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龜?”
賀胥民兩眼一眯,腦子裡閃過生平見過的所有王八類型。
也沒見過李雲濟口中的“二羊花龜”。
“通俗點來講,就是沙礫。”
賀胥民愣了半晌,嘴角微微抽搐,“不過是朱砂中混淆些許雜質。”
“故弄玄虛!”
堂前沉寂許久的趙恒有些坐不住,衝著李雲濟不耐煩道:“李世子裝神弄鬼這麼半天,就是為了給我們看這些?”
“急什麼?”李雲濟甩了個白眼,繼續說道:“賀大人說得對。”
“此符原材料確實都出自太湖書院。”
“不過煉製朱砂之人,並非書院人士!”
話音落下,在場眾人無不訝異。
唯有趙恒,眉頭猛然皺起,瞳孔中閃過一絲懼色。
“廢話!”像是讀懂了趙恒眼神中傳達的信息,賀胥民突然暴起。
“世人皆知,符籙乃太湖書院秘法,絕不外傳。”
“即便是與其同宗的國子監,也無人習得此法。”
“世子殿下無憑無據,休要妄言!”
李雲濟嘴角微微上揚。
邁著鬆快的步子,繞到賀胥民案台前方。
伸手入袖,摸索片刻。
“是誰告訴你,小爺我無憑無據的?!”
說罷,猛地抽出手臂,一把拍在案台之上。
一張嶄新的星移符赫然入目!
“這才是太湖學院的星移符!”
“剛才那張殘符,不過是拙劣的模仿罷了!”
李雲濟擲地有聲,眼神中滿是胸有成竹的自信。
不待眾人反應,李雲濟便拿起那張完整符籙。
用與方才那張殘符一樣的角度,在陽光下晃動。
“諸位大人,可有發現有何異樣?”
眾人的腦袋隨著李雲濟的手臂來回晃動。
不多時,大理寺卿許長豐突然開口,“此符上的朱砂細膩均勻,並無反光之處!”
“對嘍!”李雲濟甚是欣慰,向許長豐拋了個讚許的眼神。
“太湖書院的朱砂,都由院中三品煉丹師統一煉製。”
“無論是純度、質地還是顏色,都是極品品質。”
“你們再看看那張殘符上的朱砂,顏色發暗,質地不均,甚至連雜質都除不乾淨。”
“雖不影響功效,但影響美觀啊!”
李雲濟怒聲吐槽道。
作為警校優秀畢業生,痕檢這一門課,他可是拿過滿分!
再細微的差彆,都逃不過他那雙火眼金睛。
“胡說八道!”
趙恒終於坐不住,憤然起身反駁。
“憑幾處雜質便要推翻太湖書院的嫌疑,未免也太過兒戲!”
“簡直荒唐!”
他急了他急了!
見趙恒亂了陣腳,李雲濟心頭暗爽:剛才不是挺牛x的麼?!
欣賞趙恒暴跳的同時,目光與蘇明短暫交錯。
蘇明領意,緩緩起身,俯首作禮道:“太子殿下息怒。”
“如若太子殿下覺得這些證據還不夠。”
“老臣倒是還有個人證。”
說著,轉頭看向賀胥民,“不知賀大人,可否傳喚?”
賀胥民頓時傻了眼,一邊是太子,一邊是相國。
無論那邊他都得罪不起。
一時間,他竟不知該如何作答。
無奈看向太子,忐忑道:“傳”
“還是不傳?”
“賀大人!”趙恒咬牙切齒,眼珠子瞪得老圓。
語氣刻意與賀胥民保持距離。
似乎在提醒賀胥民,公堂之上要注意分寸。
“按例,是要傳的!”趙恒皮笑肉不笑道。
賀胥民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向衙役使了個眼色。
不多時,一名身著國子監藍白長衫的男子便被押解上前。
隻見此人站得筆挺,臉上看不出一絲懼色。
氣質溫文爾雅,神色平靜淡然。
眉眼中能看到那抹獨屬於讀書人的傲氣!
趙恒見狀,臉色煞白,方才咄咄逼人的神氣瞬間煙消雲散。
氣急攻心,一個踉蹌跌坐在椅子上。
頗顯狼狽。
“堂下何人?”賀胥民嚴肅道。
男子甩開兩側的衙役,理了理破爛的衣衫。
又捋了捋雜亂的發絲。
用受傷的左臂擦乾嘴角的血跡。
儘量讓自己保持體麵。
“在下周敬之。”
周敬之的大名在京都城內還是有些名氣的。
太湖書院創立以來唯一一個被逐出書院的學子。
由於聰慧過人,學識淵博。
被書院除名後,很快又被國子監收下。
沒有人知道他被除名的原因。
但江湖上一直流傳著關於他的傳說。
說是與院長之女有些緋聞,被院長趕了出去
“所犯何事?”賀胥民繼續問道。
周敬之並未理會,而是平靜地掃視四周,最終定睛在李雲濟身上。
“李世子方才所述,皆為事實。”
“祁陽王府與相國府一案,皆出自我手。”
“周敬之!”賀胥民嚴聲喝道:“你可知這是死罪!”
“那又如何?”周敬之淡淡笑了笑,並未露出懼色,“為了我大乾文道,死又何懼?”
“大乾文脈本為一體。”
“卻被書院與國子監一分為二,盤踞東西。”
“使得我大乾文道衰敗,與那漠北千裡之差!”
“數十年來未出一聖!”
“爾等難道就不覺得丟臉嗎?!”
此話一出,滿堂噤聲。
因為周敬之此番話,戳中的是所有大乾子民的痛楚。
漠北文脈興榮,十年一次的鶴山詩會,屢次奪魁。
相比之下,大乾文脈便顯得格外凋零。
彆說奪魁,就連前三甲也鮮有人選。
“可這與你犯下的兩起案子有何關聯?!”賀胥民沉聲道。
“對於太湖書院的態度。”李雲濟接過話道,“朝中大臣分兩派。”
“以祁陽王和蘇相國為首的保院派。”
“以東宮和國子監為首的除院派。”
說著,李雲濟緩步走下台階,來到周敬之跟前。
“想要扳倒太湖書院,阻力太大。”
“所以你就設下離間計,想讓祁陽王和蘇相國站在太湖書院的對立麵。”
“我說的對嗎?”
周敬之難以置信地看著李雲濟。
昔日渾渾噩噩的紈絝世子爺,如今竟如此意氣風發。
著實令人意外。
不知過了多久,周敬之突然燦然一笑道:“不錯。”
“隻是沒想到,我精心布的局,李世子一日便識破。”
“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啊!”
說話時,周敬之眼神從始至終沒離開過李雲濟半寸。
麵對李雲濟這個識破他計謀的“仇人”,竟沒有一點恨意。
反倒滿是敬佩的神色。
“事已至此,我便不再辯解。”
“今日我雖敗,但並無後悔!”
“隻是可憐我大乾文道。”
“終究是低人一等!”
說罷,周敬之不由得苦笑幾聲。
抬眼看向李雲濟。
淚眼婆娑。
“李世子,今日我在劫難逃。”
“臨死之前我隻想知道,我煉製的朱砂與太湖書院的朱砂,到底有何區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