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 7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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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姿勢實在折疊得太過,杭錦書左右不適,扭動了一下,發現自己麵對的是一堵銅牆鐵壁,便頹然放棄了掙紮。

被囚困的玉足,在荀野掌力籠罩之下,逐漸爬升了體溫,血液流動起來,連那凍瘡造成的疼痛也少了不少。

他還在被子裡,用焐熱的藥膏替她塗抹,指尖所過處,肌膚微微戰栗,觸感遠比某些時候更加強烈。

和荀野敦倫,做一些男歡女愛的事,都比不過此刻片息的上藥,讓人悸動。

“夫人,這藥是軍營裡慣用的金瘡藥,對治療凍瘡也有療效,夫人試試看。”

由不得她拒絕,藥已經在腳上了。

雖然他是好意,可杭錦書還是不自在,冷玉般的耳垂下蔓延開血色。

荀野是個粗人,沒有留意到夫人的臉熱,自顧自在被子下替她上藥,上完藥,用乾淨整潔的紗布將杭錦書的腳左右各纏三圈,低聲告誡:“三日內不能碰水。”

杭錦書向荀野道謝:“多謝夫君。”

荀野一頓,扯了下眉峰:“我們是夫妻,不要這麼客氣,夫人你想要什麼,隻要和我說一聲,我於力所能及之內,一定唯夫人是瞻。”

他突然說起這番教人難免浮想聯翩的話是做什麼,杭錦書彆開眼光,趁著荀野不注意,躡手躡腳地將姿態放平。

正想睡,一條粗壯的臂膀倏地從被褥底下橫來,就如一根立柱般,生生壓得她透不過氣,杭錦書呆滯一晌,那尊火爐已不顧自己的熱氣熏天,朝著杭錦書自發趨近,一攬手臂將她從被褥底下揣進了懷裡。

橫豎是逃不脫,杭錦書閉上眼想認命。

荀野輕聲道:“夫人上次說,我是個莊稼漢對嗎?”

這時說起這話作甚麼,杭錦書心頭響起一片示警的鈴聲,鈴聲交織片刻,她不安地支起顫動的睫羽,雙手掖在被褥底下攪動著。

還沒等心頭擬好言辭,一雙火熱的唇瓣又驀地壓了過來,正貼在她冰涼的額頭之上。

那吻隻是霸道,不見纏綿,吻了一下便分開,宛如向沉靜的湖麵擲入了一塊纖細石子,漪瀾一圈圈蕩漾開去。

杭錦書身上的雞皮疙瘩如雨後春筍般冒出。

不寒而栗間,聽到上首傳來遲鈍的笑:“我想知道,我是因為什麼得了夫人這麼個評價。”

“……”

他心中就沒有數嗎?

有些事不好明說,杭錦書想彆開話題:“夫君日日都有軍務在身,這時應當疲累,妾替夫君按摩肩膀吧,還報夫君為妾上藥之情。”

要說平日,她極少主動替他按摩,但每每按的幾下,都叫他渾身肉麻骨酥,消受得魂魄蕩漾。

眼下卻不是讓她岔開話的時候,荀野強行按住那股躁動,循循善誘道:“因為我孔武有力,因為我耕耘不怠?”

杭錦書知是逃脫不過了,死心了,閉上眼緩緩點頭。

荀野卻快活起來,胸膛直彈震,震得杭錦書愈發心驚膽顫。

“那不能白得了這個稱呼。”

他快活極了,這一句,簡直是圖窮匕見。

“……”

若不是顧著閨門之儀,杭錦書特彆想朝他翻個利落的白眼,給他瞧瞧她內心的無語。

那麼,好吧,不過是這些事。

荀野得逞地攬住夫人,這一回沒讓她受累,隻是讓她輕快地享受些騎馬的快意,讓她儘情地把控韁繩,揚鞭前行。

杭錦書還是覺得,不合適就是不合適,人隻要朝對方看不順眼了,那便哪裡都不合適,連他做的一些符合情理的事情,也會遭來自己的怨懟。

反正是挨折騰,怎麼折騰都荀野說了算,她無所謂配合與否,不過是履行夫人的職責,教他開心罷了。

荀野睡眠極淺,睡夢中也保持警覺,稍有風吹草動,立時便能察覺。

睡到天還不曾破曉的時分,荀野便清醒了。

醒來後,帳外長風浩蕩,星垂曠野,周遭無比安靜。

迎麵碰上苦慧,對方手中拿著一封信件,正在篝火旁守夜。

荀野皺起眉:“成聶的回信?”

