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 10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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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手,也不是頭回。

杭錦書將自己全身上下細數,似乎也沒有哪塊兒是還保有清白的,犟不動,隻好由他指引去了。

荀野逞了興致,沒再欺負她彆的地兒,擁住她,替她擦乾淨手,攬她入眠。

帳子裡彌漫著一股沉沉麝氣,其間還交雜著一道淡淡腥味,經久不散。

杭錦書起初睡不安穩,到了後半夜,也才漸漸得以安枕入夢。

夜儘闌珊時,杭錦書睡醒了,那個懷抱早已不再,她迷迷糊糊摸了摸身旁的褥子,冷得透透的。雖嚴實地捂著被子,但被窩裡仍然冰冰涼涼。

原來自己竟是被凍醒了。

人形火爐,也有人形火爐的好處。

氣味熏了些,但到底不讓她受凍,落到這份上也沒的挑了。杭錦書瑟瑟發抖地呼出幾口氣,起身更衣,將自己的貂裘拾起籠在身上,毛茸茸的一圈絨領裹著纖細修長的雪頸,尚能聚起些微暖意。

星河鷺起,滅沒雲間。

軍帳外寒風蕭瑟,許多的帳篷都是黢黑一片,隻留下黑魆魆的影子矗落在鶴鳴山前,荀野正在整肅軍紀,隔了十七八座氈帳,杭錦書還能瞧見荀野駕乘馬背的英姿。

那道桀驁挺拔的身影,淵渟嶽峙,給人山一般的厚重可靠的感覺。

相信他會贏的。

杭錦書從來沒見過荀野打敗仗。

當初伯父相中了北境荀氏這一支,曾對她說:“亂世當中重武抑文,伯父為替你挑的這個郎婿,是個整軍有方,身懷殺伐之氣,但不會濫殺無辜之人。這樣的人太難得,錦書,杭氏隻你一線希望,你嫁與荀野之後,當恪儘己能去輔佐,待荀氏稱帝,你便是東宮太子妃了。”

當不當太子妃從來不是杭錦書的目標,但家族的興衰榮辱,她無法置之不理。

荀野贏了這一場,杭錦書便能回家與父母團圓了。

當時匆忙出嫁,她甚至沒來得及與父母好好道彆,閨閣娘子哭嫁三回頭,她什麼也沒有,硬生生被塞進了鸞車,冒著兵戈一路顛簸嫁給荀野,從此便再也不見雙親。

一切都是那麼倉促,她甚至沒有看一眼母親當年送嫁時依依不舍的目光,如今有機會重逢,心中既是歡喜,更是不安,有些近鄉情怯了。

烏壓壓的大軍,浩浩湯湯地駛出轅門,朝鶴鳴山進發。

香荔本來睡得香甜,夢裡的金鈴炙饞得她直流口水,可惜還沒等嘗上一口,便被一陣驚天動地的馬蹄跺地聲驚醒,一下子睡意全無,猜測娘子一定也被這巨大的聲響驚動了,便穿上衣物,到了杭錦書帳前。

娘子果然在。

她在黑夜裡,臨著風,靜默地目送著荀軍的遠去。

娘子的目光裡,竟有一股說不清楚的眷眷之意。

香荔心尖微聳,感到自己似乎發現了什麼駭人的消息。

當她的腳步聲驚動了杭錦書時,杭錦書淺淺回眸,看向同樣睡不著的香荔,臉上包裹著一重和煦的笑意:“也睡不著麼?我想到,說不定很快便能與母親重逢,心中實在高興,這會兒就是讓我躺回軍床上我也睡不著了。”

香荔舒了口氣,打消了心頭的疑慮:“姑爺人是野蠻了一點兒,不過打仗還是在行的,必定能贏,娘子你就放心吧。”

彆說,將來荀家要真的坐了江山,荀野要占一半兒的功勞。

香荔沒見過荀野的父親,那位大都護隻管坐鎮後方,擁著賢妻美妾安享天倫,等著吃現成的果子就是了。

要真是那樣,但願將來那荀家不要虧待姑爺,一定要把這太子之位給姑爺坐穩當。

不過這也不消香荔來擔憂,萬一那位大都護不肯,荀氏跟著姑爺出生入死沙場搏命的家將們也不能答應。

娘子若能成了太子妃,將來必是貴不可言,杭氏一族也將成為後族,在新朝更加如魚得水。

杭錦書支起臉頰笑笑,“香荔,我今日想吃飯了。”

難得娘子心情好,竟然肯用飯,香荔眼睛冒雪光,“娘子等等,飯菜都是現成兒的,我就這去端些來。”

杭錦書頷首:“我們兩人吃,多弄一些。”

香荔費心費力添了三大碗飯,兩個弱質女流躲在帳中吃飲,竟全都用完了,杯盤狼藉一片,香荔將東西收走,恰好天色顯出一點恬淡晨曦,從東方傳來烈烈的喊殺聲,交織起伏。

打眼往山頭望去,隻見那高聳的鶴鳴山此刻早已陷入一片火海,從山中流瀉出磅礴的火光。

香荔連忙跑回帳中報信。

“姑爺真是厲害,還曉得放火燒山哩,我以為他就是北境蠻將,是個響當當的呆霸王!”

