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竺回去向陶謙報告,說北海又請來了劉玄德相助;陳元龍也回報說青州的田楷欣然領兵前來救援,陶謙這才放下心來。原來孔融、田楷兩路軍馬,懼怕曹兵勢力強大,遠遠地依傍著山紮下營寨,不敢輕易前進。曹操見兩路援軍到來,也分散了兵力,不敢貿然向前攻城。
劉玄德的軍隊抵達後,前去會見孔融。孔融說:“曹兵勢力強大,曹操又善於用兵,不可輕易出戰。我們暫且觀察他們的動靜,然後再進兵。” 玄德說:“隻是擔心城中缺糧,難以長久堅守。我讓雲長、子龍率領四千兵馬,在您部下協助;我和張飛殺奔曹營,直接前往徐州去見陶使君商議對策。” 孔融十分高興,會合田楷,形成掎角之勢;雲長、子龍領兵在兩邊接應。
當日,玄德、張飛率領一千人馬殺到曹兵寨邊。正行進間,寨內一聲鼓響,馬軍步軍如潮水般洶湧而出。當頭一員大將,正是於禁,他勒住馬大聲喊道:“哪裡來的狂徒!要到哪裡去!” 張飛見了,二話不說,直接衝向於禁。兩匹馬相交,戰了幾個回合,玄德抽出雙股劍指揮軍隊大舉進攻,於禁抵擋不住,敗下陣去。張飛在前麵奮勇追殺,一直追到徐州城下。
城上守軍望見紅旗白字,上麵大大地寫著 “平原劉玄德”,陶謙急忙下令開門。玄德入城後,陶謙迎接他,一同來到府衙。行禮完畢,設宴款待,同時犒勞軍隊。陶謙見玄德儀表堂堂,談吐豁達,心中十分歡喜,便命令糜竺取出徐州的牌印,要讓給玄德。玄德驚訝地說:“您這是什麼意思?” 陶謙說:“當今天下大亂,王綱不振;您是漢室宗親,正應該努力扶持社稷。老夫年邁無能,情願將徐州相讓。您不要推辭。我會親自寫表文,上奏朝廷。” 玄德離開座位,再次下拜說:“劉備雖是漢朝後裔,但功勞微薄,德行淺薄,擔任平原相都恐怕不稱職。如今為了大義,才來相助。您說出這樣的話,莫非是懷疑我劉備有吞並徐州的心思?如果我有這種念頭,皇天也不會保佑我!” 陶謙說:“這確實是老夫的真心話。” 陶謙再三相讓,玄德堅決不肯接受。
糜竺進言說:“如今兵臨城下,我們應當先商議退敵之策。等事情平息之後,再作相讓也不遲。” 玄德說:“我先寫封信給曹操,勸他和解。如果曹操不聽從,再廝殺也不晚。” 於是傳令給三寨,暫且按兵不動;派人帶著書信去送給曹操。
曹操正在軍中與諸將商議事情,有人報告說徐州有戰書送到。曹操拆開一看,原來是劉備的書信。信中大致寫道:“劉備自關外有幸拜見您的尊顏,此後天各一方,沒能前來侍奉。之前,您的父親曹侯,實在是因為張闓不仁,才導致被害,這並非陶恭祖的罪過。如今黃巾餘孽在外麵擾亂,董卓餘黨在朝廷盤踞。希望明公您能先以朝廷的緊急事務為重,然後再顧及私仇;撤回攻打徐州的軍隊,以拯救國家的危難:這樣的話,徐州幸甚,天下幸甚!” 曹操看完信,大罵道:“劉備是什麼人,竟敢寫信來勸我!而且信中還有譏諷之意!” 他下令斬殺來使,一麵全力攻城。
郭嘉勸諫說:“劉備遠道而來救援,先禮後兵,主公應當用好話回複他,讓劉備放鬆警惕;然後再進兵攻城,城池便可攻破。” 曹操聽從了他的建議,款待留下使者,等待回信。
