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路的手在那份報告上重重一砸,說:“他以為這是跟對象拌嘴呢?這是逃兵!”
袁朗靜靜的看著氣急敗壞的鐵路,“這個兵,他不像是一般的兵。這樣不是從側麵說明他重情義嗎?”
鐵路冷笑一聲,“重情義?好,重情義是好事,可現在算怎麼回事?他甩臉子給誰看呢?啊?跟個娘們一樣,受個委屈就要死要活的!”
“袁朗,我告訴你,無論用什麼辦法,都得把他給我留下!”
鐵路第一次聽見封於修扛著40火擊退那群雇傭兵的時候,他沉默了足足半個小時。
這樣的兵。
這樣敢打敢拚的兵王,誰不稀罕啊!
戰場上任何意外都可能發生,麵對意外,解決意外是很簡單的。
可唯獨接受意外是極為困難的,這需要一個無畏者的大心臟。
在他看來,封於修的心態完全就是稚嫩的,根本不理解什麼叫做真正的失去跟擁有。
鐵路是經曆過對越自衛反擊戰的,他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
“大隊長,我覺得他不像是要回去退伍當老百姓。”袁朗糾正道。
鐵路愣了愣,“你是說他要去南美洲找那個所謂的蠍子?”
“開玩笑,真的以為自己打死了一個雇傭兵就可以以一敵百了?那是成建製的雇傭兵,在真正的戰場廝殺中,個人就跟泡沫一樣。
當初的奧馬哈海灘戰役,每個士兵存活的時間是一分鐘。他以為自己就可以去正麵對抗雇傭兵了?!”
袁朗非常認真的開口,“那能不能讓他休息一下呢?或者是讓他回家探親?”
鐵路突然奇怪的看著袁朗,“李萱萱還活著這件事你沒有告訴他?”
袁朗搖頭,“成植物人的概率很大,這會告訴他,按照他的脾氣,肯定會偷偷摸摸的跑出基地去北京。”
“那才是出事了。”
鐵路歎了口氣,“說說吧,遲早的事。這是他內心的愧疚,哪怕不是李萱萱,就算換了其他的戰友,看見戰友被擊中,也會心理頹廢的。”
袁朗點了點頭,“我親自去跟他談。”
——
“許三多啊,你看這是什麼?食堂進貨來的大龍蝦!!”吳哲雙手舉著一條比手臂都要長的龍蝦在封於修麵前賣弄著。
封於修依舊閉著眼睛。
吳哲愣了愣,回過頭。
伍六一似乎已經從緊急綜合征的恐懼中反應了過來。
看見吳哲的眼神心領神會,立馬湊上前咬著牙接過龍蝦,似乎是不小心的讓龍蝦的鉗子夾住了手指頭。
“三多三多!!我靠我靠,我被龍蝦夾住了!快來幫幫忙啊!!”
“三多啊!!手指頭快斷了啊!”伍六一大喊大叫著。
吳哲也‘慌了’,手足無措的左右看去,“六一啊,你堅持一下啊,我去找個工具去,三多你趕緊幫忙啊。”
封於修睜開眼睛瞥了一眼,站起身麵無表情的走上前。
吳哲偷偷摸摸的站在背後看著封於修。
伍六一疼的齜牙咧嘴。
“三多啊……”伍六一裂開嘴想要整個歡樂的活。
下一秒,封於修抬手抓住龍蝦的身體,右手猛然一攥。
堅硬的龍蝦外殼瞬間被捏碎。
兩人呆若木雞的望著這位大力士。
封於修麵無表情的轉身坐在椅子上閉目等待著。
他的退伍報告已經遞上去了,按照他在邊境的舉動,這肯定是要被退伍的。
南美洲很大,不過雇傭兵很好找。
以他的暗殺手段,哪怕沒有,也可以找出來。
大不了……讓南美洲的政府陷入癱瘓。
這件小事還是可以做到的。
袁朗站在門外敲了敲門,看見吳哲跟伍六一,“你們兩個在這裡乾什麼?放假了也不回家去?”
吳哲咧開嘴,“父母出去旅遊了,回去也沒事乾。”
伍六一猶豫了一下,“我也是。”
但袁朗看出來了,這兩個是發現封於修心理狀態不對勁,所以留下來打算幫助這個戰友恢複正常。
袁朗命令道:“許三多,跟我出來一趟。”
“報告隊長!”
