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 13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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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人被抬下山,邱老實一把抽出自己的皮帶,幾個邁步到了邱誌勇身前,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猛抽。

“啊啊啊……”邱誌勇那叫聲,都不像是人發出來的。

大隊長氣得一拍大腿,上前攔道:“邱老實,你想乾嘛,教訓孩子回家教訓去,那麼多乾部看著呢,你不嫌丟臉啊!”

“丟臉也比被人告到公安局,讓小畜牲坐牢改造強!”說著,手下的動作又重了幾分。

“阿爸、阿爸……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不敢了……”邱誌勇雙手抱頭,腿一軟跪在地上,身子抖的厲害,卻不敢躲避分毫。

大隊長攔不住,在旁急得跳腳:“何至於、何至於,哪個孩子不打架……”

邱誌勇他媽和他弟從旁邊田裡跑來,他媽一看邱老實的表情,心裡咯噔一聲,臉刷的白了,嚇得直往後退。

“阿爸、阿爸,”邱誌傑上前一把抱住邱老實高舉的胳膊,壓低聲音道,“夠了,再打下去,阿哥就廢了。”

四目相對,邱老實看著這個最像他的孩子,嘴角翹了翹,任小兒子把皮帶奪去,抬腿給了大兒子一腳,喝道:“回家,看我怎麼收拾你!”

身子一個趔趄,邱誌勇歪倒在地。

邱誌傑伸手去扶,邱誌勇嚇得瑟縮了下,自己撐著地上的穀樁樁,踉蹌著站了起來,血從額發上流下,一路穿過臉上浮起的血痕溝壑,順著下巴滴落。

褚辰站在一旁,看著眼前這幕由邱老實一手導演、參演的鬨劇,唇邊勾起一抹譏諷的笑。

這模樣,誰不說邱誌勇:慘!

瞧,月亮灣大隊的觀眾們,這不,紛紛可憐起邱誌勇來,全然忘了他剛剛對王弈臣下死手的凶殘模樣,更忘了往日他又是如何囂張跋扈、利用手中的權利欺淩女知青、捧打黑五類……

望著邱老實父子沒請假就回寨的背影,大隊長張了張嘴,到底沒說什麼,反正……快下工了。

到家,邱老實慢悠悠地給自己泡了一壺茶,躺在紫木樹下的搖椅上,捧著小茶壺,有一口沒一口地啜著。

邱誌勇臉腫得,雙眼勉強睜開一條縫,在弟弟的攙扶下,好不容易下山進了家門,“撲通”一聲跪在院中。

“說說吧,為什麼跟他打起來?”一個請假條,還不至於讓老大起這麼大的火,將人往死裡揍。

邱誌勇背脊一僵,耳邊似又響起了皮帶抽在身上的“啪啪”聲,緊跟著皮肉都開始疼起來。

腿下一涼,竟是嚇尿了。

邱誌傑沒眼看地轉開目光:“阿哥前幾晚飯碗一撂就出門,不到半夜三更不回來。不如問問跟他玩得好的柱子、耗子,乾嘛去了?”

邱老實:“讓他自己說。”

邱誌勇囁嚅了半晌,才哆哆嗦嗦把這幾日打牌,欠了小千把的事說了一遍。

“阿哥這是讓人下套了呀!”邱誌傑聽完,感歎道,“怕是柱子、耗子和嘉樹哥都參與了。”

邱誌勇臉上一片猙獰,爬起來,攥著拳就要往外衝,“我找他們算帳去,我邱誌勇拿他們當兄弟,他們竟敢聯合外人來坑我!娘的,老子非乾死這群小癟三不可……”

邱老實眉頭一皺,“回來!”

邱誌傑輕嗤一聲,嗬,拿人家當兄弟?!

拿人家當兄弟,就是把人家談好的對象給撬了……拿人家當兄弟,就是在人家阿媽生病時,連幾十塊錢的住院費都不肯借……拿人家當兄弟,就是喝醉了,一腳將人家小侄女踹進溝裡,差點淹死……

“誌傑,你說說,這事怎麼處理?”錢是不能出的,小一千呢,這錢一拿,就是給人遞把柄。

邱誌勇不服地看向弟弟,眼裡滿滿都是惡意。

邱誌傑對他哥的目光視若無睹,看向他阿爸,勾唇笑道:“國家嚴禁社員聚·賭,為此,秋收前,縣公安局的公安們幾次下鄉宣傳賭·博的危害,這一千塊錢,王弈臣、趙文霖不敢明目張膽地要……”

“我打的是欠條……”怕兩人不明白他的意思,邱誌勇小小聲地解釋道,“為防事後有人以賭·博的名義報警,小欠條全撕了,得個總數,寫的是我不小心弄壞王弈臣一塊表。王弈臣說他那塊表是勞力士,勞力士基礎款,王府井百貨公司賣七八百,他那塊是勞力士間金日誌,花了一千二,有價無貨,若不是他有關係,還買不到呢。因為用了幾年,少給我估了一百。”

邱老實雙眼一亮,貪婪道:“表呢?”有這好貨,他又如何不能東山再起!

這話問得蠢了!

邱誌勇撩起眼皮瞅了他阿爸一眼:“王弈臣以102元的價格回收了。”所以他欠王弈臣998元,正是玩牌輸的總錢數。

邱老實再也維持不住表相,揚手將茶壺砸了過去:“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蠢貨?!”