正在商議之時,忽然有流星馬飛速前來報告禍事。曹操詢問緣故,流星馬回報說呂布已經襲破兗州,占據了濮陽。原來呂布自從遭遇李傕、郭汜之亂,逃出武關,去投奔袁術;袁術責怪呂布反複無常,拒絕接納他。呂布又去投奔袁紹,袁紹接納了他,與他一起在常山攻破張燕。呂布自以為得誌,對袁紹手下的將士傲慢無禮。袁紹想要殺了他。呂布於是離開袁紹,去投奔張楊,張楊接納了他。當時龐舒在長安城中,私自藏匿了呂布的妻子兒女,送還給呂布。李傕、郭汜得知此事,便斬殺了龐舒,寫信給張楊,讓他殺了呂布。呂布因此拋棄張楊,去投奔張邈。恰好張邈的弟弟張超帶著陳宮來見張邈。陳宮勸說張邈道:“當今天下分崩離析,英雄紛紛崛起;您擁有千裡之地的民眾,卻反而受製於人,這不是很可鄙嗎!如今曹操東征,兗州空虛;而呂布是當世勇士,如果與他一起奪取兗州,霸業就可以圖謀了。” 張邈十分高興,便讓呂布襲破兗州,隨後占據了濮陽。隻有鄄城、東阿、範縣三處,被荀彧、程昱設計死守得以保全,其餘的地方都被攻破。曹仁屢次出戰,都不能取勝,特地前來告急。
曹操聽聞報告,大驚道:“兗州有失,讓我無家可歸了,不能不趕緊設法奪回!” 郭嘉說:“主公正好借此機會賣個人情給劉備,退兵去收複兗州。” 曹操認為有理,當即給劉備回信,拔營退兵。
來使回到徐州,入城拜見陶謙,呈上書信,說曹兵已經退去。陶謙十分高興,派人請孔融、田楷、雲長、子龍等人到城中大會。飲宴完畢,陶謙請玄德坐在上座,拱手對眾人說:“老夫年邁,兩個兒子不成器,不堪擔當國家重任。劉公是帝室宗親,德高才廣,可以統領徐州。老夫情願告老養病。” 玄德說:“孔文舉讓我來救徐州,是為了大義。如今無緣無故占據徐州,天下人會認為我劉備是無義之人。” 糜竺說:“如今漢室衰微,天下大亂,正是建功立業的時候。徐州殷實富足,有百萬人口,劉使君統領此地,不可推辭。” 玄德說:“這件事我絕對不敢應命。” 陳登說:“陶府君多病,不能處理事務,明公不要推辭。” 玄德說:“袁公路四世三公,四海歸心,他就在壽春附近,為何不把徐州讓給他?” 孔融說:“袁公路不過是塚中枯骨,何足掛齒!今日的機會,上天賜予卻不接受,後悔都來不及。” 玄德堅決不肯接受。
陶謙流下眼淚說:“您如果舍我而去,我死不瞑目啊!” 雲長說:“既然承蒙陶公相讓,兄長暫且暫且代理徐州事務。” 張飛說:“又不是我們強行索要他的州郡;他好意相讓,何必苦苦推辭!” 玄德說:“你們是想把我陷於不義嗎?” 陶謙再三推讓,玄德始終不接受。陶謙說:“如果玄德一定不肯依從,這裡附近有個縣城,名叫小沛,足以屯軍,請玄德暫且駐軍在這個縣城,以保衛徐州。怎麼樣?” 眾人都勸說玄德留在小沛,玄德聽從了。陶謙犒勞軍隊完畢,趙雲告辭離去,玄德拉著他的手,揮淚而彆。孔融、田楷也各自告辭,領兵回去了。玄德與關、張率領本部軍隊來到小沛,修繕城垣,安撫百姓。
曹操回軍,曹仁前來迎接,說呂布勢力強大,又有陳宮輔佐,兗州、濮陽已經失守,隻有鄄城、東阿、範縣三處,依靠荀彧、程昱二人設計相連,拚死守住了城郭。曹操說:“我料想呂布有勇無謀,不足為慮。” 他下令暫且安營紮寨,再作商議。
呂布得知曹操回兵,已經過了滕縣,便召集副將薛蘭、李封說:“我早就想重用你們二人了。你們可以率領一萬軍隊,堅守兗州。我親自率兵,前去擊敗曹操。” 二人答應下來。陳宮急忙進來拜見說:“將軍舍棄兗州,要到哪裡去呢?” 呂布說:“我想屯兵濮陽,以形成鼎足之勢。” 陳宮說:“這就錯了。薛蘭必定守不住兗州。從這裡往正南一百八十裡,泰山道路險峻,可以埋伏一萬精兵在那裡。曹兵聽說兗州失守,必然會日夜兼程趕來,等他們走到一半,一舉出擊就可以擒獲他們。” 呂布說:“我屯兵濮陽,另有良策,你哪裡知道!” 於是不采用陳宮的計策,而讓薛蘭守衛兗州,自己率兵前往濮陽。
曹操的軍隊行進到泰山險路,郭嘉說:“暫且不可前進,恐怕此處有伏兵。” 曹操笑著說:“呂布是無謀之輩,所以才讓薛蘭守兗州,自己前往濮陽,這裡怎麼會有埋伏呢?讓曹仁率領一軍圍攻兗州,我進兵濮陽,迅速攻打呂布。”
