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真心(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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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越?”

青年的嗓音略顯平淡。

謝觀憐驀然回神,發現自己盯著他的腰看了很久,這次實打實地臉頰發燙了。

她站起身,抬手在他耳根的位置比劃了一下,強裝鎮定地道:“我記得他大約有這般高。”

沈聽肆側眸看向虛停在一旁的手,白皙嬌嫩,是最適合拈花作畫的白蔥細指。

“嗯,我明白了。”他坐回石凳上,眉目寡淡地凝著她道:“到時你認出之後先不要打草驚蛇,剩下的交予我便是。”

謝觀憐頷首,看他的眸中全是信賴:“好。”

兩人剛將此事商議好,外間便傳來侍從與人交談的聲音。

謝觀憐聽見似有客人來訪,側首看向不遠處的竹木橋對岸,依稀可窺見有一身高體壯的男子在與侍從交談。

她覷著對麵側首凝望門口的沈聽肆,猶豫問道:“可要我避一避?”

沈聽肆收回目光,對她搖首,言簡意賅地說:“不必。”

院門大敞,外麵的人一眼掃來便能看見,讓她去避開反而彰顯得欲蓋彌彰。

見他如此冷靜,謝觀憐也不擔憂,扶桌起身與他請辭:“既有人前來尋法師,憐娘便不打攪法師了。”

沈聽肆對她頷首。

謝觀憐行出院內,恰與侍從領來的人迎麵撞上。

原以為是哪位香客前來論佛聽禪,未曾料想竟然之前有過一麵之緣的男人。

男人麵冠如玉,長眉冷眸,內著暗紋金絲錦袍,外披玄色毛領大氅,身形健碩頎長,周身氣度淩冽難以接近。

她美眸含詫,與他對視上:“是你?”

拓跋呈也沒料到她竟從小舍中走出來,亦是一怔,遂聞她脫口而出的驚訝,眉心微揚,開口道:“你怎會在此?”

他像是忘了上次的不愉快,神態自然地問她。

謝觀憐剛剛問出那句話後,心中已然生悔,她與他本就不熟,何須主動來搭話。

他不回應,亦或不認識她倒也罷了,偏生他還順著她的話熟練地交談,她不好不回應。

謝觀憐烏睫輕斂,柔聲道:“與悟因法師議論佛法,現正離去。”

迦南寺中比沈聽肆對佛法研究透徹的人甚少,不少人為了能聽一場法會不遠千裡而來,甚至連王庭的高僧也時而會遣派弟子前來與之談經論佛。

這已是常態,所以拓跋呈並未多想。

倒是沒想到竟會在臨走之前,還能遇上她。

拓跋呈目光垂落在麵前螓首蛾眉的女子,細項微垂,露出一截白皙融入雪的肌膚,春黛雙蛾嫩,秋蓬兩鬢侵,清冷之中還有成熟之韻。

他不禁看得有些久了。

謝觀憐隱約察覺他的目光長久落在身上,渾身不適。

此處是私院,她來了數次從未見過旁人,其實這人竟能讓人親自帶過來,可見其身份不簡單。

不過謝觀憐並未太在意那人身份是什麼,與她也無甚關係。

她兀自與他福禮,錯身朝著前方繼續離去。

拓跋呈的視線隨之而動,立在遠處望著她蓮步款款的背影,哪怕沉厚的冬裳穿在身上,也有股子羸弱不經風的輕盈之態。

他下意識開口:“等等。”

一旁的侍從正欲開口喚侯君,拓跋呈轉眸輕飄飄地乜斜一眼。

侍從察覺出他不想暴露侯君的身份,便沒開口喚。

謝觀憐停下腳步,側首回望的他的霧蒙眸兒含惑意。

拓跋呈俊臉冷峻,闊步上前扯下腰間懸掛的漢白玉佩,放進她的手中,道:“明兒我便要離開迦南寺,這物件贈送與你,日後若是有解決不了的事,可憑借此玉佩來找沈聽肆,尋他幫你。”

謝觀憐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塊玉,茫然地抬眸看他。

拓跋呈自幼長在軍營中,幾乎從未見過如此柔情似水的眸兒,眼底似藏著一汪春江翻的浪潮,用如此美眸濕盈盈地望來,讓他忍不住彆過頭。

再如何抑製,耳根處還是蔓出了紅痕。

拓跋呈怕她不知沈聽肆是誰的俗名,輕咳解釋道:“悟因便是沈聽肆,有事尋他幫你。”

原是打算在迦南寺再待幾日,孰料君主容不得他安居此處,打定主意要削他兵權,八百裡加急,連夜派人送來旨意,讓他前去封地赴任,所以他今夜就要離開。

臨走之前他還沒達到其目的,就如此走了,心有不甘,故而前來此處,沒料到會遇見她。

既遇上,那便說明兩人有緣。

玉佩那日後他有派人去查過她,知她曾是雁門之人,剛嫁來丹陽半年,連堂都沒有拜,短命的丈夫便撒手人寰,她亦成了寡婦,被府中人送來迦南寺。

也難怪她會向自己丟玉佩,想必是想要另攀枝頭。

若她正乃有夫之婦,他或許還有所顧慮,但若是寡婦便無所多慮。

寡婦再嫁之事不算少。

既攀到他麵前,他對她也不厭惡,屆時可娶回封地,尚且能給予她一生榮華富貴與尊榮。

謝觀憐不解他這是何意,欲將手中玉佩還與他,卻被他屈指用板戒壓著。

拓跋呈言簡意賅地說:“拿著,你府中之事,我會替你處理乾淨。”

她府上有何事需要他去處理乾淨?

