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那幾個女孩說的話當天晚上就傳到了何麗耳朵裡。
淩晨三點半,空曠無人的馬路上,何麗緩緩開著車,拍著方向盤放聲大笑。
“小冉,你不是在說真的吧?”
我點頭,發稍打在臉側,有點疼。身上全是汗,搭在肩膀上的白色毛巾已經被汗浸透。
“說話!”何麗按笛。
我放慢腳步,看車子裡的何麗,鄭重的道,“對。”
女人的最佳生育年齡是2330歲,我還有兩個月滿29,想在30歲生日前生下一個健康寶貝……
算一算,時間還滿緊的。
再不懷,就晚了。
放鬆四肢在路燈下靜走一會,我向何麗要來發箍把半濕的頭發擾在腦後,再次跑動起來。
慢跑,十分有效的解壓方式。
在美國治療時醫生建議我每天慢跑四十分鐘,調理身心。
這一點我堅持的非常好,回國後也保持下來。就是跑的有點多,每次都是一個小時打底。何麗陪我幾天就不跑了,她說怕跑著跑著臉會掉下來。
這理由,強悍到我無法反駁!
一個小時時間到,何麗停下車讓我坐上去。把一瓶水砸在我懷裡,罵道,“我這麼愛你你竟然要給彆人生孩子!方小冉你個碧池。”
我對她豎中指,“你他媽又不能跟我生,你行你來,我躺好等著。”
何麗揚手給了我一巴掌,打我的胳膊通紅。
張狂的紅跑轟鳴著劃破夜空,車速轉瞬飆到一百二。轉過一個紅綠燈,她嚴肅的道,“你認真的?他知道會殺了你。”
車窗外,美寶國際的標誌性建築在五光十色的霓虹燈中一閃而過。
我沉下心,道,“方小冉已經死了。”
“ok,ok!”何麗吹了個口哨,扭頭對我拋了個媚眼,“想要個什麼樣的漢子?我兒子必須得長個標誌的臉蛋才行。我和你講,臉上挨刀太jb痛,我可不想我兒子受這罪。”
“就不行是閨女?”
“龍鳳龍鳳!我一直想要個兒子。小冉我和你講,我閨女兒子必須皮膚白皙,臉蛋動人。頭發必須是黑的!國外待太久,我現在看到黃毛就想吐。”
夜風吹散我身上的熱氣,帶來絲絲涼意。我看著何麗笑出聲來,“還要大眼睛雙眼皮是嗎?”
“這是標配!還用提嗎?基因必須好,要有腦子,還有……”
一個小時後,我魘在惡夢之中。那個能看到夜空的房間裡,餘揚把我桎梏在懷裡,在我耳邊不停說話。
——方小冉,你還欠我一個孩子。
——方小冉,你會生孩子,可必須是我的。
——叫老公,說你愛我。
——把眼睛睜開!
我心一顫,瞬間清醒,睜開眼睛大聲道,“老公,我愛你,我愛你。”
窗外,天已大亮。室內明亮,陽台上的秋蘭隨風搖曳。
我怔了會,耳邊聲音漸漸遠去。意識落回到現實,我翻身把臉埋在枕頭裡,抓著薄被的手越攥越緊。
回國後,我夢越來越多,多到有時我以為我現在所有的一切都是幻覺,多到我睜開眼看到餘揚的話一點也不會驚訝。
緩了會兒,我長鬆一口氣坐起來,在心中和自己對話。
忘了吧。
餘揚已經在三個月前放棄找你了,不然展老爺子不會同意你回國,明晃晃的走在大街上。
忘了吧。
你現在是展冉,你愛攝影愛旅遊,性格開朗為人善良,你和最愛的人經營著一間小酒吧。
收拾好心情,我洗漱做飯叫何麗起床。
酒吧下午四點開門,五點左右開始上人,七點半達到高峰,會一直持續到晚上十二點,過了零點人就少了。
我們客源還算不錯,每天結算都小有盈餘。
表哥歐陽良一直沒出現過,彼得餘倒是成了這裡的常客。每次來了往吧台一紮,那雙藍汪汪的眼睛在看向何麗時滿是挑逗。說話倒是很有分寸,還挺風趣。
在等待表哥歐陽良自動上門的無聊日子裡,何麗把視線轉移到來玩的男性酒客身上,以皇帝選妃子的標準來給我選豔遇目標。
觀察半個月後,她終於忍不住和我吐槽,“我以前覺得老楊真特麼醜,也就是對我好點,不然我早綠了他。現在一比我才發現,老楊那樣的算不錯了。你看看來玩這些屌貨,臉沒長到位不說,還想空手套妹子。怎麼著,臍下三寸能盤腰啊?”
