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傳來腳步聲,鏡中的少女微微偏頭。
然後果斷扯了兩張綿柔巾,拉著裴鶴年的手,閃身進最近的隔間。
狹小的空間被男人高大的身影占據,遮住了大部分的燈光。
少女濕漉漉的指尖扯著男人昂貴的西裝,
又沒忘把剛剛抽出來扯成一團的綿柔巾重新攤開,拉過裴鶴年的手腕,給他擦手。
這樣的動作向來是由裴鶴年做。
給她披衣服,給她係扣子,用乾淨柔軟的紙巾給她擦手。
隻是這次兩個人的情況調轉過來,一直被照顧的薑梔枝第一次照顧起來自己的男朋友,動作很輕的給他擦乾了手上的水痕。
明明室內的燈光已經被他遮住,連那張雪白軟嫩的臉龐陷在陰影中,可那雙眼睛依舊在發亮,連眼底乾淨的情緒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你看,老公。”
她抓著他的手指舉了起來,男人骨節分明的手指從陰影中探出,暴露在燈光下:
“手隻需要洗一遍,就可以洗得很乾淨。”
“而且你沒有哪裡是不乾淨,不得體的——”
微微濕潤的手指,就這樣捧住了裴鶴年的臉,
“你的人生,沒有哪裡是不光彩的。”
“我為你驕傲,生命那麼貴重,放棄是懦弱的表現,能夠在險境中守護好它才是最勇敢的絕處逢生。”
“你那麼勇敢,本來應該成為所有人的驕傲,是他們沒有照顧好你,沒有好好的引導你,才讓你這些年的認知出現偏差,活在對自己的誤解中。”
男人半垂的眼睫輕輕顫了一下,喉口乾澀。
他的心又重又輕,像是被一隻柔軟的手托著,又在千斤重擔的墜感下被重重拉扯。
好半天,男人有些啞的調子才終於響起:
“可是我喝了那些血,他們都說是肮臟的,說我是怪物。”
低沉的聲線落在空氣中很淡,尾音流轉,像是跨過迷茫的24年,到達那個被薄霧籠罩的秋天。
蜷縮在地上的男孩格外安靜,忍受著胃裡的灼燒感,回味著眩暈和乾涸到幾乎要裂開的喉管,在無儘的絕望中,數著生命的終點。
窗外成群結隊的大雁南飛,無人涉足的爛尾樓裡死寂一般的寧靜。
“那些血很腥。”
“胃裡很痛,惡心到撐不住時會吐出來。”
“吐的地上全是血,他們的血,我的血,混在一起,分都分不清。”
男人鳳眸半闔,臉上甚至沒有什麼表情: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做才是最優解。”
“那樣的情況,年紀太小了。”
“麵對著滿地的屍體,麵對著鎖鏈,又怕又餓,又貪心到想要活著……”
他笑了一下,眼眶有些濕,
“可是再來一次,我還是會這麼做。”
“隻是大概會聰明一些,更隱蔽一些,不要把血弄到衣服上,不要讓人抓住把柄。”
“枝枝,”
他叫了聲她的名字,大手扣在少女脖頸,垂眸拉近與她的距離。
鼻尖的距離隻有半分,連眼底的情緒都看得清清楚楚,洶湧著幾乎要克製不住的痛苦:
“很惡心,真的。”
少女纖長的睫羽很輕的顫了一下,也學著對方的樣子,手指落在男人後頸。
她的聲線不夠高亢,講起話來都是軟綿綿的,可大概是因為臉上的表情太過鎮定,所以連說出口的話都說服力格外足:
“真正惡心的是他們。”
“是那些綁架你的匪徒,是沒有行使好監護人責任的父母,是惡意揣測你攻擊你的壞蛋,你不該把所有的錯誤攬在自己身上。”
“裴鶴年,”
她喊著他的名字,聲音很輕很輕:
“你已經做了一個小朋友能做到的最厲害的選擇,你很勇敢,很堅定。”
“你打敗了那些綁匪,戰勝了自己的恐懼,你沒有向任何人認輸。”
“所以我想上帝在捏造你的時候,一定加進去了很多很多的勇氣,你是他證明勇敢的炫技之作,是拿出來炫耀都會被驚歎的程度。”
“我為你感到驕傲。”
他的小女朋友湊過來,輕輕貼著貼他的嘴巴,
“裴鶴年,你是上帝送給我最好的禮物。”
男人深邃的視線落在她臉上,眼眶緋紅,波光輕漾。
下一瞬,眼前一暗。
男人的大手蓋住了她的眼睛,取而代之的是無限黑暗。
男人的唇貼了上來,大手攬著她的脊背,按著她貼在門板上親。
視線被剝奪,其它的感官就更清楚。
除了吃醋的時候,裴鶴年接起吻來一般很溫柔。
他好像習慣了掌控,所以侵占性很強,連溫柔都帶著掠奪的意味,逼得她節節敗退,在他懷裡認輸。
但這次的裴鶴年似乎更沒有章法一點,他有些混亂,不管是呼吸還是吻技,全都糟糕到一塌糊塗。
外麵有人經過,試探著敲了敲門板。
裡麵沒有上鎖,薑梔枝身體顫了一下,又更緊一點抱住了裴鶴年。
門沒推動,卻更詭異的震了一下。
外麵的人“嘖”了一聲,“興致這麼好?”
薑梔枝耳朵都紅了,抱著裴鶴年的動作更緊了一分。
可越是這個時候,外麵的人卻越添亂,像是發生了什麼很有趣的事情一般:
“還沒結束?”
薑梔枝有點煩。
她好不容易快哄好受傷的男朋友,事情還沒結束,對方就老跟催命一樣在外麵催催催。
她推著男人的胸口推開一點,抹了一下紅潤的唇,拉開門板:
“我們親嘴關你什麼事?”
門外的霍連城抱臂而立,眼底浮現一種“果然是你”的複雜表情。
他的眼睛往後一挑,輕而易舉的看到往外挪了一步,出現在他視線裡的裴鶴年。
那位大名鼎鼎的裴家掌權人冷著一張臉,麵色不算好看,唇角暈開一點口紅,唇上水痕光澤,看得出來親得很激烈。
霍連城連忙舉手認輸:“抱歉,打擾兩位的興致!”
“我也不知道裡麵的人是你們倆,不然霍先生在這裡,我肯定得要讓路,畢竟我這條腿上的傷還沒好——”
他拍了拍自己的傷口,眉峰挑起弧度:
“萬一惹了裴先生不快,還不得繼續給我兩槍。”
“我倒是無所謂,就怕臟了裴先生的手,讓裴先生的潔癖加重。”