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意思?”他伸出食指用力地點著周洋的胸口,咚咚作響。
“你什麼態度!!”
“老子生你出來,還說不得你了!!”
他伸出手想拎起周洋衣領,可就在抓過去的時候,就被另一隻手抓住了。
周振山難以置信地看著周洋,李翠芬也震驚地站了起來,房間裡角落處,發出了好幾聲倒抽涼氣的聲音。
周振山平時根本不下地乾活,力氣並不算大,反而是周洋天天乾農活家務,力氣和他居然差不太多!
他臉色瞬間紅了起來,該死,這個逆子……逆子!!
自己才是一家之主!在這個幾十坪的空間裡他才是王!
“放開!!”他一把抓住周洋的衣領:“想造反是不是!敢跟你爹動手!!”
周洋咬著嘴唇,從牙縫中說道:“我、要、讀、書!!”
“讀你!!”
猝不及防,周洋被一腳踹到地上。
周振山操著木凳子就衝了出去,一把抓住周洋,惱羞成怒砰砰砸下去。
老子做事,什麼時候輪得到兒子反駁?
“好吃好喝供你上學!你就是這麼報答家裡?!”
“老子打死你個不孝子!”
就在他舉起凳子準備再次砸下去的時候,一隻手猛然抓住了他手腕。
周洋額頭流著血,抬起頭如同猛獸一樣盯著他。
隨後一股大力湧來,周振山還沒來得及反應,竟然被反壓到了地上。
刹那間的呆滯。
緊接著,無窮屈辱衝上周振山心頭,他正要大罵,一隻手卻死死卡住了他的喉嚨!
他看到周洋布滿血絲的眼睛,以及用力到青筋暴起的麵容。
滴答……血液滴在周振山臉上,周洋坐在他胸口,死死拎著他衣領:“最後一次。”
他猛地抓住周振山衣領,一把提起來,怒吼道:“最後一次!!懂嗎!!”
門口,周平安,二妹周芸,四妹周雪全都震撼地大張著嘴看著這一幕。
這是大哥?
周平安瞳孔都在地震,這是那個平時木訥,老實,任勞任怨的大哥?
“周洋!你做什麼!!”李翠芬立刻衝了上去,對著周洋後背拳打腳踢。
兒子和老子動手了!
這說出去他們周家在全村都抬不起頭來!
怎麼會這樣?
自己的大兒子怎麼變得自己都不認識了!
她徹底慌了,帶著哭聲罵道:“你爹難道不是為了你好嗎!!”
“生你養你這麼大!你就下這麼重的手?你懂不懂感恩!”
周洋沒有回頭,而是直視著周振山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再有下次。”
“要麼打死我。”
“要麼……”
他咬牙切齒,但沒說下去。
周振山嘴唇顫抖,他很想打回去,可是眼前的大兒子太陽穴都在亂跳,咬合肌都在拚命顫抖——周振山此刻是真的怕了,他生怕對方不理智,拿起凳子砸過來。
這種老木頭凳子,砸在身上有多痛他是知道的。
“天啊——!造孽啊!!”李翠芬在身後哭喊著,捶打著周洋的後背:“就為了一件衣服,逆子要打死他爹了!”
“我們周家怎麼出了這麼個孽種!老天不開眼啊!來道雷劈死他吧!”
周洋喘著氣站起來,咬著嘴唇看著哭天搶地的母親。心中一片冰寒。
從頭到尾,父母都沒有正麵回答過自己的問題。
可他們的態度已經說明了一切!
他一刻都不想在家裡待下去了,曾經熟悉家庭此刻是如此陌生,他套上棉衣快步走出了家門。
他要去親眼看看,自己到底考了多少分。
他要去親口問問,李老師為什麼會改他成績?
李老師是支教老師,家在縣裡,在雙河村一呆七八年,對每一個同學都極其認真負責,絕對不像為了幾塊錢就改學生成績的人!
無論是誰,也不能阻止他去讀書,誰也彆想更改他的命運!
咚——!大門重重關上,房間裡一片死寂,好半會兒,周振山才罵罵咧咧地從地上爬起來。
周平安忍不住開口,小心翼翼地問道:“媽,那我進學習小組的事……”
這年代,一般隻有縣城才有通讀的學校,也就是初中高中連讀。
村上能有個小學就不錯了,初中或者高中鎮上有可能會有,但絕對湊不齊縣裡高中那種“火箭班”“熊貓班”。
所以,他們這個前進小組,也就三四個人。
李翠芬皺眉道:“振山,平安是讀書種子,不可能不上學。”
周振山剛接過她遞來的水,聽到這句話冷哼了一聲:“那你說怎麼辦?”
“那個逆子死活要上學!讓我再跟他打一架?”
他重重一頓搪瓷杯,嗤笑道:“你也不怕彆家笑話!”
話音未落,周平安就笑著說:“爸媽,你們想太複雜了。”
“上學是要學費的啊。”他貌似天真的開口,符合著自己在父母心中的形象:“咱們不給就行了。”
他沒看到,周芸周雪眼睛瞬間睜大,全都偷偷看了他一眼,彆過了頭。
李翠芬頓時喜笑顏開:“對頭!他要上他就自己去上!真的是……誰家老大不是這樣?就他特殊?”
“好吃好喝把他養這麼大,還能讓他翻了天?”
………
川東部平原幾乎不見雪,可川西是連綿大山,西林縣位於海拔四百多米的地方,冬天雨夾雪很常見。
雙河村有四十來戶人,不大不小,這年代還沒有通電,村裡隻有零星的燭光從各家窗戶透出來。
冷風順著破棉襖往裡灌,周洋凍得瑟瑟發抖,心中卻有一團火,讓他腳步絲毫不慢。
還沒走兩步,他就聽到一個聲音:“小洋子?”
路邊一棟房屋旁邊,一位瘦削的男子正和自己兩個兒子一起貼著福字。
廖鑫才看了看周洋,對方縮著脖子打著抖,身上的破棉襖根本擋不住風。
作為雙河村村長,他也知道周家的破事,但這畢竟是家務事。
心中歎了一聲,偏頭道:“狗蛋,去給小洋子倒杯水,熱水。”
周洋連忙道謝,順口道:“廖叔咋個不貼對聯?”
廖鑫才有些意外地掃了周洋一眼。
平時彆人和周洋說什麼,他就嗯一聲點個頭,可今天……
廖鑫才點了根煙,看了看大門,又看了看周洋,忽然笑道:“小洋子,聽說你成績不錯?”
狗蛋端著水杯出來,聽到這話一咧嘴:“村裡第一,鎮上前三!那是文曲星!何止不錯!”
“行啊小子!”廖鑫才笑道:“要不,你幫叔寫副對聯?”
他頓了頓:“叔也不讓你白寫,李老師寫一副五毛,叔給你一副兩毛,咋樣?”
狗蛋頓時叫了起來:“老漢!我來寫!我會寫!”
廖鑫才狠狠瞪了他一眼:“你會個錘子!學校教了毛筆字?家裡毛筆都沒一根!”
狗蛋頓時鬱悶了:“這、學校沒教他也不會啊……咋就讓他寫不讓我寫……”
現在的學校,可不是90年代的德智體美勞全麵發展,尤其是偏遠鄉村,很多科目都不全。
廖鑫才抽煙的手一頓。
是啊!
學校沒教,那可不是都不會嗎?
咋個自己聽到對方學習好,就自然認為對方會寫呢?
可大過年的,沒對聯算個怎麼回事?
他有些忐忑地看向周洋:“叔就隨口說說……咋個樣?能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