酒吧剛開門,沒人,何麗話說的比平時更沒遮攔。
不巧,正好彼得餘進來,還剛好聽到最後一句話。隻見這中英混血兒本來就板著的俊臉猛然一繃,那雙藍眸往深緊了緊。
臉皮厚的和城牆一樣的何麗,萬年不遇的紅了臉。不等彼得餘說話,一杯水涮的下就潑了過去,“滾,誰讓你進來的!”
順著那道水光看下去,我才發現彼得餘今天穿的特彆正式。
一身黑色的純手工意大利西服,雪白的襯衫,喉結下打著帶鑽領結。西服口袋裡,是純白色方巾疊成的兜飾。
何麗這一潑,他這身行頭從上到下全毀。
彼得餘臉已經不能用黑來形容了,簡直是烏雲蓋頂!他看著何麗,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你知道你乾了什麼嗎?”
何麗眼中閃過心虛,嘴上卻不饒人。她把酒杯往吧台上一墩,揚眉道,“不就一身衣裳?多少錢,你陪你。”
說完,從包裡掏出一張銀行卡“啪”的甩了出去,“二十萬,賠你這身皮夠不夠?”
“哈。”彼得餘氣笑了,抬手摸摸鼻子道,“既然你有心賠,那恭敬不如從命了!來,和我走。”他對何麗擺手。
“乾嗎?”何麗直接拒絕,“我不去,你拿了錢自己買去。”
彼得餘兩步上前,不由分說的把何麗薅出吧台就往外拽,“伊蘭女士,你想賠我東西要有點誠意。錢都出了,還差和我走一趟了?你不會怕了吧?”
“誰說我怕了,我就是不想去!”何麗平時是張狂,可她那點打貓收拾狗的力道在彼得餘的麵前不值一提!
眼見彼得餘拖著何麗往酒吧外麵走,我連忙喊道,“那個……那誰!”我從來沒叫過何麗的假名伊蘭,一時間,竟然硬生生噎住了。
“等等,我也去!”
