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情被接到一家射擊俱樂部。
這是梁西朝上大學的時候投資的,去年把周邊幾家商鋪一並收購,擴建成為北城規模最大的室內外射擊館。
換好防護具,工作人員把她帶到最大的一號場館裡頭。
梁西朝就穿著黑色衝鋒衣站在射擊台前,眉目冷峻專注,裝彈上膛,肩背挺立,凝神射擊一氣嗬成。
隨即,廣播響起成績——
“十環。”
“十環。”
“十環。”
梁西朝放下槍,摘掉臉上透明的護目鏡,回頭,看到尤情站那兒直直看過來的表情,他意味不明地嘖了一聲,“發什麼愣,過來。”
尤情壓下心中忐忑,抬步過去。
“梁西朝,我可以解釋——”
“想不想玩?”梁西朝直接打斷她的話,一手環過她肩把槍塞進她手裡。
槍身金屬質感,分量不輕。
剛才在戴防護具的時候,尤情聽工作人員粗略講了下怎麼使用,但解說和真槍實彈是兩碼事。
抬槍瞄準,射擊,下一秒,廣播報了個沒有必要說出口的成績。
尤情:“……”
耳畔傳來一記哂笑,梁西朝手掌覆了上來,帶她重新瞄準。
“身體平穩,集中注意力。”
他低沉的嗓音似有蠱惑:“把靶想象成你最討厭,最不想看到的人,打中了,就再也不用見到他了。”
“試試。”
嘭的一聲,子彈離膛。
尤情打出了八環的成績,對一個沒玩過的新手來說,已經很不錯。
肩膀倏地一沉,梁西朝下巴抵到她肩,冰冷的唇咬著她耳朵,“想象成我了?”
尤情忍不住瑟縮,把槍架回台麵,在他懷裡轉過身。
背光站在梁西朝麵前,就像麵對一堵高大的牆,這堵牆禁錮得她難以喘息,卻也為她將一切困苦磨難抵擋在外。
眸中光芒聚攏,尤情彎著眉眼看他,“梁西朝,我不討厭你呀。”
她的聲音是一貫的平靜陳述,尾音還帶上了柔軟的語氣詞,充滿了說服力。
但梁西朝眼下不吃這套,單臂摟過她腰,眼裡盛起強烈占有欲,“不討厭?那就是什麼?”
不討厭,那不就是喜歡。
喉嚨有點發癢,尤情咽了下去,她沒再開口,隻用手指移動過去摩挲梁西朝指根握槍磨出來的薄繭。
就像乖乖舔主人傷口的小貓,有點自己的小任性,又在寄人籬下的生存規則裡學到了一些拙劣的討好手段。
聞鄴走進來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幕。
一男一女,一前一後,也沒做什麼,手指勾著跟小學生談戀愛似的,但兩人之間的氛圍莫名就充滿了欲氣。
聞鄴壞笑了聲:“——唷?我來得不是時候?”
突然的聲響令尤情一怔,立刻就想要逃出梁西朝的懷抱。
梁西朝皺著眉看向門口。
“頭發有點亂,我去個洗手間。”尤情扯出一句借口。
聞鄴叼著煙懶洋洋走過來,下巴點向尤情的背影:“那位就是傳說中的明珠寶貝?”
“有事?”被打斷,梁西朝明顯不爽,抬手解了防護手套,又倒了杯冰水灌進去兩口。
“沒事我順路還不能進來看看啊。”
聞鄴和梁西朝大學那會兒沒事就喜歡到射擊館玩,兩人也都持有w,也就近兩年忙著工作才少碰了。
“人多大啊,還是個學生?”
聞鄴沒看到正臉,光看那姑娘身段氣質以及渾身行頭加一塊兒不超三百的穿著,憑直覺猜測年紀不大。
“彆不是未成年呢吧?”
梁西朝扯唇冷笑,從煙盒裡抖出一根點燃,“盼著老爺子一仗送我歸西?”
聞鄴挑眉,“你也不差這麼一件事兒。”
梁西朝用一種‘不會說話閉嘴’的眼神睨他。
“行行行,我不問。”
認識二十多年的好兄弟第一次摟著個小姑娘,他還不能八卦一句怎麼的。
“晚上老陸的局帶她一塊兒過去玩玩?”
“不帶。”梁西朝直截了當拒絕。
“謔,真藏這麼緊啊!”