邱誌勇挪動著跪在地上的雙腿,飛快往後退了退。

“啪——”茶壺在邱誌勇身前炸開,幾塊碎瓷片劃過臉頰,又添了幾道細小的血痕。

邱老實沉著臉,冷冷地盯著跪在地上的大兒子,這會兒,殺他的心都有了。

邱誌傑往旁讓了讓,避開地上流淌的茶水:“一千二一塊表,他還真敢戴!”

“他說是他哥他姐湊錢給他買的生日禮物,是給他下鄉的補償,他還說……”邱誌勇覷了眼他阿爸的臉色,“他哥是部隊裡的團長,月工資一百多,他姐在百貨公司上班,嫁的姐夫是科研人員,手裡不缺錢票。”

人家這意思說的還不夠明白嗎,不怕你去有關部門舉報!

邱老實的手越攥越緊,眼裡是掩不住的惋惜與失望!

邱誌傑的目光掃過繩上晾曬的布拉吉,看向邱老實:“夫妻一體,阿爸,不如讓大哥跟嫂子借五百,剩下的找人湊湊。”

邱誌勇一愣,“你嫂子手裡哪有錢?”

邱誌傑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沒言語。

邱老實目中精光一閃而過,整個人放鬆了幾分:“錢好還,怕的是王弈臣叫趙文霖以故意傷人罪報警……你大哥要是進去了,我怕影響你日後考學、升職……”小兒子學習不錯,如今高考已經恢複,努努力,如何不能考個好大學、有個好前程。

邱誌傑緩緩垂下眼簾,“王知青那兒,阿爸不妨送些錢票吃食,托邱大夫遞幾句好話,先把人穩住。”

邱老實打量眼小兒子,沒說話,兩手交握,十指相扣,大拇指互相摩擦著,半晌長長歎了口氣,“唉——,也怪我當年太輕狂,沒把褚辰這個小兒放在眼裡,抄家、批鬥、毆打、排擠、打壓,幾次三番,把人得罪狠了。這幾年,大隊裡很多事,明麵上他是沒亮爪,可事後,我細細琢磨,哪哪沒有他的影子!”

當年工農兵大學,褚辰下來,他最好的朋友蔣濟安頂了上去,很多人都以為是蔣濟安舉報了褚辰,這才換來了上大學的機會。

那封匿名舉報信,他也以為是蔣濟安寫好,偷偷塞他家門下的。

所以,他才一力推薦蔣濟安去貴州大學讀書。

可事實呢?

72年,褚辰憑一已之力,籌建起了食品廠,這麼聰明的人,他得罪的徹底,心裡如何踏實?

將褚辰來月亮灣大隊後的表現回憶一遍,他找人驗了那封信的筆跡,萬萬沒想到,竟是褚辰自己寫

的!

也是,通知書久久不下來,他那麼聰明,如何猜不到家裡出事了!求證,隻需去縣裡打通電話。

從那開始,麵對褚辰,他就提高了警惕,卻也沒覺得有一日,自己會鬥不過他。

然而,9年,他下鄉的九年,織就的人脈網,豈又比自己少了?

自己乾的都是得罪人和行賄的事,他呢,結的都是善緣……有的更是恩同再造,如那十幾個跟他一起建廠的食品廠職工,如被他從誌勇手裡救下、且已經回城的兩個漂亮女知青……

這次的事件,他不信,褚辰沒插手。

誌勇為什麼會玩牌,還不是過年,年輕人湊在一起,跟他學的。

“俞知青,”六狗子提著簍泥鰍,嘴裡含著塊邱誌傑給的糖,赤足奔到壩壩上,隔著一片片攤曬的穀子,高聲喊道:“誌勇哥叫你回家一趟。”

俞佳佳翻穀子的動作一頓,心下有股不好的預感,邱誌勇跟王弈臣在田壩裡打架的事,方才邱衛紅過來替她阿媽看穀子時,已經跟大家說了。

邱誌勇那人,最是外強中乾,在外逞強受了氣,不是往他阿媽身上撒,就是變著法的找自己的麻煩。

直起腰,抹了把額上的汗,俞佳佳不想回去,卻也知道,邱誌勇這股氣現在不撒出來,晚點也是要往自己身上使的。

她前幾天剛流過孩子……

“六狗子,”俞佳佳跟婦女主任請過假,過來道,“又去摸泥鰍了。”

六狗子正跟他阿奶顯擺自己捉的泥鰍肥又大,聞言笑道:“嗯呢,昭昭喜歡吃,自己又摸不到,我等會兒宰殺了,洗乾淨,給她送一碗。”

“你倆感情真好!”俞佳佳感慨道。

六狗子嘴一撇,曳曳道:“誰跟她好了,小丫頭片子,嬌氣的很,我才不跟她玩呢。”

俞佳佳失笑:“那你還給她送泥鰍?”

“她阿媽給糖哩。”上次河蝦、螺肉換了半包紅糖,六狗子瞧著簍裡的泥鰍,心下琢磨:也不知道這點東西,能不能請邱姨去趟雙鴨寨出診,阿媽說五姐差不多就這兩日生娃娃。

俞佳佳笑笑,“彆發愣了,走吧,回家。”兩家是鄰居,有六狗子在,真有啥事,他也能幫自己跑跑腿,喚個人。

趙阿奶心疼地給孫子擦擦臉上的汗,叮囑道:“快回去吧,老實地呆在家裡宰泥穌,可彆往外跑了。秋老虎毒著哩,彆曬禿嚕皮了。”

六狗子應了聲,跟俞佳佳回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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