苦慧撐地起身,把柴火撥開,用腳把剩餘的火星子碾滅,將書信交入荀野手中:“是的,這信來了有兩個時辰了,我怕打擾將軍,便還沒有給你。”

見苦慧神色有幾分不對,荀野接過信,眉宇攢得更緊:“你看過了?”

苦慧無法反駁。

他確實看過了,正因為看過了,所以不確定,自己將這封信交給將軍是對還是不對。

苦慧是個通達的人,讓他畏首畏尾的一封信,荀野也好奇。

等展開書信的一刹那,荀野眼瞳中的好奇被猛然卸掉了。

苦慧以前出家的時候修得禪心堅定,自詡已經勘破紅塵,不再為外物喜悲,在軍營裡他整日嘻嘻哈哈,樂天不愁,是個人見人罵的豁達酒肉和尚,可和尚也知道,若是易地而處,看到這封書信,內心當中的震動和慍怒。

成聶的這一封回信,一共是兩道。

一張是信紙,一張為帛書。

信紙是成聶手寫。

而另一道帛書,則是被成聶截獲的杭夫人的家書。

夫人這封寫給母親的家書,在烽火四起的時節裡,被鶴鳴山的匪寇發現之後,他們使出了渾身解數將其扣下。

那隻靈巧的鴿子,腹底羽毛上還有杭氏的徽記,此刻,單薄的羽毛被夾雜在信件裡,是信件來自於杭夫人的證據。

家書中所寫的內容很短,杭夫人央求自己的母親,荀將軍的嶽母,如往常那樣配方,儘快送藥前來。

藥方,是斷絕子嗣的藥方。

成聶在截獲這封信之後,先是疑惑看了半晌,知道弄清楚這封信是荀野的女人發出來的後,他忍不住狂笑。

正巧要回信與荀野,商定明日的碧雲坳會麵一事。

於是他把拴在鴿子腿上的這封帛書一齊裝進了信裡,並在自己的回信之中得意洋洋三問荀野:

“汝妻不願生育爾嗣,恥乎?”

“杭氏假借聯姻欺你荀氏,背地辱爾曹家將皆北蠻傖荒,恥乎?”

“荀徑明,三年蒙受此蔽,今借鶴鳴山五千口之眾譏笑告爾,恥乎?”

三道誅心之問,苦慧平心而論,若是換了六根不淨的自己,也無法穩固如泰山地站在這裡。

荀野將這三道信攥在掌中撚著,信紙與帛書一道,被撚得皺褶不堪。

苦慧揚高了視線,看到荀將軍緊繃的下頜,再往上,他的視線冷峻地落在轅門外拔地而起的鶴鳴山頂,那在日照之間,隱隱露出一縷虛無紫煙的淩雲峰,瞳仁中墨色翻湧。

苦慧心裡沒有底,但他還是能保持一點旁觀者清的理智,勸慰道:“將軍,成賊不過激你動怒,來尋你的破綻。”

荀野的掌骨撚著那封信,撚得很慢,很重。

他巋然不動地屹立在原地,直至將那張信紙完全撕毀,隻留下一道帛書。

許久,連苦慧都開始冷得發顫時,他看見荀野陰沉地轉過臉,接著一道冰冷的嗓音在耳畔響起:“把夫人身旁的女侍給我抓來。”

雪後初霽的時節竟然有花,原野外的青山腳下,盛開著一樹樹淩寒浴雪的臘梅,深黃的花瓣,黃得金燦燦的,可謂耀眼,此刻,一枝掛著晶瑩白霜的臘梅正灼灼地歇在枝頭,被杭錦書斜插進破了口後已經多日不用的酒爵裡。

花簪在酒氣裡,以水溫養著,簡陋的帳篷也滿室生輝。

花氣襲人,杭錦書的心情也好了許多,正彎腰擺弄花束,不及防備身後早有一團漆黑高大的身影籠罩下來。

這個時辰,荀野早已去準備與成聶會晤,自是不會出現在營帳裡,定是香荔來送飯了,她也沒回頭,輕笑著問:“踏雪尋梅,難得風流,你看這花好不好看?”

