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寧微微一驚,這麼快就有人追過來了?
馬蹄聲漸近,她忍不住勸道:
“殿下,快走吧。”
她自己也要找地方躲躲,否則讓人瞧見她出現在這兒,還真說不清。
影衛從蘆葦蕩中拖出幾條船,薑稚京一腳踩上了船,回頭看了眼馬蹄聲傳來的方向,皺了皺眉。
“薑雲羨你個狗東西!”
轟隆的馬蹄聲漸起塵土飛揚,為首的人伸著脖子破口大罵。
認出聲音的主人,薑稚京挑了挑眉,也沒急著動作。
沈棠寧也怔住,來的不是追兵?
多吉猛地一勒韁繩,翻身下馬,目光凶狠地瞪著薑稚京:“你把我騙的夠慘啊!”
昔日宿敵變成個姑娘,最震驚的無疑是他,一想到自己幾次三番輸給對方,他隻覺得臉上臊的慌!
也不怪他沒認出來,每次上戰場薑雲羨都會戴麵具,他還曾惡意揣測對方肯定生得跟小白臉似的,怕對手嘲笑這才戴麵具,誰知對方本來就是個女人?!
後者好整以暇瞥了他一眼,慢悠悠地道:“重新認識一下,我叫薑稚京。”
多吉愣了愣,從善如流:“薑稚京你個狗東西!”
“……”
他冷不丁瞥見旁邊正不動聲色往蘆葦叢中躲的沈棠寧,眼睛亮了一亮:“美人?”
沈棠寧動作一僵,尷尬地站直了身子:“大皇子。”
“美你個頭!你怎麼來了?”
薑稚京不爽地打斷他,多吉猛地一拍腦袋:“我當然是逃出來的!糟了,差點兒忘了,他們要追上來了!”
又一陣馬蹄聲轟隆靠近,薑稚京臉色變了變,咬著牙從齒縫裡擠出:“蠢貨,你怎麼不把自己忘了?”
她吩咐手下揮動船槳,多吉也顧不上罵罵咧咧,淌著水厚著臉皮擠上去,頤指氣使:“帶我一個!對了,把我的人也捎上!”
他使喚起來毫不心虛,要知道他能落到這個下場都是因為誰?
薑稚京也沒理他,看向岸上的沈棠寧,微微勾起唇角:“回去吧,沈棠寧,有緣的話會再見的。”
沈棠寧定定瞧著她:“此去山高水遠,殿下務必珍重。”
接下來薑稚京會麵臨兩國的追殺,即便逃出了大慶,齊國也不會放過她。
多吉不甘示弱,邪魅地一挑眉:“小美人,有緣再見……嗷!”
薑稚京收回腳,陰惻惻地威脅:“瞪什麼瞪?再廢話我就把你踹下船,你自己遊回去!”
多吉隻能忍氣吞聲,默默腹誹:
不怪他從前眼拙,她這副模樣哪裡像女人?
對上沈棠寧的目光,薑稚京毫不在意揮了揮手,江麵下著雨,朦朧的霧氣將她的身影吞沒。
沈棠寧帶著元昭幾人遁入蘆葦叢中,安靜蟄伏。
追兵已至,瞥見岸邊徘徊的馬追到這裡,然而看到霧氣繚繞的水麵,苦於沒有船,隻能站在岸邊乾瞪眼。
等追兵遠去,她這才起身:“我們也回去吧。”
……
城樓上,一把紅傘格外顯眼。
傘麵抬高,露出燕明儀明豔的麵龐。
“殿下,人跑了。”
她目光沉靜望著遠處,淡聲道:“知道了。”
為她撐傘的引芳沉默須臾,忽然出聲:“那齊國七公主這般年紀卻有這樣的膽識與魄力,假以時日,恐成心腹大患!殿下當真就放她走了?”
燕明儀扯了扯唇:“本宮何時放她走了?是她憑自己的本事逃出去的。”
雖說如此,她早料到會有人劫獄,卻沒有安排人手嚴加看管,已是有意放水。
燕明儀當然知道,以薑稚京的心性,此去是放虎歸山,可她也想瞧瞧,女子能走到什麼地步?
她眸光暗了下來,低聲歎息:“本宮瞧見她,仿佛瞧見當初的自己。”
但薑稚京這條路,遠比當初的她更為艱難。
她至少還有父皇的支持,薑稚京呢?
她的母後把她當爭權的棋子,她的父皇更是想殺她,說是孤立無援也不為過。
燕明儀難免生出一種惺惺相惜的感覺,若是日後兵戎相見,她不會手軟。
可是現在,她更希望薑稚京活下去,走到更高的位置去,為她自己,也為千千萬萬的女子。
燕明儀挽了挽唇,意味不明道:“沈棠寧請本宮看的這出戲確實精彩,本宮也好久不曾這麼儘興。”
——
出了燕京,薑稚京和接應自己的人碰了頭。
多吉也等來了自己人,他一路咒罵個不停,將崇德帝祖宗十八代都罵了一遍這才解氣。
見薑稚京停下,一臉狐疑望向她:“怎麼不走了?”
薑稚京沒忍住翻了個白眼,冷冷嘲諷:“怎麼,還想孤送佛送到西,把你送回北狄?”
多吉被嘲諷的臉色通紅,又開始罵罵咧咧:“誰稀罕似的?要不是因為你,我至於淪落到被人追殺嗎?”
他翻身上馬,眼神凶狠瞪她一眼:“薑稚京你給我等著,回去我就向齊國宣戰!”
後者連眼皮也沒抬,懶洋洋地道:“恭候大駕。”
北狄才停戰半年,正是修生養息的時候,且看看北狄王會不會把他腿打斷!
這不痛不癢的態度給多吉氣的不輕,揮著馬鞭頭也不回地走了。
多吉離開後不久,另一批人馬悄然出現。
燕玨掀開車簾探出張臉來,臉色蒼白幾分,嘴角噙著笑意:“遇到點意外,來的晚了些,差點兒沒趕上。”
薑稚京見他這副病懨懨的模樣皺了皺眉:“我說病秧子,你都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逞什麼能?我又不是找不到回去的路!”
燕玨眉目鬆快了些:“不妨事,你離開我總是要來送的。”
畢竟下次再見不知是何時。
他話音微頓,添了幾分沉重,“我帶你去見個人。”
薑稚京意識到什麼,眸光沉了沉,不說話了。
……
來到一處墳包前,這座墳沒有立碑,無名無姓,孤零零地立在這兒,上頭雜草叢生,長了些不知名的野花,在雨中微微搖曳。
雲雀眼眶一紅,猜到了什麼,踉蹌上前:“這是?”
細雨洇濕她的眉眼,薑稚京默然良久蹲下身來,聲音極輕:
“娉婷,我來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