謝觀憐被他的話嚇得手一抖,往後退了退,看他眼神含上警惕。

而拓跋呈說完這話,已轉身與侍從吩咐道:“走罷。”說罷,跨步往內院走去。

謝觀憐眺目望著男人進去後便關上大門的院子,低眸看著手中的玉佩,眉頭緊鎖。

此物做工精細,玉質上乘,恐怕不是尋常權貴能用的。

她沒丟玉佩,握住繼續朝著山下而去。

日落餘暉,竹林映雪,赤誠的金黃一片片被柔風吹得簌簌。

侍從將熱茶奉上,候在一旁。

“小侯君請。”青年眉目柔慈地望著對麵的男人。

拓跋呈端起來嘗了嘗,想起不久前剛出去的女子,遂又擱下問道:“沈郎君方才是與人論佛法嗎?”

沈聽肆頷首:“嗯……應當是。”

拓跋呈沒留意他話中之意,沉思道:“如此,有一事想請沈郎君幫忙。”

沈聽肆盯著他微紅的耳畔,臉上笑意淡了些:“小侯君請說。”

拓跋呈斟酌道:“想請沈郎君平素幫本侯照看那女子一二。”

沈聽肆是出家人,心中隻有佛法,沒有人比他更適合了。

“照看一二……”沈聽肆低眸輕喃,遂又不經意地問:“不知小侯君是何意?”

拓跋呈道:“本侯與那女子有些緣分,原是想先幫她處理府中之事,再將她帶在身邊,但君王派人連夜讓人遣本侯去封地,此去暫不能將她帶在身邊,故而與她說若是遇見麻煩之事,可前來找沈郎君。”

“原是如此。”沈聽肆神態安然寧靜得仿佛受著香火的玉麵菩薩,薄唇微揚。

原來她的心乃是左右生長,沒有真的。

不過謝觀憐與誰交好與他無乾係。

他沒應下亦沒拒絕。

拓跋呈自覺此事並不是大事,當他著是同意了,便與他提及正事:“上次沒與沈郎君說清楚,本侯此次前來其實並非是要向你刨根問到底,是想與沈郎君做一筆交易,不知沈郎君可有興趣。”

那日之後,他回去想了想,他這般又防備又想與其合謀,是為其心不誠,所以今日前來是為了將事情癱在明麵上說。

“本侯要沈氏成為陳王之後盾,待陳王登基成新君主,屆時沈氏可有三人封侯君,賜封地,陳王還說若沈郎君同意,不僅這一任皇後出自沈氏,誕下的皇子必封為太子成為太子,乃至下一任皇後亦是如此。”

拓跋呈說完望著眼前冷靜的青年,不信他會無動於衷。

給出此等殊榮,已算在暗示沈聽肆,隻要應下,陳王能與沈氏平分天下。

確如他心中所想,陳王給出的這等條件,甚少人會不心動。

沈聽肆眉眼舒展,烏黑的眸中柔和,那鴉羽纖長的眼睫垂蓋下眼瞼時拉出的餘暉長影,陷入沉思之中。

陳王倒是比想象中要舍得,但這種浮在表麵的承諾從口中出來,猶如是葉落湖泊,鳥啄粟米,了無痕,空如也。

見他遲遲沒有回應,拓跋呈蹙眉詢問:“如何?”

他不信當今世上,還有誰比陳王開出的條件更令人心動。

沈聽肆噙笑的黑眸清淨,溫聲說:“我倒是更想與侯君做交易,幫助侯君奪天下。”

大逆不道之音從他的口中徐徐如冬雪地說出來,拓跋呈臉色微滯,連帶著看他的眼神都帶了些古怪之色。

放著好生的正經皇子不輔佐,反而要助他?

雖然沈聽肆心思難懂,他不好駕馭此人,但是世上沒有什麼比登高位更讓人心動的。

“小侯君,如何?”青年一雙含著溫潤無害的淺笑望著他,然而無害之下透著深不見底的漩渦,蠱惑又令人感到陌生的心悸與森冷。

拓跋呈不知沈聽肆心中究竟是如何作想的,也不可否認,這一句話無論真假,都令他很是心動。

他深深地望著眼前的青年,“你想要什麼?”

沈聽肆莞爾勾唇:“侯君方才說的。”

剛才說的?

拓跋呈暗忖方才說的話,沒有猶豫地點頭:“好。”

沈聽肆臉上揚起浮在表麵的歡愉,端起桌案上的茶杯,茶水的朦朧之氣將清雋冷淡的眉眼打濕:“如此,預祝侯君早日得償所願。”

拓跋呈乜他飲下,隨即一飲而儘杯中茶水。

拓跋呈並未再此多逗留,兩人之間達成同盟後便下了山。

再度恢複安靜的院中,侍從上前欲收拾那些被人碰過的杯具,丟進爐子裡燒了。

剛碰上,忽聞郎君的語氣懶散地響來。

“你看見剛在外麵,兩人對視了嗎?”

侍從轉頭,見郎君骨節修長的指尖轉著茶杯,濃密的黑睫在眼瞼上透出一片柔軟的陰影,似有難得的好奇,又像是隨口一問。

侍從垂首恭敬答道:“回郎君,如拓跋侯君所言,兩人相識,拓跋侯君還當著奴的麵,給了憐娘子一塊隨身玉。”

想了想,侍從又如實說:“憐娘子接下後就下山了。”

說完後,上首便無聲傳來。

安靜得悄然無息,透出壓抑的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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