封於修沒有說話,反而是吳哲開了口。
“說。”袁朗有些意外。
“如果是我,我也會受不了的。就是我跟六一兩個人都用了好久的時間才恢複了正常人的心理。許三多比我們嚴重多了。”
吳哲天真的以為,封於修此刻就是因為被刺激太大了。
雖然李萱萱的死是一方麵,另一方麵更多的就是死亡。
被凋零的死亡讓他現在出現了異常反常的舉動。
袁朗卻嗤笑一聲,“得了吧,他殺的歹徒能組成一個加強排了,你們兩個操心自己吧。”
“許三多,出來!”
袁朗命令說完轉身離開。
兩人轉過身安靜的望著封於修。
“三……”吳哲想要開口繼續說些什麼,卻被伍六一一把按住。
伍六一對著吳哲輕輕搖了搖頭。
既然是隊長介入了,他們兩個還是少說話的為好。
一直走到靶場,袁朗才停下來。
儘頭閃著隱隱約約的燈光,有槍聲在間歇地響著,一隊兵正在壕溝裡練習夜間射擊。
袁朗找了一塊乾淨的地麵坐下,雙腿盤膝望著遠處的燈光。
身後封於修沉默的站著。
袁朗沒有回頭,內心頓時沉甸甸的。
他在這個兵身上再也沒有感受到之前的那種氣息。
在這次任務之前,這個兵身上的氣息已經逐漸的變成了正常人。
完全就是一個優良的兵。
可現在,隻有沉甸甸的氣息。
他就這樣的好像一扇鐵門,從裡麵將自己反鎖了進去。
“許三多,你問心有愧嗎?因為你遞上去的那份複原報告,讓大隊長都不安了。”
封於修依舊麵無表情的站著。
他在等待結果。
“你這個混球,我跟我老婆說話的時候都沒有這麼仔細的思考!我問問你,你為什麼要退伍?因為戰友?還是李萱萱?”
封於修盯著袁朗依舊沉默著。
似乎那個名字都帶不給了他的刺痛。
袁朗沉默了片刻,“退伍,你能回到群眾去嗎?你能當好一個老百姓嗎?還是你打算……”
他突然站起身對著遠處訓練的老兵喊了一嗓子,“中尉同誌,把你的槍拿過來!”
正在訓練的小隊隊長立馬跑步前來,將九五式步槍遞給了袁朗。
袁朗隨手卸下了彈匣,看了一眼瞬間扔向了封於修。
封於修依舊站著,任憑槍托撞在他的身上。
這下……袁朗都怔住了。
“中尉,拿回去吧。”袁朗將彈匣遞給中尉,中尉一頭霧水的看了兩人一眼,走過去撿起槍轉身繼續去訓練。
袁朗語氣有些沉重的開口,“其實,你不用這樣極端。那群雇傭兵遲早會被發現的,身為部隊的一員,你遲早會跟他碰上的,到時候血債可以解決。我知道你想要乾什麼。”
“許三多同誌,現實往往比你想象的還要殘酷,你根本不知道即將麵對的是什麼。”
“電影中的畫麵說一千道一萬,依舊是電影。可真實的戰場是什麼樣你根本沒有見過。這次任務那根本就不算是戰場。就是一場平平無奇的抓歹徒的任務。”
“真正的戰場,你會首先想著會怎麼活下來,其次才是去完成任務。這是人類的本能。”
封於修依舊站著,他根本不可能被袁朗兩句話說服。
袁朗長歎一聲,“我先告訴你,你的報告沒有通過,被大隊長打回來了。”
“我一直在想,怎麼讓這麼一個兵王能夠心態放平一點,能夠正確的理解所做的一切。不再那麼的極端,現在看來,這不是極端,一旦某件事無法被解決。你就會陷入徹底的極端中。”
“你,就會變成那個極端。”
封於修依舊聽著,他的目光逐漸的冰冷。
“我有辦法可以退伍。”封於修開口。
砰!
袁朗瞬間轉身一腳將封於修踹在地上怒罵,“收起你的那個想法,你以為這是什麼?你把這裡當做什麼?”
封於修平靜的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
袁朗歎了口氣,“李萱萱沒死。”
“嗯?”封於修緩緩抬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