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 19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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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嬤嬤腳步匆匆地從側門離開沈府,她是管事嬤嬤,時常要出門辦事,侍衛不會盤問她。

看到門外停留的馬車,她走上前敲了敲車壁:“姑娘,到了門口怎地不回去?反而讓人喊老奴出來?”

“你先上車。”沈乘月的聲音從馬車裡傳出來。

孫嬤嬤掀開車簾,立刻嗅到了一陣血腥氣,心頭一跳:“姑娘?你受傷了?”

沈乘月倚在車壁上,右手按著側腹部:“嗯,受了點傷,不嚴重,你彆擔心。”

“怎麼回事?!”

“沈瑕讓我幫個忙,去她外祖父楚征府上偷一樣東西,”沈乘月苦笑,“是我托大了,原以為一座廢棄宅邸,就算有人看守,也不會太過認真。”

孫嬤嬤吃了一驚:“姑娘您怎麼能摻和這種事?”

“因為我不總是理智的,我偶爾也會做一些壞決定,”沈乘月聳肩,“再加上沈瑕的語氣太真誠,而我恰巧又有那麼一點好奇心。”

“……偷什麼東西?”

“她母親曾經與其他人的來往書信,沈瑕說她太過思念母親,想取來留個念想。”

“可是……楚姨娘的筆跡,沈府裡還留著不少,二小姐為什麼偏偏要姑娘去偷楚征府裡那一份?”

“不知道,我看起來像是很了解她的樣子嗎?”沈乘月歎氣,“我甚至不知道她所言有幾分真幾分假。”

“那您就敢應承下來?”孫嬤嬤的聲音都被氣得變了調。

“因為我的生活實在有些無趣,”沈乘月笑了起來,“而沈瑕的的確確是個聰明人,聽了我的話,第一時間就想到要反過來利用我。”

她笑著笑著忽然咳了起來,抬手用手帕掩唇的一霎,孫嬤嬤眼尖地注意到雪白絹絲的帕子上染了一抹刺眼的紅。

孫嬤嬤驚慌起來:“真的隻是一點小傷?”

“……”

見她不說話,孫嬤嬤越加慌亂:“姑娘?我這就去叫大夫!”

“我看過大夫了,彆擔心,”沈乘月柔聲安撫著她的情緒,“嬤嬤,我有一事相求,確切地說是兩件事。”

“……姑娘何必用上一個‘求’字?您說便是。”

“第一件,小桃被她爹娘賣進了胭脂苑,我需要你幫忙去把她贖出來。”

“什麼?”

“事後你稟告祖母也好,父親也罷,挨罰由我一個人頂著,但你今天一定要把她帶回來。”

這交待後事一般的語氣讓孫嬤嬤起了疑心,她剛剛因楚征之事太過震驚,此時勉強定了定神,仔細端詳沈乘月,見其麵色蒼白,連雙唇都沒了血色,明顯是失血過多的模樣。

“不行!大小姐,您必須立刻去看大夫!”

沈乘月耍無賴:“你不去救小桃,我就不看大夫。”

“你……”

“放心,我已經看過大夫了,不騙你,我自己難道不知道害怕嗎?”沈乘月笑了笑,“對了,我讓你帶的紙筆帶來了嗎?”

孫嬤嬤把紙筆遞過去,心亂如麻,還待再勸。忽聽她又道:“嬤嬤,我這輩子就求過你這麼一件事……”

“好好好,老奴這就去!”

孫嬤嬤一向最心疼大小姐,實在拿她沒辦法,連忙吩咐車夫駕車,一邊擔心馬車駛得快了顛到沈乘月的傷口,一邊又擔心駛得慢了延誤了傷情,心下矛盾不已。

待到了胭脂苑,沈乘月給了嬤嬤幾張銀票:“老鴇可能會說謊,小桃在二樓南側最角落的房間,一刻鐘、不,半刻鐘你沒出來,我就進去找你。”

“好。”

“彆怕,我來給你壓陣兜底。”

“我辦事姑娘放心。”孫嬤嬤點了點頭,帶著銀票匆匆踏進了胭脂苑紅紅粉粉的大門。

沈乘月這才掀開衣襟,看了一眼自己的傷口,血跡正不斷向外漫延,把繃帶和裡衣都染透了。

“混賬!下次不幫你了!”她齜牙咧嘴地痛罵了沈瑕一句,有點想哭,但眼下情況沒給她留下哭泣的時間。

她的手已經開始發顫,連忙又從袖中摸出一隻藥瓶,打開瓶口,倒出幾丸藥。她從楚征府上逃出來後,摸到某條小巷子一家無牌匾的醫館裡找了個大夫,對方看過她的傷口,很快搖了搖頭:“姑娘,這傷口太深,我怕是治不好,我先給您簡單包紮一下,您……撐著再找彆的大夫看看?”

沈乘月有些害怕,怕到耳邊都是心臟狂跳的隆隆聲,但並不影響腦子飛速運轉,給出了一個對策:“我隻需要活到明早日出,您有沒有法子?”

