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七章(1 / 1)

推荐阅读:

江枝和周淮律談戀愛四年,結婚三年。她向來很樂觀,也是個很會自我安慰的人,所以當看見周淮律出現在私宅時,儘管心裡有疑惑,卻也會告訴自己不要想那麼多。

他不想把時間放在婚禮的瑣碎上,不陪她她也不追究。

她認為他們隻要好好地在一起,會舉辦婚禮就好。她會安慰自己勸自己,接受他的忽略,接受他擺在明麵上的不愛她。

可是她再怎麼會安慰自己勸自己,當看見裴子舒出現在私宅的瞬間,她也無心再去為周淮律辯解什麼,那種感覺是很微妙的,心裡有根線,悄悄地斷了。

那好不容易建起的防線和幸福堡壘瞬間全部坍塌。所以她看向他的時候,眼裡是不可置信,血色全無。

她可以接受他或許因為即將迎娶不愛的人從而感到煩悶,所以和她說有事不回家。也能接受他出現在私宅喝茶、抽煙。畢竟周淮律向來愛來私宅喝茶。

江枝會知道這裡,也是周淮律曾帶她來過。

但是周淮律不能和她說有事,來私宅卻和裴子舒見麵。

裴子舒是誰?

他的初戀情人。

她無法說服自己,因為這絕非偶然。是獨屬於女人的第六感,也是因為裴子舒手中為周淮律端著的那杯茶。

石拱門下的女人瓜子臉尖細,雙目低垂,視線從周淮律挪到了江枝身上,隨後似很驚訝那樣道:“江枝,你怎麼也來了?”

她這句話是女主人的口吻。

好像在說江枝不請自來。

“裴大千金什麼時候和高湛結婚了,也沒通知我們啊?”

裴子舒循聲望去,隻見蘭雙盤腿而坐在逗鳥。

她怎麼會聽不懂蘭雙的話外音。

這個私宅是高家的,高家獨子,你什麼時候和高湛結婚了?輪得到你在這像女主人一樣對誰的到來指指點點?

裴子舒麵色不改,依舊保持著溫柔笑意,自然的接過蘭雙的話:“抱歉江枝,是我先說錯話了,你不要生我的氣。”她邊說,邊上前。

周淮律和江枝挨著一起坐,而周淮律對麵是空著的。裴子舒明明可以繞到周淮律對麵倒茶,卻偏偏站在江枝和周淮律的中間,也就是周淮律的麵前倒茶。

她倒茶時,頭歪著,長發隨著舉動而垂下,發絲隨著手法輕輕擺動,雖然沒有觸碰到,但隻要她往前傾斜一點,發絲就能垂在他的襯衫上。

“淮律,剛剛聽你說喜歡喝這種茶,換了種水給你熬的,你試試。”

周淮律淡聲道:“謝了。”

她將茶杯遞到周淮律的卓沿旁。江枝正欲開口說她距離太近,裴子舒卻像是故意的,抬腳就離開,留下淡淡的香味,隨後坐在了周淮律對麵的太師椅上。

堂屋主位就是兩個太師椅,中間隔了茶幾。

而向來,隻有夫妻、主人家,才坐對稱的太師椅。

“正好你來了,今天我設宴,請了以前的同學們,大家一起聚聚。”裴子舒剛坐下,就托腮看著周淮律和江枝,隨後莞爾道:“噢,我忘記了,我聽說你們快要舉行婚禮,猜到你應該在忙,就沒請你,你不會生我的氣吧?”

