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的燈火在趙傑家破敗的廳堂裡微微跳動,映照著兩條人影。
趙傑倚在牆角,滿臉灰敗,右手緊緊攥著用來支撐身體的木棍,一條左腿整個敷著藥草布條,卻依舊能看到血痕浸透。
而薑青則半蹲在他麵前,正在拆開包好的藥粉,細心給他敷上新藥。
“對不住,兄弟,讓你費心了。”
趙傑嗓音沙啞,雙目泛紅,鼻尖微微抽動著,哪怕他再是個頂天立地的大男人,也難忍悲恨。
想起自己的妹妹被強行擄走,腿還被打瘸,心頭酸楚難言。
他咬緊牙關,極力讓自己不失態,可到最後還是眼眶濕潤,淚水奪眶而出。
薑青默默扶著他調好姿勢,把藥碾開敷到他腿上的傷口處,動作輕柔卻迅速。
烈性的藥粉接觸血肉時,趙傑悶哼一聲,疼得額頭直冒冷汗,可卻一句怨言都沒有。
“趙哥,彆動。”
薑青沉聲道,接著又多灑了些藥粉,隨後撕下一塊乾淨的布條,幫他重新包紮。
做完這些,他才退後一步,輕輕扶住趙傑的肩膀,讓他靠在牆上。
廳堂裡短暫地陷入沉默,隻有火光跳動的微弱聲響。
“哎……我這次隻能吃啞巴虧。”
趙傑忽然苦笑出聲,無力地抬起頭看向薑青。
“那王海是內地兵的百夫長,又是玄甲衛,我要想討個公道,談何容易?”
一句話說到最後,他的聲音帶著無奈與絕望。
薑青靜靜聽著,看著趙傑眼角那掛著的淚花。
“你放心,我替你買的藥能管日,你先好好養傷。我再去找些草藥補充,你的腿……用不了多久就能康複下地。”
薑青低聲說道,語氣難得地帶上一絲柔和。
趙傑重重地點頭,嘴唇動了動,卻說不出什麼感謝的話,隻是語氣乾澀:
“兄弟,你能來看看我,我……挺感動。其他人都避之唯恐不及,怕惹禍上身。”
薑青輕輕拍了拍他肩膀,隨即也問出了自己心中的一個疑惑。
“這幾日,我看城中又多了不少內地來的人!這些人來了太平城,整日什麼也不乾,遊手好閒駐紮在城內,到底是來做什麼的?”
趙傑見他一副冷靜沉穩的樣子,又忍不住自嘲一笑:
“我以前還跟你吹牛,說是青石坊這地方我多少有點人脈……哈哈,如今可笑至極。”
“咱們終歸隻是底層小人物。就算我察覺那些內地兵似乎來的蹊蹺又不乾正事,能怎樣?管也管不著。”
說罷,他長長地歎了口氣,像是渾身力氣都被抽走了,隻能倚著牆呆呆發愣。
“趙哥好好休息,其他事,容後再說。”
薑青站起身,給他倒了碗水放在手邊,隨後背起包裹,正準備離開。
趙傑倚著牆,似又想起什麼,微張口道:
“那些內地兵馬,調動得太多太急。我也不清楚為什麼。可你也彆深究了,小心點。”
薑青隻是微微點頭,轉身出門。
回家路上,夜幕已經徹底降臨。
青石坊的街巷漆黑一片,隻有偶爾幾處昏暗的油燈掛在屋簷下。
遠處偶有巡邏的守夜兵閃過,卻不是太平城本地人,更沒有心思管理這些昏暗角落裡的瑣事。
薑青走得並不快,可越走,心裡越不安。
很快,薑青就察覺到,有人在跟蹤自己。
他敏銳地捕捉到暗處那幾道若隱若現的目光一直吊在自己身後。
為了印證自己的猜想,薑青故意繞了幾條小路,甚至在巷口停留片刻。
果然,他聽到後方不遠處也輕輕響起腳步聲,隨後迅速消失。
薑青不由得心頭一沉。
最近並沒結什麼仇家吧?
除了王海那夥人,可我與他們沒過多衝突,黃叔那邊也未曾提及……
他思索一番,想不出端倪,但眼下在夜色中交手並不明智。
乾脆順著人少的小巷快步前行,幾次加速後,又突然從小徑轉入另一道死胡同,看似無路,卻翻牆穿過破院,將那不明的跟蹤者甩得無影無蹤。
忙活了好一陣,薑青才甩乾淨尾巴,心下卻愈發疑惑。
究竟是誰盯上了自己?
