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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熙宮。
此時已是深夜,即便燃起了燭火,空蕩蕩的大殿,依舊顯得有些昏暗。
嘉靖帝剛做完了晚課,斜倚在榻上,身上裹著毯子,身前不遠處,火盆燃著炭,將他的表情映照得明滅不定。
明明剛入秋,許多人還正苦夏,偏隻嘉靖帝尚且還畏寒。
不遠處,已經把鎏金馬擦拭了數遍的黃錦,猶豫了一下,停下手上的動作,“主子,夜已經深了,該歇了。”
嘉靖帝把手從袖袍裡伸了出來,搓了搓,放在火上取暖,“朕也想睡,可又怎生睡得著?”
黃錦一臉憂色,“主子,自入夏以來,您就沒一日好覺,再怎麼下去,便是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啊!”
還待再勸,嘉靖帝擺擺手,吩咐道:“行了,把戶部遞交的賬冊給朕送來,另外,彆忘了讓人把算盤也送來。”
“主子......”黃錦稍一遲疑,當即躬身道:“奴婢這就去辦。”
嘉靖帝的覺向來很淺,尤其是冬夏,幾乎是整宿整宿睡不著覺。
他有想過,安排些絲竹之音為嘉靖帝助眠,但嘉靖對此卻興不起一絲一毫的興趣。
嘉靖帝隻喜歡三種聲音,一種是道教的儀式聲,一種是青詞朗誦聲,還有一種,就是算珠撥動的劈啪聲。
約莫過了一刻鐘,黃錦去而複返,與之相隨的,還有兩個手捧賬冊的小太監,而黃錦則親手捧著算盤,舉過頭頂,呈到嘉靖帝麵前。
“放下吧。”
嘉靖帝嗬了口氣,衝著黃錦吩咐了一句。
黃錦這才把算盤放在禦案上,又親自在案上多添了兩盞燈。
嘉靖帝這才緩緩直起身子,翻看起了賬冊,先是一陣撥弄算盤,緊接著又在草紙上連番演算。
“戶部讓人交來的賬冊,問題還真不小。”沒一會,嘉靖帝便提筆圈點,“五萬兩銀子不翼而飛,戶部竟然不知去向。”
“底下這些人,看來是越來越會糊弄朕了!”
黃錦不敢摻和前朝之事,直接滑在地上,死死低著頭。
嘉靖帝眉頭皺起,“朕說他們,你跪什麼?”
“還是說,這五萬兩銀子,你也有份分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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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錦聞言,心肝直顫,險些肝膽俱裂,當即磕頭如搗蒜,“主子明鑒,奴婢便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背著您收銀子啊......”
過了好一會兒,嘉靖帝才開口,“起來吧,諒你也不敢。”
說完,像是陷入了思索,“既然不是你,那便是旁人了。”
黃錦聞言,這才小心翼翼起身,猶豫道:“此事,奴婢倒是有所耳聞。”
“哦?”
嘉靖帝似笑非笑道:“你這老貨,消息倒是比朕還靈通,合著你們都知道了,就朕還被蒙在鼓裡。”
剛起身的黃錦,啪嗒一聲又跪下,麵上汗涔涔一片。
“行了,朕知你素來開不起玩笑,知道什麼,就一並說了吧。”嘉靖帝眼眸微抬。
他是最懂太監的,說是五體不全,沒有骨血流傳,但又有哪一個不是‘百子千孫’,但凡在宮裡頭稍微得臉的,無一不當了‘老祖宗’。
“奴婢聽說,嚴尚書今日一早就上奏,彈劾戶部賬目不清,敷衍了事,要求徹查戶部。”黃錦說完,小心翼翼抬頭看了看嘉靖帝。
倒是嘉靖帝的反應,有那麼一瞬間的錯愕,儘管很快就一閃而逝。
“嚴尚書?”
嘉靖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思索片刻,才想到自己剛加封了嚴世藩尚書銜,黃錦稱呼其為‘嚴尚書’,倒也沒錯。
儘管,嚴世藩這個所謂的尚書,有些不倫不類,名不正言不順,但按規矩,的確得這麼稱呼。
“嚴世藩好端端地,還管起了戶部的事兒?”
嘉靖帝抬手拍了拍龍椅的扶手,“改稻為桑還沒有進展,倒是難得他還有這份閒心。”
沉默,震耳欲聾。
黃錦大致猜到了嘉靖帝的心思,但卻不敢輕易開口。
他一介閹人,深知伴君如伴虎,嘉靖帝的雷霆之怒他承受不起,權傾朝野的嚴黨,同樣也不是他可以招惹的。
主子還需要嚴家父子幫著做事,自己一個隻會做伺候人的活計的閹人,主子隨時都可以換一個。
下邊的人,盯著他這個位子的可不少。
遠的不說,近來呂芳就比他得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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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戶部怎麼說?”嘉靖帝拍著扶手的動作一頓,仰頭看了看大殿穹頂。
聽得嘉靖帝問話,黃錦連忙道:“戶部還在查。”
“還在查?”
嘉靖帝臉上不滿之色更甚,話語中隱隱帶著怒火,“是不是朕不問,他們便連查都不查了?朕竟不知,五萬兩,在他們眼裡這般的微不足道。”
“看來,還真應了那句話,窮方丈,富和尚。”
黃錦把頭埋得更低了,他心知,嘉靖帝雖然麵上越發冷靜,但此時多半已是怒火中燒。
“趙貞吉是什麼意思?”嘉靖帝又問。
黃錦搖搖頭,“趙大人的想法,奴婢不知。”
許是清楚這個回答難以讓嘉靖帝滿意,黃錦連忙補充道:“倒是有某些小道消息稱,這筆五萬兩銀子的虧空,跟禮部有關。”
說完,黃錦眼觀鼻,鼻觀心,卻是無論如何也不敢開口了,唯恐引火燒身。
“禮部......”
嘉靖帝複又把有問題的賬冊拿起,過了一會兒才放下,雙手攏在袖子裡,微微合眼,“嚴世藩這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啊!”
黃錦心下一凜,麵上卻是絲毫不顯,隻一副糊塗表情。
嘉靖帝看了他一眼,也沒太在意,自顧自說道:“這麼看來,嚴世藩倒是長進了不少,不似從前那般的直來直去,知道上手段了。”
大殿中,嘉靖帝的聲音響起,無人應答。
嘉靖帝也全然不在意,這大殿上負責守衛、伺候的,與其說是一群喘氣的人,倒不如說是一根根木樁,隻是平白長了一張嘴。
這會兒子,嘉靖帝也沒有算賬的心情了,目光放遠,隨著大殿紗幔隨風浮動。
對於底下人鬥來鬥去,他絲毫不關心,他隻關心這五萬兩銀子。
既然虧空了,總得有人把這筆銀子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