身後沒有動靜。

有了上次的教訓,杭錦書心中泛起思量,身形一頓,審慎地調轉視線,果不其然,逆著光瞧見他挺得筆直,宛如一棵巨木般的身影,早有準備,倒也不曾受到太大驚嚇,隻是看到他臉上山雨欲來的神情,不免心頭發怵。

他像一頭風雪中走投無路被獵人包圍逼至懸崖的困獸,已瀕臨絕望的邊緣,就要失足跌落深淵。

她真不知是發生了什麼,一刹間也六神無主。

“夫、夫君……”

她錯亂著眼神。

“你,不是與成聶商議要會麵的麼?”

她從營中軍將的口中聽說了,荀野今日過午後要與成聶見麵。

但眼下就要午時了,他竟還沒動身前往碧雲坳。

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縈繞心頭,杭錦書無比不安。

這時答案被送到了眼前——荀野張開了他的五指,露出了那張此刻本應該在零州,在母親手中的家書。

那一瞬前因後果悉數串聯,杭錦書的心幾乎停止了跳動,她倉皇地抬起眼眉,試圖解釋什麼,可無論怎樣的解釋在已麵露怒容,要清算這近三年來隱瞞欺騙的男人麵前,都顯得過於蒼白無力。

杭錦書頹敗無比,她想自己大抵是完了,聯姻完了,杭氏大抵,也不會再得到庇佑……

一刹那的時間她想了很多很多。

她甚至想引頸就戮,以補償對荀野的虧欠,挽回他的信任。

“杭錦書。”

他喚她名,第一次直呼全名。

杭錦書從這被喚了二十年的稱呼之中,體會到了一種出離的直白的憤怒。

完了。

一切都完了。

“避子藥傷身,”荀野的嗓音很啞,音色比以往都暗,“你居然一聲不吭地偷吃了三年?”

她猛地睜開眼,看見的不是一個要張開拳頭狠狠錘她的凶蠻大漢,荀野站在那兒,帛書從他的指縫間掉落,輕飄飄墜在地上。

她聽到荀野用怒其不爭的語氣斥責她:“我的夫人不想生育子嗣,我居然是最後一個知道的?杭錦書,你這事乾得真是利落極了,還夥同嶽母一起哄我,讓我從成賊那裡,被他反複拿來譏笑?難道我逼你了嗎?還是我那個從來都不愛管我的阿耶,給你壓力了?”

杭錦書甚至從他的憤怒裡,聽出了一絲難以察覺的委屈。

此事委實是她不對,出於對聯姻的穩固,她真誠地低頭致歉:“對不起……對不起荀野。我……我隻是真的,我沒有準備好……”

荀野聽到這一聲“荀野”,氣性就消下去了大半,看著被他嚇得楚楚可憐的夫人,再也拎不起一絲火氣,沉沉嗓音,道:“罷,罷,我姓荀的活該,你就留在這裡好好反省吧,我去找那個成賊算賬了!”

說完便離開了軍帳。

他去得快若閃電,大手一揮簾帳被撩起,連給杭錦書準備的時間都沒有。

她還想了一肚子懺悔的話想拿來安撫他,結果對方根本沒給她機會便走了,她呆目結舌地停在那兒,望著荀野消失在帳簾後的背影,撫著自己完好無損的脖子。

她居然沒有被揍。

母親和杭氏也沒有被遷怒分毫。

今有成聶在前,承擔了荀野近乎全部的怒火。

實在僥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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