薑青在街上繞了幾條路,直到完全確認無人再跟,才奔回自己租住的木屋。
房門一關,薑青背靠門板大口喘息,掌心依舊微微出汗,胸中憋著股壓抑感。
他拿了根木棍撐住門,把那簡陋的門栓又重新插牢,用物件頂好,才稍微安心。
漆黑的屋內隻有一盞油燈照出豆大的昏黃光亮。
薑青在桌前坐下,腦海裡翻湧著先前的種種不安與危機感。
這樣下去,要是自己還隻是銅皮境,恐怕很快就會被人盯上,連還手的餘地都沒有。
他攥緊了拳頭,想著自己現在已經積累得差不多,加上係統尚有未用的“365天經驗包”,或許是時候使用了!
本想先把基礎打牢再用,但此刻情況緊張,不得不加快腳步。
他一咬牙,心中默念調出係統麵板。
【經驗包:365天。是否使用?】
“用!”
薑青在心中果斷回應。
霎時間,腦海裡如同打開一扇大門,滔滔不絕的修煉感悟、氣血淬煉、刀法演進等訊息紛至遝來,仿佛他整整苦修了一整年!
體內氣血轟然暴漲,肌肉和皮膚在酥麻的刺痛中不斷蛻變,銅色紋路急速向鐵灰轉變,宛如兵刃上淬煉的暗鐵光澤。
“轟——”
薑青渾身的血液仿佛變得熾熱,心跳聲加速,如擂鼓一般在他耳中回蕩。
這是「煉皮境」跨入「鐵皮期」的征兆!
甚至他能感覺到,若再放任這種力量衝擊,極可能一鼓作氣直衝到「金皮期」。
可若真的那樣,根基未必穩固,將來更難突破煉肉境。
“不行,還得穩住。”
他強行壓製那股洶湧澎湃的力量,額上青筋暴起,汗珠沿臉頰滑落,心神幾欲撕裂。
好一會兒才將那多餘的衝勁逼回。
許久後,薑青長長吐出一口濁氣,隻覺渾身說不出的暢快。
他低頭看向自己略微發亮的肌膚,心神微動,皮膚表層瞬間泛起淡淡的鐵灰光澤。
“鐵皮期……成了。”
他按住胸口,感受那股強橫的血氣與筋骨力量,麵色複雜中帶著幾分興奮,更有一絲感激。
與此同時。
在青石坊南街的高大宅院裡,燭火通明,雕梁畫棟。
這裡正是青石坊三大家之一的林家林府。
中堂上,一個身著華服的少年正陰沉著臉來回踱步,身後是幾個家仆與護院,低眉垂首,不敢出聲。
這少年正是林家嫡少林峰!
修為在煉肉境入門期“氣血如牛”,在青石坊年輕一輩裡頗有名氣。
此刻,林峰臉色冷得駭人,負手背後,咬牙切齒:
“江傾月,幾次三番拒絕我提親也就罷了,現在竟然去給一個烽燧卒送飯?難道那種雜魚也配?”
“這個賤人!”
他想起自己多次提親,被黃仁忠推脫,更是惱火不已。
若換做彆人,早就得罪不起他林家,可黃仁忠是玄甲衛老卒,聲望不低,他這才沒有太過分。
可現在,聽聞江傾月竟對一個流民出身的小卒關懷備至,林峰隻覺自尊受到難以容忍的打擊。
“少爺,要不……您先消消氣?”
旁邊有個家仆低聲勸道。
“區區一個烽燧卒,何必跟他計較?”
林峰冷哼一聲:
“正是因為此人就隻是一個烽燧卒,我才如此氣不過。”
“我要讓這廝知道,在青石坊得罪我林峰是何等下場!”
他眯起眼,旋即吩咐:
“去,派兩個護院找到那家夥,盯清他的住處,先帶回來拷問。”
“敢染指江傾月,我非要好好修理他一番!”
“江傾月,你不嫁我,那就看我怎麼讓你後悔!”
破曉時分,薑青正盤腿在床上,調息穩固新突破的鐵皮期境界。
忽然,他敏銳地捕捉到一絲異常動靜,來自門外。
“嗵——”
木門劇烈晃動,連門栓都震得直響。
“薑青!出來受死!”
粗暴的呼喊聲伴隨“砰砰”踹門的聲響響徹夜空。
一個尖利的聲音跟著嘲笑:
“姓薑的小子,竟敢染指江傾月,真是活膩了。”
薑青眼神一冷,從床上翻身而起。
他剛開門不久,門板已被推得大開,兩個身形壯實的男子硬闖進來,身上還帶著淡淡的血腥味。
為首那人臉上有道刀疤,冷笑著將薑青打量一番,見他隻是個二十來歲的青年,更加輕蔑:
“林少爺說了,你要是不乖乖去見他,那就把你綁走!”