“可以用虎狼之藥吊命,但……”大夫不忍地搖了搖頭,“姑娘,您再去看看彆的大夫吧,萬一能治好呢?”

“我若找彆的大夫,他們會不會報官?”

“會,您這一看就是刀傷,也就我這兒無、咳……小本經營不會報官,但他們會先給您療傷再報官啊,”大夫苦口婆心,“平常隻有亡命之徒才來我這兒看診,但姑娘你年紀輕輕,大好年華,去坐牢總比丟了命強啊!”

“他們有多大可能治好我?”沈乘月問。

大夫很想把這種燙手山芋甩給彆人,但看她年輕,到底動了些惻隱之心,如實答道:“可能……不大,但總比必死的虎狼之藥來得強。”

“我還有事要做,給我虎狼之藥吊命!”

“姑娘,吊命也未必便能撐到日出,我最多能保證五個時辰。”

“……”

沈乘月瞪大眼睛,心臟有一瞬間的停跳,她還不想死,也不能死。

麵前隻有兩條路,活下來的希望都不大。

她想活,想自己活,至於小桃和那個陌生的男孩兒,便讓他們自求多福吧。如果她死在下一間醫館裡,循環隨之結束,小桃便會觸柱死在青樓,再無轉圜。但那本來就是他們的命啊,如果沒有自己,他們本就會一個死亡、一個失蹤不是嗎?

怨不得我,我得先看自己的傷,保我自己的命。

我憑什麼要為他們放棄療傷的機會?

我沒那麼無私。

然後她聽到自己說:“虎狼之藥,我決定了。”

我沒那麼無私,我隻是追求最大的利益,一邊是自己一條人命,另一邊還要搭上另一條、甚至兩條人命,何苦來哉?

兩邊都未必能活,都是在賭,賭注小一點,不好嗎?

大夫該勸的都勸了,見她不識好歹,也不再多說,轉身麻利地抓藥熬藥。

沈乘月探腦袋看他:“放點冰糖。”

“……”大夫驚了,“人快沒了還惦記吊命藥的口味呢?姑娘您當真視死如歸!”

“好說好說,反正都要上路,總不能苦著上路,”沈乘月想摸一下傷口,又有些不敢,“您能不能先給我止個痛?”

“我這裡倒是有麻沸散,但您這傷得太重,要止痛,得加大藥量,至少半身都麻了,走不了,也動不了,您要嗎?”

沈乘月都快哭出來了:“不要了。”

“您這是犯了什麼事兒啊?這麼害怕報官?”大夫一邊用蒲扇扇火,一邊好奇地打聽,“殺人越貨,謀財害命,還是打家劫舍了?”

“……咱們京城的治安沒你想象得那麼差吧?”

“……”

沈乘月握住藥瓶,她服下湯藥後,那大夫又給了一瓶丸藥,囑咐她一個時辰吃一顆,或者覺得撐不住了就再來一顆。

她咽下一丸藥,放下馬車上的桌板,展開紙筆,匆匆寫就了三封信,第一封給祖母,其他兩封給爹娘。

“萬一我能沒活下來,也算是交待了後事,”她一亂動,又吃痛呻吟了一聲,盤算著是否有什麼遺漏,“告訴祖母彆太傷心,我走得並不痛苦。告訴爹爹我不該冤枉了他,告訴娘我敬佩她的胸懷,但請他們以後彆一個個像個鋸嘴葫蘆似的,什麼都瞞著我,嘴是擺設嗎?我不問他們難道就不知道要……算了,最後一句塗掉,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也沒必要譴責他們了。老天,我真是個大好人……”

她寫好了信,平躺在馬車裡,找了個還算舒服的姿勢,透過簾子,望向天邊晚霞。

她對人世間還有些留戀。

但這般平靜歸去,大概也好。

反正自己被困在這裡,逃脫不得,如今用命來打破循環、來反抗天意,也算值了。

救了兩個人,算得上有意義了。自己死了,循環結束,他們也能好好地活下去……

說不定老天讓自己陷入輪回,本就是為了救人呢。

“我真是天底下最無私的人,”她向來不吝於稱讚自己,“命都快沒了還想著救人。”

還沒等她醞釀出眼淚,辦事向來乾淨利落的孫嬤嬤已經帶著小桃回轉,順手把銀票遞還大小姐:“剩下的銀子。”

沈乘月還沉浸在悲壯裡氛圍裡:“剩下的?什麼剩下的?”

“您給了我六百兩銀票,剛剛贖小桃花了一百兩,剩下五百……”

沈乘月垂死病中驚坐起:“多少?!”

“一百兩,”孫嬤嬤不解,“姑娘,您……莫非是嫌花得數目不對?”

“一百兩?那老鴇要了我六百兩!”沈乘月大怒,“每次都是!”

“……”

“混賬!她害死小桃一次,又騙了我不計其數次,若我能活到循環結束的那一天,”沈乘月陰森森道,“我定要把這間胭脂苑買下來改成畜牧場,讓那老鴇日日去給我養雞喂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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