江枝餘光看見蘭雙,她正在翻白眼,學著裴子舒講話時扭捏的樣子。

難怪蘭雙說,裴子舒出了趟國,變得更做作了。

學生時期她就這樣,每句話裡都挖了幾個坑,稍不注意就著了她的道。

現在幾年沒見,說話變得茶裡茶氣,好似很為她著想似的。

江枝收回目光,終於確定裴子舒的出現不是幻覺,她自然而然挽起周淮律的手臂親昵的挨著他,隨後麵帶笑容,和她一樣開玩笑道:“沒關係,以前聚會你也不喊我,不缺這一次。”

隨後又道:“不過我的確是在忙婚禮的事情,如果不是雙兒喊我來,我就不來了。”

她說話時,把玩著周淮律的手指,很親密的舉動。

餘光卻看向裴子舒,她坐在對麵,作為曾經的情敵,她心知肚明裴子舒的笑意不達眼底。

江枝其實不喜歡這樣,但是她此刻的心是亂的,她腦海裡隻有個聲音,就是她需要做些什麼去證明給裴子舒看,她和周淮律的感情很好,很好,好到要舉行婚禮了,容不得她出現。

蘭雙接了江枝的話道:“裴大小姐,要是知道今天是你設宴,請我我都不來,高湛——”

高湛立刻跟個奴才似的,道:“在呢。”

“我這次回去後要和我三哥說,你們這兒變了,變低級了,什麼人都能在這設宴,以後讓我三哥不要來,”蘭雙不去管高湛的難堪,看向裴子舒,學她托腮,捂嘴,捏著嗓子矯揉造作道:“喔,不好意思,裴大小姐,我說的低級不是說你,是說你那群朋友,你不會生我的氣吧?”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說她朋友低級,不就是說她低級,有什麼區彆?

裴子舒麵色依舊和善,隻是眼裡笑意消退半分,可見的確被蘭雙和江枝聯手刺激到了,她沒有回應,而是道:“我的朋友你們都認識,高中一個圈子的。她們都在等著呢,一起去吧。”

話裡的劍拔弩張,明爭暗鬥。

高中一個圈子的,誰都彆說誰低級。

她先起身帶路,蘭雙緊隨其後,順便踢了高湛一腳:“你敢坑我。”

高湛覺得心裡實在是冤,他哪裡知道蘭雙和裴子舒合不來?他隻覺得今天人多熱鬨,又聽說她們以前是高中朋友,就喊蘭雙來,誰知剛來就把這個氣氛搞得劍拔弩張——

隻是高湛不明白,為什麼江枝和裴子舒也不合?

堂屋隻剩下他們兩人。

江枝從這種複雜的思緒裡回神,忍住不現在問他為什麼會和裴子舒在私宅,而是平靜的問道:“你要去嗎?”

周淮律坐在太師椅,似乎是在思考,隨後反問她,“你要去嗎?”

江枝隻覺得可笑,他這句話問的意義在哪,是不願她去,怕她和裴子舒不合。還是他遵循她的意見,照顧她的感受,可若是為她著想,又怎麼會騙她有事,卻出現在這裡,還和裴子舒見麵。

“我當然要去了。”

江枝怎麼可能會不去,她的丈夫和初戀情人在私宅見麵,還不容許妻子出現嗎?

她知道周淮律是要去的,否則怎麼會來私宅。

所以她不可能在這時候讓他離開,更不能自己離開,放他在這裡。

周淮律麵不改色起身。

擦得發亮的皮鞋踩在灰色仿古地磚上,係好扣子道:“那走吧。”

去到後院的時候,才知道他們正在弄燒烤,遠遠掃去,江枝就看見了裴子舒請了誰,是高中跟著裴子舒身後沒少針對她的那群丫鬟們。

原本活力四射的後院,四五個人圍在燒烤爐邊。

當看見江枝和周淮律挽著手出現時,瞬間笑容都凝固了。

蘭雙先坐在了主位,故意曲解:“怎麼都愣住了,不歡迎周大少爺啊?”

她們不歡迎周大少爺?