這會兒香荔也不記恨被荀野綁在方天畫戟上拿小命來威脅她的事兒了,甚至萌生出了些許崇拜,她握著雙手朝帳外一仰頭,歡喜得淚花閃動:“謝天謝地,娘子,我們要回零州了,天知曉我們這兩年過的是什麼日子!”

杭錦書聽出一絲隱患,皺了初畫的遠山眉:“回到零州之後,不要對阿耶,尤其是伯父說這樣的話。”

娘子心地良善,分明跟著姑爺餐風宿露,把日子過得艱苦卓絕,可這幾年的家書裡,她愣是從來不提姑爺的一句不好。

晨曦的光被翻卷的簾門送入一點,籠在軍帳之內的那張六合堪輿圖上,清晰地映出了縹緗絹布上翠墨的山水。

關於這一點香荔早已被敲打了多回,她早已長了記性,訕訕然道:“我又忘記了,娘子放心,等見了家主和郎君,奴婢儘說姑爺的好,一定將他誇讚得神勇無雙,百戰百勝。”

這倒是不虧心,從行軍作戰來說,荀野的確有許多值得說道的地方。

飽暖思睡,填飽了肚子,聽著山頭的喊殺聲一時不絕,香荔想著這一戰短時間內還不能結束,便回到自己的床上睡回籠覺去了。

杭錦書卻毫無睡意,她在軍帳裡默默地等,等到日頭從東邊移到西邊,又從西邊徹底地下墜之後,軍帳外燃起篝火,帳內點起油燈,一顆心反反複複地煎熬,終於等到了荀野的消息。

但竟是個噩耗。

當她見到荀野時,他居然是被人用擔架抬起來,一進來便霸占了軍床,披掛解了,渾身沐著血水,整個看上去便是個血人。

杭錦書吃了一驚,立刻起身,問隨行而來的四名校尉和軍醫:“敗了麼?”

老軍醫忙著取繃帶和剪刀,翻箱倒櫃地找,抽空回了一句:“勝了,但將軍受了不小的傷。”

聽說得勝了,杭錦書放下了懸著的心,跟著軍醫上前,探看荀野的傷勢。

荀野重傷,這時竟不見苦慧。

他的兜鍪被隨手棄在床尾,兜鍪上的白色纓穗也沾了粒粒血珠,被染得猩紅。

高大魁偉的身體躺在擔架上,肩膀上被一團厚實的止血布堵著,但從那底下兀自汩汩不停地冒出來血水,不知是否傷及了要害,隻知荀野應當是很疼。

他是一個沙場悍將,自小受的傷必定不少,可這次竟教他這麼疼,疼得臉色蒼白,疼得嘴唇直哆嗦,疼得眼睛都闔上了,輕輕地哼唧著。

杭錦書踟躕著,徘徊無定,喚了一聲:“夫君。”

榻上的人臉孔白得瘮人,聽了話,眼睛也睜不開,隻是幽幽地,微弱地回應了一聲:“夫人。”

杭錦書語調溫和:“你還好麼?”

荀野直哼哼,無力回答。

杭錦書自忖也不是大夫,無法給他治療,一回頭,她看到軍醫翻箱倒櫃了很久,終於在藥箱最顯眼的地方找到了他的剪刀和紗布。

她心有疑惑,慢慢地退後了幾步,將床頭的位置騰給老軍醫。

老軍醫不愧是行醫多年的外科聖手,當下便熟練地操作起止血的步驟來,一團團沾染了鮮血的紗布和絮團被扔到地上。

杭錦書站在人圈之外,往裡張望,但隻能看到一條條如枝乾橫生的粗壯手臂,它們遮掩了燈光和視線,荀野的狀況她什麼都看不清。

治了很久,老軍醫終於直起了佝僂的脊背,一擦額頭上滾燙的汗珠,長鬆口氣:“血止住了,將軍大傷,要靜養,我們先出去吧。”

杭錦書就這麼愣愣地看著,那治好了傷的老軍醫,連同四個抬擔架的校尉,來向自己告退,老軍醫向她叮囑了一些注意事宜,便在她的困惑之中,帶著人陸陸續續退離了帳篷。

出了帳子,幾個校尉一對眼,彼此眼瞳中都是心照不宣的神秘微笑。

杭錦書腳步輕捷,向行軍床靠近,望向榻上傷得厲害,到此時仍沒有睜開眼的男人,嗓音仍是很輕,對荀野而言,就像一個輕柔的夢境。

“夫君,你傷了哪兒?”

那人還是不睜眼,一隻胳膊艱難地抬了起來,朝著受傷的肩膀虛虛指了一下。

“就這兒?”

杭錦書問他。

荀野一下子心態崩塌了,就這兒?這居然還不夠?

他霍地一下睜開眼來,瞧見夫人遠遠地站在燈影裡,分明一點過來關心的意思都沒有,他扯緊了嘴唇,蒼白的臉上露出脆弱的神情:“夫人,我疼……”

又疼了?

有完沒完。杭錦書想,她的手快要磨破了皮,這回,總要換個地兒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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