把擦杯子的抹布甩在吧台上,我讓經理看店,脫下圍裙追了上去。
楊副總這個人是畜生,可他慣著何麗是真的。想從何麗嘴裡聽到一句服軟認輸的話,真是難於上青天。
而那個彼得餘,今天一進酒吧臉色就不太好,聽怕是來之前心裡就窩著不痛快。
我跑出酒吧大門時,彼得餘的車已經駛入車流。我連忙攔出租車,讓司機追了上去。
二十分鐘後,彼得餘的車駛到了一家高級商場的地下停車場。出租車進不去,我下車後狂打何麗手機。
調酒師接通說何麗沒帶手機後,我深吸一口氣進到商場裡麵。
彼得餘的西服是意大利出品,他既然帶何麗來這裡,就是說這裡有針對上流社會的意大利高端服飾店,我直接去那裡等著就好了。
站在服務台前掃了眼指示牌,我坐上直通三樓的手扶梯。
七夕將近,商場裡裝扮的很有節日氣氛,天井中間掛了牛郎織女,喜鵲雲橋。就是商品太過高端,商場裡人並不多。
我左手扶著扶梯,隨著電梯上移看牛郎織女的海報。直到視角變動不利於欣賞,我才收回視線看向電梯前方。
一眼,呼吸頓住,後背針紮一樣刺痛。
正前方向下行的手扶梯上,下來一行人,餘揚赫然站在其中。郝助理提著文件包站在餘揚身後,一個一臉諂媚的人站在餘揚身側,頭微偏,似在說些什麼。
餘揚的視線和我對視,雙眸似深不見底的幽潭。
我想跑,腳卻生根了一樣紮在電梯上。我想移開視線,視線卻像和他的粘住了一樣,扯不開分毫。
一秒,二秒,三秒。
我上行,他下行,我們隔著扶梯間擺放的七夕玫瑰擦肩而過。
我強裝鎮定和他錯開目光,手心出了一層薄汗。離他近的左肩膀像是赤祼在空氣中,一片涼意。
這涼意,帶著酥麻的小刺漸漸爬遍全身……
“……展總,您笑了。”那個一直說個不停的人像發現奇跡一樣捧笑道,“傳言您不苟言笑,看來是假的。”
“不苟言笑?這話我太太不喜歡聽,她不喜歡我皺眉。”
“展總和展夫人真是伉儷情深……展夫人也回海市了?不知展夫人什麼時候有空,我太太一直……”
“她不善交際,也不喜歡人多的場合。”
“哈哈,展總開玩笑,誰不知道展夫人在娘家時是女中英豪?”那人打兩聲哈哈,給自己挽尊,“一定是令千金還小,所以……”
手扶梯到頭,我僵著腿邁下去,差點絆摔。握緊欄杆下意識的向下看,見到達一樓的那行人已經大步離開。
我靠牆,捂著胸口大口大口喘氣。
我以為,他會不顧一切的伸手抓過來;我以為,他會在到達樓下後馬上折回;我以為,他會說方小冉你再也逃不掉了!
可沒有,他就這麼走了。
我看向一側,我的倒影在店家玻璃窗上映出。
一頭長發在去美國時剪成了現在的垂肩短發,以前的斜劉海修成齊眉的齊劉海。身上穿著一件寬鬆肥大,下襟垂到膝上的淡藍色休閒衫。鼻梁上戴著一副幾乎遮住半張臉的黑邊大框眼鏡。
一幅文藝女青年的裝扮,全然沒有那個混跡職場,一身精練方小冉的影子。
我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淺笑出聲。
餘揚,可能是沒認出來我。
心中一鬆,我眉飛色舞的回了酒吧。直到瞄見何麗的手機,我才驚醒我把何麗忘了。
可這個時候,我還上哪找何麗去!
何麗在酒吧打洋前被彼得餘送回來,身上穿著一身小禮服,還化了淡妝。
彼得餘沒進來,在門口就走了。
我橫眼過去時,何麗拿出一瓶維c灌到喉嚨裡。灌下半瓶,她說她被彼得餘抓去當女伴參加商業酒會了。
她花瓶一樣跟著轉了一晚上,彼得餘又把她送回來了。
一頓,何麗看著我道,“小冉,我有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要聽哪個?”
“嗯?”
我看她眼中帶著春色,道,“好消息。”
“我看到表哥了!”何麗對我揚眉,道,“他請我跳舞了。哇靠靠,我這心臟噗通噗通的,我……”
“壞消息是你撲上去了?”我甩她一巴掌,狂笑,“你還能矜持點嗎?”
“怎麼可能!”何麗掐回來,道,“那麼多上流人士,我怎麼可能乾出這麼不要臉的事。”
“嗯哼,如果沒人,比這不要臉的也乾的出來,是嗎?”我哼哼兩聲,道,“壞消息是什麼,說出來讓我知道知道你有多丟人!”
何麗臉上的笑沒了,她扭過頭看我,神情在閃光燈下異常的嚴肅。
“我在酒會上碰到姓展那雜碎了,他讓我給你帶句話。他說,方小冉,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