陳宮聽說曹兵快到了,便獻計說:“如今曹兵遠道而來,疲憊困乏,利於速戰,我們不可讓他們養足氣力。” 呂布說:“我單槍匹馬縱橫天下,還怕什麼曹操!等他紮下營寨,我親自去擒獲他。”
曹操的軍隊靠近濮陽,安下營寨。第二天,曹操率領眾將出戰,在野外列開陣勢。曹操立馬在門旗下,遠遠望見呂布的軍隊到來。陣形擺圓之處,呂布當先出馬,兩邊排列著八員健將:第一個是雁門馬邑人,姓張,名遼,字文遠;第二個是泰山華陰人,姓臧,名霸,字宣高。這兩員將領又各自帶領三員健將:郝萌、曹性、成廉,魏續、宋憲、侯成。呂布的軍隊有五萬之眾,鼓聲震天。
曹操指著呂布說:“我與你向來無仇,你為何要奪取我的州郡?” 呂布說:“漢朝的城池,人人有份,難道就你能占有?” 說罷,便叫臧霸出馬挑戰。曹軍內樂進出陣迎戰。兩匹馬相交,雙槍並舉。戰到三十多個回合,不分勝負。夏侯惇拍馬而出,前去助戰,呂布陣上張遼截住廝殺。呂布見狀,惱羞成怒,挺戟縱馬,衝出陣來。夏侯惇、樂進都逃走了,呂布揮軍掩殺,曹軍大敗,後退了三四十裡。呂布收兵回營。
曹操輸了一陣,回到營寨與諸將商議。於禁說:“我今天上山觀望,濮陽之西,呂布有一座營寨,估計沒有多少軍隊。今夜他們以為我軍敗走,必定不會防備,我們可以引兵去攻打;如果奪取了這座營寨,呂布的軍隊必然會恐懼:這是上策。” 曹操聽從了他的建議,帶著曹洪、李典、毛玠、呂虔、於禁、典韋六員將領,挑選了馬步軍兩萬人,連夜從小路進發。
呂布在營寨中犒勞軍隊。陳宮說:“西寨是個要緊的地方,倘若曹操襲擊它,該怎麼辦?” 呂布說:“他今天輸了一陣,怎麼敢來!” 陳宮說:“曹操是極能用兵的人,必須防備他攻我們個措手不及。” 呂布於是撥派高順以及魏續、侯成領兵前往守衛西寨。
曹操在黃昏時分,率領軍隊來到西寨,從四麵突擊進去。寨中的士兵抵擋不住,四散奔逃,曹操奪取了營寨。將近四更時分,高順才率領軍隊趕到,殺了進來。曹操親自率領軍馬迎戰,正好遇到高順,三軍混戰起來。將近天明時,正西方向鼓聲大震,有人報告說呂布親自率領救軍來了。曹操放棄營寨逃走。背後高順、魏續、侯成趕來;當頭呂布親自率領軍隊來到。於禁、樂進兩人一起與呂布交戰,抵擋不住。曹操向北逃去。山後一彪軍隊殺出:左邊是張遼,右邊是臧霸。曹操讓呂虔、曹洪與他們交戰,交戰不利。曹操向西逃去。忽然又喊聲大震,一彪軍隊趕到:郝萌、曹性、成廉、宋憲四員將領攔住去路。眾將拚死戰鬥,曹操當先衝陣。梆子聲響處,箭像驟雨般射來。曹操無法前進,無計可施,大聲喊道:“誰來救我!” 馬軍隊裡,一員將領挺身而出,正是典韋,他手持雙鐵戟,大聲喊道:“主公不要擔憂!” 飛身下馬,插好雙戟,拿起十幾枝短戟,夾在手中,對隨從說:“賊兵到十步之內再叫我!” 於是放開腳步,冒著箭雨向前走去。呂布的軍隊有數十騎追來。隨從大聲喊道:“十步了!” 典韋說:“五步時再叫我!” 隨從又喊道:“五步了!” 典韋於是飛戟刺去,一戟刺中一人,使其墜馬,無一虛發,立刻殺死了十幾人。眾人都紛紛逃走。典韋再次飛身上馬,挺著一雙大鐵戟,衝入敵陣。郝萌、曹性、成廉、宋憲四員將領抵擋不住,各自逃去。典韋殺散敵軍,救出曹操。眾將隨後也趕到,尋找道路回到營寨。眼看天色將晚,背後喊聲又起,呂布縱馬提戟趕來,大叫:“曹操賊子休走!” 此時眾人都人困馬乏,麵麵相覷,各自想要逃生。正是:雖能暫把重圍脫,隻怕難當勁敵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