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竟真的見過?
沈棠寧微微睜大了眸,盯著薑稚京這副打扮,越看越覺得有幾分眼熟。
但她著實想不起來了。
如果是什麼深刻的記憶,她應當不會沒有印象。
她兀自沉思,薑稚京幽幽的嗓音飄了過來:“看來沈大小姐沒少拈花惹草,對我自然沒什麼印象。”
拈花惹草?
沈棠寧驚愕地瞪圓了眼,沒想到這個詞竟然還能和自己扯上關係,她動了動唇下意識想反駁,不知想到什麼,突然咽了下去。
她有段時間,確實熱衷於“拈花惹草”。
沈棠寧臉一熱,清了清嗓子:“殿下不如明示?”
如果真是她想的那樣,那還挺尷尬的。
薑稚京哼笑一聲:“也沒什麼,沈大小姐請過我一頓飯,在聚仙樓。”
她這麼一說,沈棠寧忽然有了印象,神色也變得微妙起來。
……
薑稚京年幼時來過燕京,她來自然也不是遊玩,而是另有目的。
誰料時運不濟,剛找了家酒樓吃飯,就發現錢袋子不見了。
可是吃完飯才發現,那自然也不能吃霸王餐,薑稚京窘迫至極。
得知她結不了賬,小二的態度頓時轉變,眼神輕蔑:“穿的人模狗樣的,沒想到竟是個打腫臉充胖子的!沒錢?沒錢你吃什麼飯!”
對方態度強勢,盯上了她腰間的玉佩,要她留下當作抵押。
那是她母後給她的生辰禮,她自然不肯。
僵持之際,沈棠寧出現了。
她早在旁邊圍觀了很久,薑稚京也注意到她的存在。
無他,沈棠寧實在符合她對女孩子的所有期許,生得精致可愛,穿著漂亮的衣裙,一雙眼眸清澈靈動。
唯一的缺點是太過古板,吃飯的時候一言不發,連每盤菜夾多少筷子都是固定的,薑稚京甚至懷疑她吃的每口飯有幾粒米都要統一。
她沒料到沈棠寧會幫她。
“不過是頓飯錢,何必鬨的如此難堪?我替這位小公子出了便是。”
薑稚京一時間以為自己遇到了仙女。
掌櫃顯然是認識她,態度非常恭敬,極儘奉承:“還是沈大小姐出手大方。”
原來她姓沈,看樣子身份地位不低。
薑稚京暗自記下,想等自己有錢了就還給她。
出門的時候,沈棠寧看過來一眼,她糾結片刻啟唇,聲音很輕:“出門在外都有不方便的時候,小公子不必放在心上,我觀公子非池中物,將來定有扶搖直上之時。”
身在異國他鄉,薑稚京感動的險些落淚,以為遇到了知音,看出她的隱忍和抱負。
沈棠寧輕咳一聲:“其實這家店味道也就一般,下次彆來了。”
瞧瞧,多善良的姑娘!
知道她囊中羞澀,還體貼地給她找了借口。
此後的幾日,薑稚京都徘徊在這附近,想把銀子還給沈棠寧。
功夫不負有心人,她終於再次遇到了對方。
還是同樣的位置,她親眼目睹沈棠寧救下了一個進京趕考的倒黴書生。
值得一提的是,那倒黴書生就是柳疑複。
她朝對方說了同樣的話,甚至連詞都沒改,薑稚京聽罷心情複雜。
原來這位人美心善的小姑娘是個廣撒網的,原來她說這家店味道一般是發自內心,因為她時常來,都吃膩了。
“……”
沈棠寧麵色一窘,也想了起來。
那應當是她十二歲左右的事情。
那時的她沉迷於話本中報恩的情節,於是對這樣的橋段非常執著。
一想到這些都是她未來的人脈,會有她救過的人飛黃騰達後來找她報恩,她對這樣的戲碼就更殷勤了。
一個不夠那就多救幾個,總有幾個有潛力的吧?
沒想到這樣尷尬的場麵居然被人瞧了個正著,沈棠寧一陣麵熱,低咳一聲:“難怪我一見殿下就覺得麵善。”
薑稚京冷嗬一聲:“現在這招對我已經不管用了。”
沈棠寧:“……”
薑稚京嘴角勾著似笑非笑:“當時我就想,好有心機的小娘子!小小年紀就如此會鑽營,長大了那還得了?”
沈棠寧麵不改色:“那如今可有讓殿下失望?”
兩人對視,不約而同笑了起來。
沈棠寧也著實未曾想到,年少時的因緣際會,竟會對如今造成這麼大的影響。
隻是前世,她隻聽聞齊國太子病逝,至死都未曾聽過有什麼七公主,那她是不是悄無聲息死在了那座吃人的深宮裡?
這一世又是什麼改變了她的命運?
她默默端詳薑稚京的眉眼,眼裡有感慨,有複雜,有揣測……
最終都化為釋然,不論怎樣,能再見到故人總是好的。
薑稚京扯了扯嘴角,手裡把玩著一束蘆葦:“現在不對我喊打喊殺了?驛站裡給我下套的氣勢哪去了?”
沈棠寧眼睫顫了顫:“站在兩國立場,我的確不希望大慶多出殿下這麼個強勁的對手。”
她話音一頓,微笑起來,“可身為朋友,我希望殿下能夠活下來。”
薑稚京微怔,拍拍手站起身來,哼笑一聲:“誰跟你是朋友,我同意了嗎?”
沈棠寧眨了眨眼:“殿下接下來打算回齊國麼?”
“當然要回。”薑稚京眼裡流露出野心,話音冷了下來,“他們不願我以男子身份稱帝,那我便以女子之身,堂堂正正接受他們的跪拜!”
沈棠寧心下震顫,直直望著她,眼底微亮。
薑稚京和長公主很像,但又不全然相同。
不過她都在她們身上看到了同樣的特質,那就是野心。
原來女子也可以野心勃勃,也可以追求權勢,儘管這條路荊棘遍布,充滿險阻。
很難形容那一瞬間的微妙,仿佛有什麼枷鎖從她身上卸去,她隻覺得渾身鬆快。
一個小匣子遞到麵前,薑稚京一愣,語氣玩味:“這是什麼?”
沈棠寧彎起唇:“送給殿下的禮物。”
“這麼好心?”薑稚京將信將疑接了下去,語氣試探,“那我打開了?”
匣子敞開,裡麵是一副精致的明月耳鐺,她猝不及防怔了怔,眼神複雜:“為什麼送我這個?”
沈棠寧眼底閃動著溫和笑意:“殿下想要讓人接受你,不如先正視自己。”
薑稚京怔住,唇動了動。
原來沈棠寧知道她在想什麼,她一直不肯戴耳墜,因為一旦戴上,她隻能和過去劃清界限,從今往後她就隻能是薑稚京。
本質上,她還是沒逃脫女子身份帶來的束縛。
匣子的棱角硌的她掌心傳來刺痛,沈棠寧似笑非笑:“長公主就從來不在意這個,權勢她要,美的權利她也要。”
薑稚京冷哼一聲:“誰要跟她比?”
遠方傳來馬蹄聲,薑稚京略顯煩躁:“嘖,有人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