薑青心頭微怔,瞬間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看他們一副盛氣淩人的樣子,顯然是銅皮境的修為無疑,否則不會如此張揚。
或許林峰還以為自己隻是個普通的烽燧卒,以為隨便派兩個人就能鎮壓。
“滾!”
薑青冷冷吐出一個字,渾身的氣勢在鐵皮期的基礎上格外沉穩,他本就極少顯露的狠勁,此刻凝聚於一雙眼瞳裡。
那刀疤男眉頭一皺,沒料到薑青竟毫無懼色,心中微驚,但還是獰笑:
“小子狂得很嘛,那就讓你死得痛快點!”
他猛地揮拳攻來,另一名打手也同時拔出短刀,直刺薑青胸口。
二人配合嫻熟,顯然長期做林家的打手,手段凶殘。
“轟!”
卻見薑青腳下一踩,身形如勁風般閃到一旁,躲過刀光。
轉而右腿鞭出,如雷霆般踢向那刀疤男的腰間。
刀疤男隻覺一股巨力撞來,悶哼一聲,身子橫飛出幾步,撞在屋內牆上,差點把土牆撞塌。
另一名打手見勢不妙,剛想後退,被薑青反手抓住他的前臂,用力一擰,“哢嚓”一聲脆響,硬生生將他臂骨扭斷。
那人慘叫倒地,刀也跌落一旁,臉色瞬間煞白。
“什麼?你……你竟然是鐵皮期?!”
刀疤男臉色駭然,以他們二對一,還是銅皮境聯手,卻被薑青三下五除二就製服了?
難道傳言有誤,這小子並不是什麼普通的烽燧卒?
他們捂著傷處連連後退,神色驚恐,口中連聲求饒:
“少俠饒命啊!是……是林少爺讓我們來的啊,我們也是奉命行事啊!”
“對……我們也是奉命行事,被逼無奈。”
薑青目光冰冷,站在兩人麵前,心神卻已迅速權衡。
“回去就能放過我嗎?”
薑青看著跪在地上哀嚎的兩人,聲音平靜無比,透著抑製的怒意。
“饒……饒命!我們絕不敢再來找少俠麻煩!”
“就是,不敢再有下次。”
二人一把鼻涕一把淚地磕頭,滿口承諾,一心隻想著怎麼保命。
可薑青如何不知這種地痞手段,一旦放回去,林家必然加倍報複。
夜風從破開的門吹進,屋內燈火晃動,薑青身上仿佛彌漫著森然的殺機。
“抱歉,我信不過你們!”
他輕聲說出這幾個字,腰間長刀猛然抽出,繼而揮刀猛斬。
寒芒過處,一道血柱噴湧,兩名銅皮境打手連慘叫都沒發出來,當場斃命。
電光火石之間,整個房間裡多了兩具屍體,血腥味與濃重的鐵鏽味彌漫,薑青雙手微抖,卻很快鎮定下來。
在這亂世下,滅口是最安全的做法。
接著,他迅速把屋門關上,簡單擦拭掉地麵上的血跡,免得滲入泥土太多難以清理。
隨後他分兩次扛起那兩具屍體,趁夜色最深之時,小心翼翼繞過巡邏路徑,將屍體丟入通往護城河的排水渠。
這是青石坊邊緣的陰溝廢渠,人跡罕至,流水渾濁,一旦將死人丟進去,極難被發現。
做完這一切,薑青滿身是血、是泥,渾身疲憊不堪,卻依舊強打精神返回住處,又花了些時間簡單清洗地麵和自己身上殘留的血跡。
“呼——”
他點燃爐火,將破碎的木板和沾血的雜物一並燒掉。
半晌後,夜風把刺鼻的煙味吹走,屋裡隻剩下淡淡的焦灰味。
直到此時,他才覺得心跳逐漸平複,望向門外漆黑的巷子,心裡泛起沉沉的警惕。
林家少爺林峰……
既然今晚派人失敗,對方下次必然會更瘋狂。
自己若還隻是煉皮銅皮境,這關不好過。
好在我現在已是鐵皮期。
看來得再想辦法,明日去見黃叔,好好打探下林家的底細。
走到床邊,薑青卻無半分倦意,腦海中不斷浮現剛才的殺戮畫麵,還有那血腥味。
燭火下,他握了握拳頭,感受鐵皮期帶來的沉穩力量,呼吸漸漸變得綿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