看看,不怪他八卦,越藏外邊人越好奇,全都鉚足了勁想知道,到底是誰能讓梁家小五爺這麼一個最不服管教的人俯首聽命。
聞鄴剛才可瞧真切了,那姑娘不過勾勾手指,他兄弟就彎腰靠了過去要親人家。
梁西朝想到前一秒還在跟他調情,後一秒恨不得一掌把他推開萬丈遠的某人。
他冷笑一聲。
誰藏誰還真不定。
洗手間距離不遠,梁西朝又連續打了幾槍,聲響震得尤情心跳怦怦。
過了一陣她才從洗手間出來,那個陌生男人已經不在了。
梁西朝攬過她肩就把她往外帶,尤情沒問他要去哪裡,全程安靜聽從。
半小時後,車子停在一處合院私房餐館,這地兒也是梁西朝的產業,尤情陪他來過幾次。
記得那會兒他剛知道她是學什麼的,吃完飯就讓人送進來兩頁紙,讓她對各色菜式點評一番。
尤情很無語。
她是食工專業又不是食神專業。
梁西朝自然門兒清,不過是故意逗她,尤情又哪敢說他的東西不好,洋洋灑灑寫了一大堆全是讚譽。
梁西朝看了兩行就笑了,紙一扔摟過她人壓腿上,捏著她的臉問,“就沒有一點不好?”
尤情想了想說,“有。”
“哪兒?”
尤情指著禁錮在自己腰上的手臂,牽了牽唇角說:“老板對顧客欲行不軌。”
梁西朝當時一笑,指尖從她衣擺伸了上去,“是還沒在這做過。”
一句話驚得尤情再不敢輕易開他玩笑。
合院青磚黛瓦古色古香,進門先是一處荷塘,清澈的水麵映著一汪明月。
經理點頭哈腰把他們往裡迎,尤情瞥見前頭是包廂,神情不由繃了繃。
北城圈子說小不小,可要有點兒什麼風吹草動也不過是一盞茶的工夫就能傳遍。
如果被那邊的人知道她如今跟著梁西朝,她倒不怕,隻怕他們去擾了外婆的清靜。
“梁總,您請。”
門一開,包廂空蕩蕩。
尤情的忐忑瞬間落地。
經理親自帶人送餐進來,梁西朝嘴刁,看得上眼的東西並不多。
期間梁西朝接了個電話,尤情模糊聽著似乎是下午在射擊俱樂部出現的那個男人的聲音。
一頓飯吃得莫名和諧。
見她多喝了兩口那盅瓦罐湯,梁西朝便讓人接著又上了一盅。
尤情邊小口喝著湯,邊用餘光往梁西朝身上瞥。
看樣子,他似乎對今天的事渾不在意了?
尤情暗自鬆了口氣。
但很快,她又更加捉摸不透。
吃完飯出來,門口停的車成了輛高調的gt銀超跑,梁西朝親自載著她往北城大學的方向開。
下了車,尤情站在路邊看著那道揚長而去的金屬銀光車影,人還是懵懵的。
梁西朝就這麼放她回來了?
他竟然像個人。
這實在不對勁。
接下來的一周全是食工專業的實驗課,烤麵包,做牛軋糖,整棟樓都是甜甜的麵包香味。
為此言怡還特地開了個賬號,重生之我在北城大學當廚子的日常,點讚量還挺高,隻不過到後麵寫報告又開始薅禿頭發,忙得不可開交。
難得閒下來的周五,尤情起了個大早,收拾整齊正要出門,嚴敏的電話來了,說甲方臨時指定了人拍,不要她了。
尤情不疑有他,這事也算尋常。
可第一次這樣,第二次第三次,直到整整兩周過去,尤情都沒接到一個新的拍攝單。
就連嚴敏也納了悶了,開玩笑問尤情是不是得罪了什麼人,轉念又替她否認,說沒理由,她一個乖學生能得罪什麼人。
尤情捧著本專業書坐在椅子上,卻半天也沒有翻一頁。
過了會兒,楚子衿推門進來,她上午有課,剛結束,邊放電腦邊對手機裡說:“行吧,那就隻能我去了。”
掛斷電話後,楚子衿長籲短歎,“怎麼都趕一塊兒。”
尤情回頭問她怎麼了。
楚子衿說:“晚上要去送個蛋糕,結果一個個都沒在,隻能我過去頂班。”
送的還是一個到地方需要重新組裝的煙花蠟燭款大蛋糕,光楚子衿一個人根本搞不定。
可偏偏老板娘高速堵車回不來,店裡本該當值的員工騎電動車剮蹭進醫院包紮了,隻能楚子衿上。
尤情:“要送去哪?”