怎麼可能,也不可能。

她們不歡迎的是江枝。

裴子舒和江枝是情敵,自然也是這群女人們的敵人。

“雙兒,你就彆添亂了,讓淮律和江枝坐吧。”

裴子舒先開了口,隨後招呼江枝和周淮律坐下,她這幅樣子,讓蘭雙又翻了白眼。

江枝和周淮律坐在一起,男人寬厚的肩膀和她的肩膀靠在一起。周圍椅子都很近,也不知是故意擺成這樣,還是無意,隻見裴子舒準備坐在周淮律的身邊。

這次沒等蘭雙開口,江枝就先道:“裴子舒,你坐我旁邊吧,你坐我老公旁邊,不合適。”

她輕描淡寫的說著,此刻她已經顧不得去看周淮律,也顧不得去想他會怎麼樣想。

倒是裴子舒,顯然是沒想到江枝會這麼說,愣了幾秒後豁然笑了,然後起身坐在了江枝身邊,還不忘道:“都忘記你們結婚了,還以為是我們高中時候呢。”

高中時候,高中時候他們在乾什麼?

在談戀愛。

她不去搭腔,端起水淺淺抿了口,沒有任何回應。隻是她忘記了,這裡是裴子舒的主場。

隻見裴子舒剛坐下,就有人開著玩笑話道:“江枝,好久不見呀。聽說你快和周總結婚了,沒想到你費儘心思追了那麼多年,終於得償所願了啊?”

後院的歡笑聲裡伴隨著多少嘲笑,笑她的費儘心思,笑她高中生涯對周淮律的暗戀和苦追。

其實江枝並沒有覺得追求周淮律是多丟人的事情,畢竟這是事實。而且學校裡誰沒對周淮律起過心思,隻是她敢追罷了。但是她們現在放在明麵上說出來,就是當眾取笑她。

她心裡不是滋味,想說,餘光卻沒忍住瞄了眼周淮律。

他坐在身側,靠著椅背,不知何時高湛也坐在他身邊為他端茶遞水。

他端起茶,淺抿了抿,輕描淡寫道:“茶不錯。”

高湛立刻馬屁精似的,給他介紹茶葉的產地。

明明彆人在取笑她,身為丈夫,卻沒有為她說上幾句。從始至終,周淮律像沒聽見似的。

“怎麼,追人也是有資本的好吧,醜小鴨還想當天鵝呢?”蘭雙坐在對麵,替江枝說了回去:“你敢說你沒幻想過當周太太啊,在想的人裡麵誰想當誰心裡有數。”

餘光裡的周淮律掃了眼蘭雙,她沒搭理他,扭頭繼續吃。

裴子舒笑著道:“小柔不是這個意思,雙雙,你太敏感了。”

她打圓場,也不知道是說好似得,還是無意,小柔笑著道:“好啦,我隻是開開玩笑。枝枝,你彆忘心裡去,畢業後我們就沒再見,沒想到你現在大變樣啊。”

人群中有人笑著道:“風格和子舒蠻像的嘛。”

她們都穿著白色裙子,隻是款式不同。也留著同樣垂長的頭發,這會兒挨著坐一起,從衣著打扮的確引人注意。

說其他,江枝或許還有底氣回應兩句。

但是說衣著、發型、風格、她的心忽然就像被針刺了一下,有種忽然被揭穿真相的挫敗感。

自尊讓她不能低頭,挺直脊背,她想開口試圖說些什麼,哪怕隻是笑笑都好。

但是周淮律一個舉動,讓她瞬間潰敗。

在聽完這句話後,他扭頭看了眼她,也看了眼裴子舒。

她不懂他到底想表達什麼,看這一眼的意義又是什麼?

他和初戀情人在私宅見麵,和她的這群姐妹聚會,就已經讓她心亂如麻,以至於到現在都還沒能從今天的局麵緩過神來,她心裡千百個疑問,想知道他們究竟是不是還有聯係?

