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兒允炆,恭迎皇爺爺回宮"
巍峨的乾清門下,身著白色孝服的皇長孫朱允炆在諸多宮娥內侍的簇擁下,畢恭畢敬的跪倒在地,朝著迎麵而來的洪武大帝朱元璋叩首道。
因為愛屋及烏的緣故,往常的朱元璋雖是不喜眼前的長孫性格柔弱,但念在其為人心誠至孝,依舊將其視為"好聖孫",甚至在長子朱標病逝的第一時間,便萌生將其立為"太孫"的念頭。
隻是經過剛剛在錦衣衛詔獄的"插曲",朱元璋心中不可避免的產生了些許芥蒂。
尤其是曹爽有關於其"嫡孫"朱允熥那番意有所指的言論。
"這個時候,你不應該在你父親靈前守靈嗎?"
"怎麼跑到朕麵前來了"
強壓住心中不斷翻湧的情緒,洪武大帝朱元璋甩了甩衣袖,有些不滿的冷哼道。
聞言,近乎於下意識便打算起身的朱允炆動作為之一僵,臉上露出了些許錯愕之色。
他聽到了什麼?
從小到大便對他關懷有加的皇祖父,竟然會用如此冷淡的語氣對他說話?
電光火石之間,朱允炆便在腦海中回憶近些時日的所作所為,思考自己是否做了某些逾越之舉,方才引得眼前的皇爺爺不滿?
但在思考的同時,朱允炆的餘光卻不由得瞥見了跟在朱元璋身旁的涼國公藍玉,心中隱隱有些恍然。
這個藍玉仗著是其父親朱標舅父的關係,平日裡一直對他這位"皇長孫"不冷不熱,說話間屢有冒犯。
無須多問,自己的皇爺爺之所以突然對自己語氣冷淡,定然是這藍玉從旁"添油加醋"所致。
想到這裡,朱允炆便不由得抬頭看向麵無表情的涼國公藍玉,心中泛起了點點殺機。
似是心有所感,身材魁梧的涼國公藍玉也凝眉打量著身著孝服,麵如縞素的皇長孫朱允炆,當其四目相對的時候,藍玉波瀾不驚的內心卻是猛然泛起了些許漣漪。
雖然僅僅是一刹那,但他卻敏銳捕捉到了朱允炆眼中轉瞬即逝的寒芒和殺機。
這位皇長孫,果然沒有想象中簡單,其心性也絕非其表現出來的那般"仁善至孝"!
"朕在問你,為何不在你父親靈前守孝?!"
不多時的功夫,朱元璋淩厲的咆哮聲再度於宮城中響起,引得追隨皇長孫至此的宮娥內侍們儘皆戰戰兢兢,心中叫苦不迭。
難怪說伴君如伴虎,古人誠不欺我。
太子如今屍骨未寒,長孫允炆便失寵了?
"回皇爺爺的話,孫兒聽下麵的人說您出宮去了"
"父親那邊,孫兒已然交代允熞了"
"孫兒擔心您政務纏身,特來乾清門等候,盼望皇爺爺以身體為重,勿要過於哀思。"
"自從父親走後,孫兒便隻剩下皇爺爺您一個親人了"
情到深處,朱允炆竟從眼眶處滑落幾滴清淚,配合其身上的孝服,以及悲戚的聲調,任誰來瞧都得暗歎一聲"孝子賢孫"。
"朕無礙。"
"倒是你父親那邊離不開人"
或許是被皇長孫的表演所"觸動",洪武大帝鐵青的臉色肉眼可見的緩和了許多,其不置可否的關切聲更是令朱允炆心中一喜。
從小到大,他靠著"孝子賢孫"的形象,屢屢贏得父親朱標和祖父朱元璋的寵愛。
如今來看,這一招仍是屢試不爽。
"孫兒知曉了。"
迫不及待的起身之後,朱允炆便行至朱元璋的身旁,如往常一樣,攙扶著朱元璋往巍峨的乾清宮而去,眼中閃過些許得意。
隻是在他看不見的角落,洪武大帝朱元璋以及涼國公藍玉眼中均是不約而同的湧現了些許寒芒。
他們剛剛聽得很清楚,朱允炆在提及其父親朱標靈前事宜的時候,僅僅提及了其同母胞弟朱允熞,而疏漏了年紀更長,身份尊貴,且在曹爽口中境遇不堪的朱允熥。
"行了,朕這裡不需要你了。"
"你去給你父親守靈吧。"
待到洪武大帝朱元璋於乾清宮暖閣案牘後落座之後,便是在朱允炆有些驚愕的眼神中,揮手下達了逐客令。
"孫兒遵旨。"規規矩矩的躬身行禮之後,朱允炆作勢便打算朝著外間而去,隻是當其雙腿即將邁離暖閣之際,卻忍不住回頭道:"皇爺爺,孫兒聽聞劉學士已然在宮外等候多時了"
"劉學士年過古稀,且為我朝大儒,皇爺爺不宜怠慢呐"
此話一出,乾清宮暖閣內本就有些冷寂的氣氛愈發詭譎,而洪武大帝怒不可遏的咆哮聲也隨之響起:"朕還沒死呢!"
"輪不到你指手畫腳!"
這朱允炆口中的"劉學士"名為劉三吾,早在前元的時候便以博學之名而廣為人知。
洪武十八年,因受到右副都禦史茹瑺的舉薦,奉命入朝輔政,官至翰林學士,對於治國安民之道,選賢任能之策頗有見解。
但朱元璋之所以這般震怒,則是因為這劉三吾曾在他的長子朱標病逝之後,針對於下任儲君的人選,當眾於東閣門外聲稱"子歿孫承,適統禮也"。
換句話說,這劉三吾是毫無爭議的"太孫黨",想要扶持朱允炆上位。
砰!
儘管相隔甚遠,但朱允炆仍是被撲麵而來的窒息感所震懾,下意識的跪倒在宮磚之上。
如若說皇爺爺剛剛對他愛搭不理,還能歸咎於涼國公藍玉的原因,但眼下這般情況又是怎麼回事啊?!
平日裡,自己的皇爺爺不是最為敬重劉三吾那腐朽的老頭了嗎?
"皇爺爺息怒,孫兒萬萬沒有這個意思。"儘管心中翻騰倒海,但朱允炆的動作卻是絲毫不慢,清脆的叩首聲此起彼伏,很快便在額頭上泛起了點點紅暈。
"行了,彆磕了。"
"去給你的父親守靈!"
約莫幾個呼吸過後,洪武大帝冰冷的呼喝聲再度響起,使得暖閣內的溫度隨之下降。
"孫兒遵旨。"
儘管心中滿是狐疑和不解,但朱允炆卻不敢再問,老老實實的磕頭行禮過後,便近乎於逃一般的離開了令他魂牽夢縈的乾清宮。
今日發生的一切實在太過於詭異,他必須要儘快去找自己的幾名恩師問個清楚。
知己知彼,方才能夠百戰百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