楚子衿:“瑭宮。”
“瑭宮——?”趴在床上剪視頻的言怡立刻探出頭來,“那不是身家沒個千八百萬壓根進不去的地方嗎?”
“見世麵了呀衿衿!”
楚子衿壓著眉心,“我現在隻愁找不到人手幫忙。”
尤情眸光輕閃,合上書起身:“我陪你去吧。”
入夜,矗立雲端的瑭宮二字烜赫奪目,明明是一處銷金窟,一磚一瓦卻儘顯古風雅致。
聽聞瑭宮裡外設計均出自梁西朝之手,即便他背了個特立獨行的名頭,骨子裡還是有著梁家人博雅的品蘊。
不過在尤情看來,在她麵前的梁西朝又完全是另外一個樣子。
強橫、重欲、輕易不饒人。
尤情和楚子衿在瑭宮側門外吹風一陣,才有人出來帶她們穿過避客通道進去。
蛋糕花時間組裝好,包廂的專侍生過來說五分鐘後就可以推進去。
“好的,謝謝啊。”
至此,楚子衿緊張的情緒才算平複下來,也才有興致往四周打量這大名鼎鼎的瑭宮會所。
“那些國畫該不會都是真跡吧……牆上那盞四角宮燈好精致,難道是純金的……”
尤情:“不是。”
楚子衿疑惑回頭:“你怎麼知道?”
“猜的。”
尤情細數才發現自己被梁西朝帶來瑭宮的次數竟然比她這兩年回那個家的次數還多。
“嘶……”一陣刺痛忽然傳來,楚子衿捂著小腹彎下腰。
“怎麼了?”尤情連忙扶住她。
楚子衿搖了搖頭,臉色變得有些青白,她今天生理期第二天,偶有陣痛傳來。
“要不要去洗手間?”
“我去了那蛋糕怎麼辦?”
“一會兒我推進去。”
“你可以嗎?”
“嗯。”尤情讓她放心,點個煙花蠟燭和重新抹麵還是很簡單的。
專侍生目光幾次落在尤情身上,看她總有幾分眼熟,又覺得沒可能。
那可是他們梁總親自帶著進出的女人,怎麼可能是眼前這個蛋糕店小員工。
複古繁重花紋的地毯落滿彩帶,生日趴氣氛熱鬨,伴隨著英文生日歌,尤情推著蛋糕緩緩走進去。
包廂裡俊男美女談笑風生,與女明星常駐頭條的二代公子哥,財經雜誌封麵的科技新貴,渾身上下名牌加身的千金小姐。
尤情的出現也並非格格不入,畢竟任何場合總會有幾個工具人nc的襯托。
忽略沙發方向那道極具意味的目光,尤情從兜裡掏出打火機把煙花蠟燭點燃,然後和專侍生退到一旁角落。
壽星是個活潑明豔的年輕女孩,在眾人的歡呼祝福中站在璀璨的煙花蠟燭前許願。
煙花燃儘,尤情過去把下麵的底柱收起來,再用刮刀重新鋪平,複原蛋糕表麵女孩頭戴皇冠的手繪圖案。
這家蛋糕店小有名氣的原因就是手繪圖案十分貼合真人。
“祝您生日快樂。”
做完這一步,就沒尤情什麼事了,轉過身正要離開,一隻手臂卻忽然攔在麵前,“美女彆急著走啊。”
尤情穿著蛋糕店的服裝,淡粉olo款及膝裙,腰間還係著條白色花邊圍裙,溫婉人妻的製服誘惑撲麵而來。
“長這麼漂亮做什麼不好,送個蛋糕才多少錢。”男人脫口酒味濃烈,明顯喝高,飄忽的眼神落在尤情臉上有著驚豔。
“50”
“什麼?”
尤情神色冷淡看他,“你不是問我送個蛋糕多少錢。”
男人笑了,掂了掂手裡的酒杯說:“我翻十倍,你陪我喝一杯,上不封頂,怎麼樣?”
注意到這邊的小插曲,有人哄笑道:“老彭,你發什麼酒瘋為難人家小姑娘。”
“什麼為難,我這是在交新朋友。”
彭峰停在她飽滿的上圍,眼神越發炙熱,“怎麼樣啊美女?”
“好。”尤情應下,接過他手中的酒杯。
彭峰笑了,長得再冰清玉潔還不是那麼回事。
“過來坐——”
他手伸過去正要摟她肩,誰料尤情直接一個錯身躲開。
她走到懶散敞腿坐在沙發正中央的男人麵前,迎著他滾燙又帶有審視的目光慢悠悠開口:“梁先生,能敬您一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