可他身為丈夫,沒有歉意,沒有先解釋為什麼初戀情人會在私宅,彆人取笑她時,他說茶好喝。還要在彆人說她風格和裴子舒相似時,充當觀眾掃她一眼。

平靜的眼眸裡,是刀劍亂舞,是刀刀入心。

他不應該,他是丈夫,不是看客。

所有人都在看她,她像個小醜。

江枝捏著茶杯的手收緊,指尖都在泛白。

可——江枝沒有權利去反駁,因為有道聲音在呐喊,對,她江枝就是學裴子舒的,在去美國的那個晚上,她把卷發拉直,這麼些年來,她從沒剪短過她的發。

她在這麼多年裡,充當著裴子舒的角色,垂長的頭發,滿衣櫃的白色連衣裙,她靠模仿著裴子舒,趁虛而入和周淮律在一起。

她就像是個取代將軍的士兵,在成功之前,被揭穿了。

她恐懼裴子舒的出現。當得知她回來後開始,她就患得患失,隻是沒想到來的那麼快,她到現在都想不明白,為什麼裴子舒一回來,周淮律就會和她出現在一起。

她的腦子很亂,很亂。

恐慌的感覺湧上心頭,她在想是不是隻要裴子舒勾勾手,周淮律就會和她再續前緣?

想到這,江枝的手忽然抖了下,滾燙的茶水就這樣灑在了她的裙擺處,燙到她的皮膚,她幾乎是瞬間站起來,察覺到自己的失態,她慌亂抽了張紙巾道:“我去趟洗手間。”

她像是小偷落荒而逃,繞過後院,侍應生跟上來,她揮揮手,自己去了衛生間。

衛生間裡有麵大鏡子,像是提醒她看過去。江枝就這樣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發呆,垂長的頭發,白色連衣裙,除了五官不像,穿搭簡直就是一個摸樣刻出來的。

她不懂為什麼這麼多年了她在裴子舒麵前,還是那副軟弱的樣子,還是連硬氣的話都說不出口。

她害怕她。是的,她承認,自己害怕裴子舒。

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現在害怕她的出現,奪走周淮律。所以她想在她麵前,彰顯自己和周淮律的親近,她想做些什麼,讓她看見她的婚後生活幸福甜蜜。

至於以前為什麼害怕?

她們是情敵,可江枝覺得,她的學生時代是漫長且難熬的霸淩時光。

她們會在體育課擠兌她,在慢跑時,當她好不容易跑到周淮律的身邊,就會故意撞上來,把她從周淮律身邊擠走,也會偷偷把要送給周淮律的東西“不小心”砸壞弄丟。

更會把她寫給周淮律的情書,當眾讀出來。

全班都打趣她,嘲笑她,連老師都忍不住訓斥她早戀。

在周淮律說了喜歡之後,裴子舒高高在上的嘲笑詆毀她,不僅問她,“江枝,你拿什麼和我爭?又拿什麼和我比?”

還有前半句,前半句是什麼?

是她拉著現在這群姐妹們,口口聲聲的高傲的諷刺

——“江枝,你是個沒媽的孩子。”

——“是上不得台麵江家人都不敢承認的戲子女兒。”

所以,你拿什麼和我爭,又拿什麼和我比?

所以有時候她討厭自己。

討厭自己模仿著曾經霸淩她的人,傷害她的人。

可是,她又喜歡周淮律。

是不可自拔、極度迷戀。

她偶爾荒唐時,會覺得她是小說裡的女配,模仿著女主裴子舒的一切,奪走了屬於裴子舒的男主角。可是小說裡的女配向來沒有好下場,那她呢?

可是她明明從未做過任何壞事,唯獨和周淮律結婚——

“江枝,你還好嗎?”

思緒被打斷,江枝從鏡子裡看去。

裴子舒從身後靠近,隨後雙手搭在江枝雙肩,掃了眼鏡子莞爾笑笑道:“我們還真像雙胞胎呢。”

江枝指甲嵌入掌心,看著鏡子裡的裴子舒,道:“在我結婚前回來,你是故意的,對嗎?”

沒有周淮律在,裴子舒撕下了偽善麵具。

而江枝也直言不諱,剛才在外麵,她怕周淮律認為她沒規矩、莫名其妙。所以今天和裴子舒講話時,她處處拿捏分寸,偶爾的玩笑話,也怕惹周淮律生氣。

但是現在,無人比她更清楚,裴子舒是個什麼樣的人。

果然,裴子舒把手從她的雙肩拿下,聳聳肩,輕蔑笑笑,道:“你說呢?”

最新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