了彩縷絲,全修真界除了她們家找不出第四件。
配著妹妹如今的身量,格外的英姿颯爽。
“呦,哪來的小將軍呀。”
宋聽婉一邊繼續給來人遞去丹藥,扭頭朝她笑意盈盈的打趣。
但宋司遙明顯瞧見她一怔之後,藏起來的那抹驚喜。
“…宋家的。”
頓了頓,她朝著旁邊善意看熱鬨的散修們,強調道:“雲隱宋家的。”
宋聽婉沒壓住唇角,拉著寶貝妹妹朝眾人笑:“這是我家妹妹,十六歲就金丹的妹妹。”
隨後她驕傲的大手一揮,要是來領藥的誰多誇她家妹妹兩句,她覺著誇得好就多送一枚丹。
沒領到的人也不氣餒,高高興興的領著一枚丹走了,暗道可惜。
以後還得多學學誇人的詞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