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采薇沒有回答,不回頭地直奔向公交站台,鉛重的雙腿拎得飛快,氣喘籲籲,因清楚陸森沁是不會追來的,陸森沁也知道她是去周浣家了,在一起近十年,對對方的一舉一動了如指掌,乏善可陳。
那麼今晚的折騰無濟於事,倒起反作用耗乾了力氣,五味雜陳的情緒在末班車的顛簸裡發酵,冗長的路途,陌生的路途,從腳底向上泛的悲涼,是透骨的寒冷和絕望。
邱采薇終於在無他人的車廂裡,讓暗潮湧動的痛苦,通過淋漓儘致的哭泣發泄了出來。
身穿桃紅色真絲睡裙的周浣,嘴裡叼著煙,一隻白皙的手臂依撐在門框上,另一隻手像拎小雞一樣把邱采薇拽了進來:“喲,在逃公主來啦!”
“你還沒睡啊?”邱采薇也不跟周浣見外,兩人從中學開始就擠在一張床上說悄悄話,接過她遞來的紙巾狠狠擤了鼻涕,凍如紅蘿卜的雙手抖抖索索,扔掉臟紙巾,換好鞋,在裝了地暖的客廳裡嘶嘶哈哈。
周浣吐了口眼圈:“本來睡了,明天要見一個大客戶”,說著打起哈欠。
“有吃的嗎?我快餓死了。”
“自己找去。”
沒等周浣回答,邱采薇已進了廚房,熟門熟路地在櫃子裡翻吃食,拿了一瓶進口的藍色汽水,一份罐子即是現成琉璃碗的甜品,又從冰箱裡取出速凍餃子,見旁邊還有冷凍的鮑魚、海參,也不客氣地撿了一些丟到水裡一塊煮。
敷了麵膜後,周浣在擺在餐桌上還未洗的酒杯裡續上了小半杯紅酒,端著靠在廚房的移門旁搖晃。自去年提拔成了銷售總監,她的工作壓力越來越大,時常失眠,皮膚問題還能靠用護膚品和做美容來解決,可因長期缺乏睡眠而引起的消瘦,以及脫發就難辦了。她本是高挑個、長臉,一瘦顯得臉更長,頭發少了後,細軟的卷發更易貼在雙頰,讓臉長上加長。
周浣堅定自己的審美,不喜歡瘦成杆似的身材,處理難題時也主見飽滿,大不會病急亂投醫,堅持見縫插針鍛煉,每天入睡前喝點紅酒,雖瘦,也沒經過醫美,胸部卻平白碩挺起來,雖抽煙,卻很節製,主要為提神所用。
邱采薇看她的氣色確是比上次相見時好多了:“你快去睡吧。”
“先陪你嘮嘮唄,你的何先生又怎麼了?”
“我沒事不能來啊。”
邱采薇張口就衝,周浣也不惱。對於每回和陸森沁鬨矛盾後,邱采薇不分日夜奔喪似的趕來投奔,周浣早見怪不怪了,她倔的哪怕撞了南牆,也會關心詢問南牆疼不疼,這才新婚燕爾幾天,又鬨出幺蛾子。
邱采薇從廚房裡把吃的一樣樣端到桌上,左右捯飭著擺盤,用紅酒和一束紅玫瑰做背景襯托,哢嚓拍了幾張照。周浣直翻白眼,這些照片會在某個特殊的節日裡出現在邱采薇的朋友圈裡,並附幾句不知所雲的曖昧的文案,收獲上一大片點讚。
正因彼此底細清晰明了,當邱采薇擼起袖子狼吞虎咽,湯汁順著下巴往下流時,周浣既氣惱又心疼,哼道:“看看何先生把我們邱小姐的氣質培養的多好,有文采,多樸實,文藝女青年哈。”
“你嫉妒啊?”
“嫉妒個屁”,周浣恨鐵不成鋼地踢她坐的椅子:“當年他不顧你苦苦哀求,隻差跪下了,非要去做什麼北漂,結果呢,花掉了你三萬塊,灰溜溜地滾回來了,我勸你和他分手,你偏不聽,我搞不懂了,你到底圖他什麼啊,一個在家待業的大齡青年,能有什麼前途啊!”
周浣的碎碎念,自打她和陸森沁在一起就沒斷過,煩死了,勢利死了,圖什麼?非要圖什麼嗎?她愛他啊。但也知道周浣是為她著想,而且心虛當初其實給了陸森沁十萬塊,不瞞著周浣的話,周浣非把她剁了包餃子不可,她便沒有回嘴,已吃得半飽了,慢悠悠地“品嘗”麵前的大餐,很久沒有飽食過如此的美味,周浣這的東西就是好吃,速凍餃子都比她買的皮薄餡大。
“喂,你聾啦?你們現在結婚了,生活開銷從哪來?是他父母貼補,還是靠你養啊?”周浣不依不饒,她待下屬是溫和可親的柔中帶剛,而待邱采薇如同教訓女兒,張牙舞爪的。
“我們都結婚了,老人不要我們養已經不錯了。”
“那靠你養啊!你絕對是腦子被驢踢了,倒貼,還陪睡,邱采薇,不覺得你連做小姐的都不如麼。”
“行了,聽聽你說的什麼話,哪像一個高知女性。”
“除了我說你,還有誰會說你,說了你也不聽勸,喂,打算什麼時候辦婚禮啊?”
“還沒定呢。”
“哼,我看他家是想婚禮和滿月酒一起辦吧,最好什麼都彆辦了,不花錢,落到一個傳宗接代的大兒媳婦,這賬算的,也隻有你這個睜眼瞎不在乎。”
“行啦,森沁也是想實現自我價值,他和你一樣有事業心,但沒有你的資源,也沒你運氣好。”
剛說完,邱采薇馬上後悔了,這句沒過腦子的話和彆的不同,會點到周浣的痛處,立即補上一句自我揭短:“我大半夜的來,還是因為那個。”
周浣心領神會,卻感無語:“邱小姐,采薇,你是來自哪個原始山溝的野蠻人啊,真大氣,真開闊,竟然不在乎老公有三妻四妾,我巴不得掐死你!”
邱采薇想,你不是也不在乎男朋友沒有唯你獨一麼,但吸取剛才的教訓,光心裡念了而已,畢竟周浣是在外頭做領導的體麵人,和她混日子掙點工資有很大區彆,歎道:“我現在和他離婚,能落得什麼,家當全賠進去了,我不甘心。”
周浣忙跳起來,拉了椅子坐到邱采薇身旁,瞪大眼睛嚴肅地問:“你說說清楚,什麼叫把家當全賠進去了?房產證上到底寫的誰的名字?!”
邱采薇打了個激靈,周浣的杏眼笑起來嫵媚,怒起來嚇人,周浣講的一點沒錯,在這個世上,還真沒有其他人會苦口婆心地教導她了,想要有也找不到的那種,她是有些怕周浣的,忙打馬虎眼糊弄:“婚姻豈是兒戲,剛結了又離,以後的日子不見得比現在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